【天光乍破，泄了一丝微弱的亮意，昨夜的月霜仍挂在树梢枝头，尚存着暗涌。】
【我甚少起得这般早。不知是年岁渐长少了幼时的无忧，还是因近来琐事的堆积。许从宥哥不在的那日起，我终于摆脱了童稚，庄周幻蝶的梦离我而去，原只是一个故事罢了。】
【钟粹多栽玉兰，若在全盛的时节去，定满是清幽的芬芳，馥郁萦绕于鼻息之间。也恰如这宫中的人——】
【我欲去探她，替额涅，也为自己。不妨扑了个空，晨昏定省的时辰已过，许是同我一般在路上贪看景致，耽搁了也不一定。遂候在这片玉兰中，不过稍时，风拂影动，聆得后头似有步声，回首便唤。】嘉娘娘！

（今日适闲，课业御射都已学毕。便在轩中读起了平日积攒闲置的一些外文书。正津津有味时，门扉处些微窸窣，顶着喇叭帽的小太监掀开帘，伏身前来，说是额娘遣来通传的，见我得了空，便让我去钟粹宫的玉兰景观那折些花下来，可入蜜作甜食，我素爱吃甜食，今日折花，往后也让我自个动手做食。）
（左思右想，闲着也是闲着，额娘所言也有理，便摆摆手让小太监先回去，稍后我便带人去折花。换了身藏蓝衣袍，辫子一打，利利落落地往外庭去。）
（眼一抬，满树玉兰尚是含苞模样，最宜衔下的时候。未料前人忽回身一唤，是额娘的称讳。扬眉疑道）
你唤我额娘作甚？

【风收云住，秋瞳里映出的是一位男儿，哪里是窈窕的婵娟？一时赧然，鸦睫微颤，同人解释道。】我以为是嘉娘娘回来了。
【待他“额娘”二字入耳，眉梢微动。】你是嘉娘娘的孩子？【随即扬了春山。】那你便是阼弟弟了罢。【自搬出四所，伴于额娘身侧以后，我便甚少再回去过。那段孤独而寂寞、终日只能捕着蝶儿的时光，连带着所有，一齐被我弃在了脑后。】
【我观面前的人，试图从他的眉眼里找出嘉娘娘的影子。大皇兄早早便出宫建了自己的府院，偶逢聚会，也只是匆忙掠过一眼，只觉得英气勃勃，迫人甚之。不似他，思及陈年旧事，明艳地一笑。】说起来，你幼时我还去瞧过你呢！

（我堪堪再近了两步，才得以看清前人的相貌，正可谓风姿绰约，明艳照人。闻气言，有些意料之外，宫中贵子如星，近些年又添了许多兄弟姊妹，偶尔打了照面说不出名讳也非奇事，如今眼前人虽陌生，言语里却无不与额娘的熟稔、与我的熟稔。如此我更为亲狎了些，一副冲逊模样，先是长揖，后又温温和和地也给她解释道）
额娘让我来此处折几支玉兰，我想她应在宫中休憩，稍后我同您一起去拜访她何如？
（目下我虽年纪稍幼，但再往前的事情也记不清晰了，她说见过我，那应当是见过了。）
那我是否长高了许多？！
（迟疑了会，垂首又道）
不过您还认得出我来，或许也未长高许多。

【他近前来，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自更添了几分好感。】我方才来的，宫婢道是嘉娘娘出门了，尚未归呢。【弯了菱唇，话也软软。】嘉娘娘是你额娘，合该是我同你一齐去拜访她。
【聆他后言，少年的心思易显，叫我能轻易地瞧出。】我见你的时候，你才一丁点大。【柔荑于身前比划了下，彼时年纪也幼，只模糊地记了个大概。略微一顿，复笑道。】较之那时，定然长高了许多。
【眉飞色舞的模样，眼波转至他身，止住。起了些戏谑的意思，询之。】我猜，你不知道我是谁吧？

（我迫不及待地想长大，可以到宫外去见识众生模样。方才还有些许气馁，在她一番确认后，又添上了欣喜，尚稀的眉睫都扬翘了起来，连忙附和道。）
你说长高了，那就是了！
（她一问，我又开始寻思起来。我确是不知她是何人，但看起来与额娘颇为亲近，又是由小见过我的，或许也是早出了宫，今日回来探望额娘的哪位格格？）
您刚才唤我阼弟弟，是哪位皇姊吗？可我也的确不知晓您的名讳了。

【若是往日，我必定要与他说，是九重天的仙娥，所司寿客。但那些梦早已随着年岁的渐长、宥哥的不复，离我远去了。是以，但报了轻轻的一笑。】我是你三姊呀——
【尾音拖长，咬字截断。】裴然，我叫裴然。
【柳丝长，花影重，我复近他几步。】阼弟还在四所里罢？【大抵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盼着长大，不甘囿于这一方天地，一如从前的我。】等你再大一些，就可以出宫建府了！
【话里话外，不无对他的艳羡。】

（裴然——我咂着嘴细声嚼念，这名字飘飘然似的，像云岫轻轻，像细雨蒙蒙，也像极了她，与她来往交谈中，是鲜有的放松与舒适。）
四所贻德轩！皇姊得空也可常来寻我玩。
（居在四所的日子里，也常遇到皇孙贵胄，但与大哥年龄相较的，也惟只她了。便更不设防，往她那处趍了几步，摇着衣袖问道）
那你可常见我大哥？他过的好吗？

【螓首微颔，盈盈的笑意浮上。】我记住啦！【又有些自己的心思，不好意思地开口。】阼弟，待你何时出宫建了府，能替我带些宫外的玩意儿吗？我都没出过宫，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的。【从前是有宥哥的。】
【垂眸见他面上神色，又聆得所问，想来是兄弟二人平日并无什么时间相聚，要从我这“外人”来探听得消息。】大哥可忙了，我也不常见到。【低声抚慰。】听来是极为风光的。
【又询。】你若想知道，怎么不去问问嘉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