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TORY゛「180617×文文」 神职（一发完）

在我漫长的人生中，犯罪，入狱，越狱，被捕似乎成了个死循环。我十九岁的时候，第一次进入那扇漆黑的大门，因为偷了一个面包，此后的无数次出入我都已经忘记原因，或者说除了第一次以外原因都只有一个，我想进去。
大概在我28岁的时候，我遇见了他，第一次见面我并没觉得他和其他我准备要偷的人有何不同。要非说不同，那就是他可***有钱啊，农民出身的我从来没想过还能有这么有钱的人。
他是当地的神父，我是恶劣的罪犯，我们本来就是天壤之别，他在天上踩着云彩行走，我在地上的泥沼里挣扎，即使拼命的往上爬也连他的衣角都不足以抓到，但他挥手散落的任何都是对于我们都是无上的馈赠。
但是我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被人施舍的感觉，我宁可我偷完东西以后他骂骂咧咧的报案，而不是像他一样那么的无所谓，这样让我感觉我不是偷了他的东西，而是被他施舍了。这样太讨厌了，我像是受到了侮辱。归根结底，这种厌恶源于穷人对富人与生俱来的仇视。
我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何其狼狈，我从一个臭水沟边逃出来，全身上下脏兮兮的，脸上还挂着伤。尤其是从监狱里出来我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或许这也是我想进去的原因，至少在里边我不会挨饿。
临近黄昏，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偶尔遇见的人也都对我避之不及，像是见到了什么凶神恶煞。就是这样的我，看到了街对面栅栏里，被包裹在黑色的袍子里，只露出一张白皙的脸，眯着眼向我挥手笑的一脸慈祥的他，真的像个救世主。似乎真的有神力一般，我鬼使神差的向他走了过去。
他带着我沿着小路走向中间的三层楼房。一路上不断有人向他问好，他都回以刚刚那种慈祥的微笑，让我觉得我和他们是一样的，这让我觉得有些不爽。但是我依旧想说，他可***好看，我没什么文化，一辈子学的好的形容词全都用他身上了。尤其是有小孩子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会半蹲下来揉揉他们的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的缘故，他一笑起来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光。
突然他向我招招手让我过去，不出所料，我一往过走，孩子们就一哄而散，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我，刚要道歉，就感觉后边的衣摆被拽动了。一个小脑袋从后边钻了出来。
他蹲下揽着小孩儿的肩，还是那样笑眯眯的看向我。我试探的把手伸向了小孩的头发，我能感受的自己指尖的颤抖。我自认为自己已经不具备人的情感了，但我还是在触碰到那柔软的发丝的那一刻，泪水充满了眼眶。
我记得在我进到监狱前，我最小的弟弟也刚好这么大。只是我弟弟更瘦些，我也是这样摸着他的头发对他说：“等着，哥哥去给你找吃的。”

我们继续往前走，我是后来才听他身边的仆人解释道，其实整个院子都是神父大人的，只是他把西边的院子建作了医院，东边的院子做了孤儿院。
我第一次听到简直觉得太稀奇了，有钱还能这么玩。但又一想，谁让他是神父呢，可能我在心里已经把他神化了。
一进屋子，我顿时觉得眼花缭乱，这简直就像是宫殿一样。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随处可见的工艺品。
他叫来一个正在擦拭花瓶的仆人指着我对她说：“这位先生是我的客人。”
然后扭过头来对我说：“当成自己家就好，想要什么吃什么都可以说。”
她把我带到客房，临走前询问我想吃什么。
“面包和奶酪。”说实话我还没适应这样被人伺候，而且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吃食了。
我洗了个澡，出来看到一身干净的衣服已经叠好放在床上了。我不禁感叹这真的是神仙一样的生活。
随后就有人来敲我的房门带我去楼下吃饭，是长餐桌，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那头等着我了。他的面前摆着一小盘沙拉和一小碗蘑菇汤还有一小块面包，和我前边的一大块面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倒也实在顾不了这么多，坐下来狼吞虎咽起来，除了面包和奶酪他还给我准备了果酱和两片火腿，中间可能是看我吃的太急怕我噎着让人给我倒了杯牛奶。
我虽然吃的急，但是我能感受到一道强烈的目光，之所以没有盯的我发毛，大概是因为这道目光本身太过温柔，我甚至认为他随时可能站起来顺顺我的背，让我慢点吃，事实上却没有，心里一阵失落过后，我惊讶于自己什么什么变得这么嗯……这么恶心了，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这样我整个人都会变成我讨厌的样子，有人的情感，对于温暖的奢望。
晚上我躺在一躺一个坑的床上失眠了，可能是这床我睡不惯，着简直太不舒服了，窝的我后背疼。我不愿意承认这是我人生头一次因为想太多而睡不着。
天还没亮，我就拿着屋里的一尊银雕像翻窗户出去了，二层的高度对于我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我去附近的市场上把银像买了，其实如果去当铺能卖个更好的价钱，但是那样会被捕的，虽然这样也会，但显然不会那么快。

拿着钱，我漫无目的的闲逛，反正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抓进去。突然，我想去看看他知道了我做的这些事情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慌张的去让仆人报警，抬头看看太阳刚出来，估摸他应该已经醒了。
我又偷偷的潜入了他家的后院，正巧碰上他在吃早饭。
我趴在窗户上听他旁边的仆人问：“那位先生呢？”
然后就是仆人的一串抱怨，大概就是先生您带回来的什么人，应该立刻去报警云云。
即便我想象不出他听说后暴跳如雷的样子，但我觉得他至少应该默许仆人要报警的举动。谁知道他竟然笑了，不是对我的那种慈祥的笑，而是莞尔一笑，向仆人摆摆手。
“反正那也不是我的东西，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谁的，它们只属于需要他们的人。”
这是什么神圣的理论，我腹诽道。
紧接着他说的话让我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那位先生再来，请千万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一定要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什么？我的天啊，他竟然希望一个贼再一次进入他们家，甚至还保全一个贼的尊严，即使他都不知道这个贼是什么来历，我可还是个逃犯啊，他难道不知道窝藏罪犯是犯罪吗？他不会是个傻子吧。不不不，他可真是个神。
我有些跌跌撞撞的出了院子，我不知道我走了多远，不知道往哪儿走，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一切都一切在我再次被捕的时候戛然而止。这次我的理由相同，又有些不同。我想进去，但是我想这次好好待在里面，直到刑满释放。
这次我被判了两年，因为表现好一年零七个月就被放了出来。我原来是从来不会数自己蹲监狱的日子的，但这次不一样。
我又去了那里，刚好碰见他外出回来下马车。
这次的我没有那么狼狈了，特地穿上从他这里穿走的那身衣服。在监狱里一直都穿着囚服，这件衣服还像新的一样干净。
“神父大人！”
他看向我，先是一愣，随即又露出了那种慈祥的微笑，不知道是认出了我还是认出了这身衣服。
“来，先生，请进。”他的语气温和，声音清澈好听，这是我上次没有注意到的。
我又一次跟着他进去了，一切都像第一次一样，只是我这次被安排在了不一样的房间。

“我想和你住在一起。”我对着他的背影说出了这句话，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说出内种话，可能是想试探他的底线，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从他的嘴里听见一个“不”字。
“那好吧，帮我给这位先生安排在我隔壁的房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他应该是听懂了，只是巧妙化解了尴尬。我也不好继续纠缠下去。
“可是……”一旁的女仆开口了，我觉得她是认出我来了。
“没关系的，去准备吧。”
这次和他一起吃饭我选择了和他一样的吃食，我并没有饿到内种程度，所以我一直在偷瞄他吃饭。
偶有一次目光相对，我总是迅速的低下头，而他却不慌不忙的又是一个微笑。
在几天的相处中，我发现他一日三餐都吃的过于简朴，早餐总是鸡蛋牛奶面包，中午会有一个肉菜，晚上一般都是一份蔬菜一个汤。而且他的食量也小的惊人，我们吃一样的饭菜，他吃的总是连我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我整天在屋里呆着也无聊的很，所以老去他的书房里捣捣乱，他似乎每天除了去院子里走走，问问老人，看看孩子，就是在这里看书。
我只有小学文化，这些书充其量就是能看懂的程度，他倒是拿一本书一坐就是一下午。我问东问西他也不恼，都还很认真的回答我。
“大人今年多大了？”
“32”
“那你比我还大两岁呢，长得真显年轻啊，这样叫你哥的话我还有点儿变扭。”
“那你就继续叫我大人好了。”
“那不更变扭吗，我还是叫你哥吧。”我总觉得我在他的身边是个特殊的存在，所有人都叫他大人我就偏不愿意叫。
“哥！”
“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
“哥！”
“嗯。”
“哥！”
“嗯。”
……
无聊至极，乐此不疲。我喜欢看他放下书看着我又无奈的笑笑。

之前我提到过的我想和他住在一起的话也基本实现了。表面上我住在他旁边的屋子，但每当仆人们都去休息了以后，我都会潜到他的屋子里，其实被别人看见也没什么，但是我还是觉得他身边的那个女仆对我不太友好。
我曾有一次撞见了他们的对话。那个女仆有些忿忿说：“大人您要留他到什么时候，如果您要真觉得这个房子冷清，大可找个更正经的人来，我愿意为您去当地的学校联系。为什么偏偏是个没有文化的罪犯……”
“请不要再说了！”他的声音有些急，脸上也终于染上了一丝怒意，但旋即意思到自己刚刚到失态，又放平了语气。
“先生是个非常好的人，我并没有从他的身上感受到罪犯的戾气，反而我倒认为是这个贫瘠的世界才让人犯罪，但想活下去何罪之有？”
我当时丝毫不认为这种所谓的理解会对我的人生和思想造成任何改变，但事实上，那一晚我一宿都辗转反侧，也没有去找他。现在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我在烦恼什么，但我自那以后总是下意识的远离那个女仆，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当然我也不会为了别人的看法而远离他。还有那时他微怒的脸永远都刻在我的脑海里。
说到这儿，我就想起另一次他生气时的样子。那是我干的，现在想想竟有些窃喜。
我们晚上有时会在一起睡，尤其是到了后来，几乎天天晚上都在一起睡，这样有的时候就难免擦枪走火。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的手先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那处，后来抓住就是出于坏心了。
“我还从没见过哥自慰，哥不想……”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伸手挥开了。
我看他卷走了整床被子，背过身去把自己卷起来。显然他不想让我在这儿睡了。但是我没有走，我知道如果我那天晚上走了，我们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想原来一样相处，而是陷入尴尬的局面。
他把脸也埋进去只露了一节脖颈，平时白皙的皮肤也染上了粉红色，呼吸也变得急促。我倒不认为那是害羞，我觉得他应该是在平息自己的**，毕竟对于这种长期禁欲的人，稍稍的刺激也足以激起不小的波澜。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伸手过去扒他的被子“哥，我错了，下次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我有些撒娇的说。
他的脸从被子里探出来，因为包裹的太严实可能还有其他原因，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茶色的刘海儿被打湿趴在额前。
“以后，以后不要这样了。”他褐色的眼睛飘忽不定，故作严肃的语气我竟听出好似撒娇一样，带着奶音。
好在这件事只像是生活中的一个插曲，并没有影响什么，我们相处的平常，虽然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但却像是一直如此生活。
我们又一直这样平淡的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也从没问过我从哪儿来，什么时候走，我也从未提起过这个问题，虽然是段寄居的日子，但是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稳的感觉。

直到这一天，我们像往常一样，他在那儿看书，我坐在桌子上摆弄他的那些小玩意儿。
突然他开口问我：“胜利，你们家在哪儿，你这么久不回去家里人不着急吗？”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话一样突然抬头看向他，可他却没有抬头看我，还是在那儿埋头看着那本书。终于，要赶我走了吗？是我高看他了，他也终于受不了我了。不过想想，又有谁能忍受一个陌生罪犯一直在家里吃喝呢，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明白了。”我回答的平静，这次换我微笑着看他了“确实该去看看他们了。”我从桌子上跳下来，抖抖腿，向他鞠了一躬。
现在想来是我没有注意到他当时的局促不安，如果我能早一些发现，或许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吧。
我回到屋里，看见床上已经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有一些金币，足够我过完下半辈子，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我心里五味杂陈，其中有些是要对这种安逸生活告别的失落，还有一些我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没有过多停留，没什么可收拾的，我换好衣服拿着钱就出了门，他没有出来送我，就连刚才也自始至终没抬头看我一眼。我突然觉得我在这里真的像一个过客，我抬头看了一眼我呆了两年的地方，应该以后都不会再这样好好看这里了。那个女仆应该很高兴吧，他会不会有点儿难过呢？可这么想的我，的的确确是难过了。
在我的人生里我自认为我没什么情感，不会高兴也不会难过，第一次偷到面包的时候我不高兴，第一次进监狱我也不难过。但一想到我要离开他了我真的难过了，前所未有的伤心失落，像从新跌落泥潭。
我已经十多年没回过那个家了，我已经不确定那里是否还有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我只是向着那个大概的方向走。
路上没有什么人，我也没太在意，但是渐渐的，我却发现越往乡下走，人却越多。
晚上，我问起旅店的老板：“为什么人都往乡下走呢？”
他惊讶的回答：“您还不知道呢，这城里啊闹起了瘟疫，原来去城里谋生的乡下人都往回赶呢，唉，要我看，这样下来迟早要传到城外的。”
我心里一沉，没再和老板攀谈下去。第二天一早我就买了匹好马往回赶。这时距离我离开他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如果我骑马往回赶的话也至少要将近一周的时间。
我不愿意再去想他把我赶走的事儿了，我现在只想赶快回去看看他是否安好，毕竟他的院子里还有个医院，那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啊。
我只用了五天就到了，站在门口，我没有再看到那明媚的笑容，我觉得更糟糕了。他的院子里没有锁，我刚推开门进去，就有人上前问我：“请问您是李胜利先生吗？”
我打量着他，不是从前这院子里的仆人。
“嗯，我是。”
“是这样的，权志龙先生已经把这里的医院和孤儿院移交给政府管理，他还说如果您回来就请您入住中间的主宅，当然他说并不希望您短期内回来。”
“权志龙呢！”我发狠似的抓住他的衣领。
“权先生他……”我没等他说完就向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