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月的雨，总是断续绵延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细丝淅沥而落，揉碎了一湖静水的安宁。
远道而来的旅人们不甘心蜗居在酒店，即使天公不作美，也三两作伴，撑着伞披着雨衣欲一睹这西湖美景。
熙攘的人群中，只有他一人孤身，双手插兜默然逆流而行，不知已经走了多久还将走下去多久，擦肩而过的各色伞面在他头顶连成一片七彩的天空，雨丝自拼接的缝隙中滑落，沾湿了他的全身，连发丝最细软处也经历了雨水润泽。
黑色的背包，黑色的卫衣，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运动鞋，一身的湿气。
而他自始至终无动于衷。
被握住手带领着向前的孩童驻足，好奇地回头看向他的背影，随即又在身旁母亲的牵引下匆匆走离，那瞬间在心底腾升的探寻不过一则漫不经心的小插曲，谈及出游的喜悦，孩童稚嫩的面庞上绽放着的是最明媚的笑意。
在彩色的世界里，他单薄黯淡得仿佛迷失人间的一抹游魂。
没有牵挂，亦不被人所牵挂。
如同被埋葬在荒茔下的祭品，在黑暗的虚无中存在着，也总有一天会在这片未知中湮灭。
他的记性不好，忘记了很多事情，无数在旁人眼中终身难以释怀的刻骨铭心，凭他这不太好使的脑子，说放下，转瞬也就这么放下了。也因此，他鲜少有什么分明的爱恨。
但他确实是喜欢着那些古器的。在它们的身上，蕴含着历经漫长时光沉淀后特有的厚重感。
那上面有他熟悉的气息。
甚至有时，指尖触摸那冰冷的死物，会有那么些掩藏在忘却最深处的画面被点亮，让他产生一种几乎可以称作“怀念”的错觉。
零碎的记忆里曾经有人告诉过他，怀念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情绪。
他享受着作为一名正常人类的感觉。
雨渐渐歇了，沉沉的乌云还没有要散去的迹象，阳光不知所踪。
有人收了伞，有人依旧执伞而行。
他停下了脚步，面前是一家小小的古董店。他在店门前站定良久，水珠在他脚下汇聚了小小的一摊，来往的行人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接着低头继续自己的旅程。
他伸出手，轻轻推门步入。
古董店的生意很冷清，店里只有一个男人，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
“欢迎——光临。”
男人闻声抬头，目光触及他时有片刻错神，尽管男人语气中不自然的停顿被巧妙过渡，他还是从男人眼神中捕捉到了后者的反常态度。
我只站着看，不会弄脏你的东西。
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些糟糕，在心中悄悄解释了一句，没有开口。
不想却是老板主动邀请。
“随便坐吧。如果不嫌弃，我可以给你一件衣服换换穿，虽然夏天天气热不错，但你这浑身湿透，感冒着凉了可不好。”
男人收拾好自己的神情，温声道，同时伸手将吊扇旋钮拧至OFF档。
他没有动。
老板叹了口气，起身把店面角落的另一张软椅拉到他面前，顺手将“暂停营业”的标牌挂到了店门外后落了锁。
听到钥匙芯转动的声音，他看着老板，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警惕。
读出他眼神中的戒备与不信任，老板无所谓地笑笑。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位故人。我不会害你的。”
看老板走路的方式，老板有些功夫，但若要由他对付，即使先机丧失仍绰绰有余。
而谈及故人时老板的神情，他想，这样的流露应该就是普通人真正所谓的“怀念”了。
有点亲切。
于是他放松了身子，顺从地在软椅上坐了下来。
见他按自己的吩咐坐定，老板唇角的弧度多了几分真挚，回身从抽屉中取出上好的龙井茶叶放入瓷杯中用开水冲开，盖上盖子一并塞给他。
“拿着，不喝也给我暖暖手。”
老板语气凶恶，说的却是关切的话语。
安顿好他，老板给自己续了杯，他发现老板自己喝的只是普通的茶沫。
手中的水刚加上，热量还未渗透至杯壁，但他忽得就有些不知所措。
老板重新坐回自己的椅中，以一种细致，却不会让人感到反感的视线打量着对面的他。他敛下了眸，虚虚盯着握住茶杯的右手手指出神。
老板忽然笑了。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他抬头，点漆的瞳仁中闪过些许茫然，又很快被隐去。
“……好。”

他有些没料想到，这个故事不是老板一时兴起的三言两语，也不是繁杂琐碎的连篇累牍。它很长，却不空洞乏味，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那人就已经在心中字句斟酌了无数遍，一寸一寸地剔去不尽人意处，以最完美的样子，等待着最适合它的听众。
谁又能说他不是那个最合适的听众？
故事里有一个天真的小老板，跟着自家三叔第一次出门“旅游”，生活从此变得不平静。
能吃活人的大尸蟞，浑身绛紫腥臭的血尸，几千年却还能呼吸的活死人玉俑，好像会思考的蛇柏触手，以及层出不穷的奇巧机括……纵只是只言片语的描绘，却让他仿佛身临其境，完全就如亲身经历一般。
不止如此，尤有凌驾于这些之上更令他恍惚的，那存在于故事中的一位位鲜活人物。
愣头青一般的小老板，和生意人和三叔周旋起来不可谓不机灵，到了地面之下却一无所知到天真。老狐狸三叔匪气浓重，率性却精明，对侄儿也是真的好得没话说。半道儿在地底下相识的胖子，胆大心细而爱财如命，倒斗放屁插科打诨无所不能。还有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
闷油瓶子。
闷油瓶。
在老板的故事里，这个词出现的频率高的有些令人讶异。
他分明看见，老板唇齿间念出这三个字时，眉眼弯起的弧线。
老板浸润了世事沧桑的面容，便在这丝丝弧度中，化作最熨帖的温柔。
老板所怀念的故人，该是这人了吧。
真好啊。他想，却说不分明这一句感叹，究竟是对着老板，还是那三个字背后掩藏着的人物。
但老板说这是个故事。他又想。故事是假的，虚构的，不作数的。
门外的雨歇了又起，街上的人散了又聚，时间在言语辗转中飞快掠去，不经意间，便已是夜幕深沉。
老板的故事渐渐告一段落，故事的主角最后还是沿着苍天巨柏逃离了地宫，一把大火将一切付诸。老实却胆小的大奎最后被小老板亲手送上绝路，能干忠诚的潘子深度昏迷被送往大城市医院救治。拜别胖子，出手战利品，不见了的三叔的行踪被人一通电话告明，闷油瓶的下落却仍旧一片未知。
“小老板有时候也会在想，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子，一个人力战血尸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不说，在那样一场大火中，到底还能不能安全脱身呢？不知道外面有没有接应他的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能不能得到及时妥善的处理。”
老板轻笑一声，语气有点不屑也有点悲哀。
“但小老板急着筹钱，急着潘子的病情，急着问明三叔的下落，哪有这么多心思再去多顾及一个自以为不相干的路人的死活？什么闷油瓶什么小哥，一忙起手中事来就统统抛之脑后了。”
他感觉到老板的情绪不对，抬眸看了对面人一眼，后者唇角笑容如故，工正的像一张面具。那是真真正正讲述故事的冷眼与从容。
他默然无言，收回视线权作听故事的淡漠。
环握于杯上的瓷白色修长五指却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店内出现了一阵沉默。雨声渐渐淅沥，月色在层云掩映中并不很分明，衬托地天花板上的那盏灯火孤零零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老板望着玻璃门外的月色，才回过神一般长叹一声，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笑容中带了几分歉然。
“对不住啊，好像害的你错过了饭点。正好外面雨也停了，有没有兴趣出去跟我一起吃一顿，让我也好将功补过一下？”
他微微摇头，放开掌心的瓷制茶杯，提了提肩上的背带，站起身子，不言语，只是略低头望向老板。
即使需要自下而上地仰视对方，老板也不嫌别扭，靠着椅背随意地挥了挥右手。
“算了算了，今天耽搁你的时间也够多了，想走走就是了。喏，门锁钥匙就桌上这，想要你可以拿走，反正我备份多着。可别这样看着我，我还能不尽人意到强行绑你去吃饭不成？”
老板从兜里摸出一盒黄鹤楼，咬上一支用火机点燃，浅吸一口，启唇吐出一个淡淡的烟圈。
香烟的烟身被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他注意到老板这两指的第二关节处有焦黄的痕迹。他自己不喜烟，却也知道，那该是习惯了有烟陪伴左右之人才会有的手，但在贯穿了下午与夜的整个故事中，老板没有一次摸出烟盒。
该说点什么吗？
事实上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拾起钥匙转身向外走去。

发现在下的广告楼和邪瓶吧显示时的镇楼图都没了...度娘大概和在下有仇.

…感觉被捅了一小刀(嘤x

😭感觉心好痛😭

老板咬着烟嘴，看着年轻人沉默走离的背影，只是笑着。
那人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声“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真的只是在听一个故事，眼神淡漠清明，带着似有若无的戒备与疏离，身上穿着从半湿不干到故事结束的如今已经因时间干透了的黑衣黑裤，用行动无声拒绝了自己给干洁衣物的好心提议，门钥匙在启锁后被放置于一边的柜台上没有带走，甚至于年轻人手中的茶杯——
余光瞥了一眼桌面上的瓷杯，老板不用开盖看就知道，杯中的茶水是满的。
年轻人倒是听话的很，上好雨湖龙井，在他手中就真成了暖手的物什。
老板笑了一声，烟熏过的嗓子有些嘶哑。
他对陌生人的戒心真不是一般的重。
他对自己的戒心真不是一般的重。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喉头微微发干发紧，老板想着，该是烟瘾又上来了。
老板伸出手，指尖摩挲着那不久前一直被年轻人掌握着的瓷杯。深呼吸间，烟草的气息从舌苔入，自鼻腔逸出，鼻息腾起一片烟雾。
才被阖上的店门再一次被打开。
老板嘴角的笑意些微僵硬，疑惑地抬头望去，对上一束清浅的目光。
望着去而复返的年轻人，老板张张嘴，然喉中片刻失声。
“……谢谢。”
年轻人淡色的唇微动，吐出似乎缺乏诚恳的道谢，老板却有些受宠若惊，侧耳听着年轻人停顿了一下，缓慢却肯定道。
“还没有结束。”
前后句毫无关联，跳跃性极强，老板却瞬间明白了年轻人的意思。
真切的笑意弥漫上老板的眼底。
“对啊，故事可还长着呢。只要你愿意，我这小破店可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嗯，有种感觉，年轻人就是闷油瓶。

噫重发之后我的vip不见惹【盯】

他的过去是空白的，未来也因此一片茫然。他找不到自己必须要去的终点，也忆不起自己不应该涉足的禁区。于是他孑然一身，离群索居。
肩上的黑色背包，在他有记忆以来就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那里面有一张看上去颇有些年份的银行卡，一只早就没电了的手机。银行卡的背面写着一串八位数，他曾尝试着将这则数字作为密码键入，成功登陆后发现卡里所拥有的是寻常人一辈子也用不完的积蓄。
似乎连上天都在暗示他去流浪。
他于是背着自己的行囊，只身走着，想着，游荡着。
他在祖国南端下过海，在渔船夹板上注目远眺，看阳光被海面折射，淋漓出一片炫彩的波澜。
他也在祖国北端上过山，独自涉足雪线之上，望着肃穆的雪峰山脉，耳边是终年绵延不绝的凛冽山风。
或是在苗寨跃动的篝火前忽的飘远了心思，或是在珠峰山脚的喇嘛庙前默然驻足。
他走过祖国的很多地方，用自己的足迹丈量过祖国的每一寸山河，却没有一处令他值得停留。
可这一次，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方寸大小的古董店面终于不再只有老板一人，他成了这儿的常客。
每日午后，当他准时推开那扇玻璃门时，老板总会慵懒地靠坐于柜台后，微笑着迎接自己的到来，而身前，是已经摆好软椅，和一杯正热的龙井。
老板的故事也总是在进行着。
老板讲西沙海底暗流涌动，渗人的海猴子和长发大肚惑人神魂的禁婆，美艳的蛇蝎女人阿宁，三叔表兄弟捋不清的恩怨杀仇。讲张教授张秃时老板的眼神始终惹着笑意，等那人揭开面具成为熟悉的人后，笑意却沉淀归于荒芜，即使口中讲述的仍是轻松的情节，老板眸子深处的似有若无痛却仍然轻易的刺入了他的双眼。
这又是何必呢？他想。如果这样的怀念会让自己受伤，又为何要紧握不放？……是因为，太重要了吗？所以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手。
他忽然就有点羡慕老板故事里的那只闷油瓶了。
老板讲秦岭神树欺骗利用，一路的艰险与失望都被他听在耳中，而他也感觉到，小老板的身体里有那么一部分的天真，似乎快要死掉了。接受着小老板那般心灵蜕变的事实，他眼角露出了几分不自知的茫然。
他不愿去看讲述者的神情，第一次捧起白瓷杯，低头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老板还在继续置之事外的讲述，看见他的动作，失笑。
室内的气氛便也舒缓了下来，老板起身走向店铺一角，毫不在意地在他的默视中打开了保险柜向他展示，里面浮动着幽幽绿光的，是一截青铜树枝。
“至少这一行小老板还是颇有收获的，不是吗？”
那时老板脸上的笑容，他看不透。
老板讲云顶天宫险象迭生，大头尸胎、巨型蚰蜒，藏尸阁、鬼打墙，还有那扇比神树更令人震撼惊叹的青铜门。
还有混于阴兵之伍间，那人回眸的一句“再见”。
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仔细分辨去又仿佛只是错觉。并不陌生的阵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保持着惯有的不动声色，微微垂下了眼睑。
那天的故事结束时，照例是夜幕时分。面对老板共进晚餐的邀请，他没有再拒绝。
老板还讲……
每一天的故事都如同一本厚重的笔记，是蛇沼鬼城戈壁滩上一字一句的剖白与承诺，是谜海归巢陨石下的挣扎苦守，是阴山古楼玉脉中近乎诀别的清浅笑意，是邛笼石影偏僻的小屋内那一张未知戴在脸上还是心上的人皮面具，是张家古楼和长白之约和必须走下去的终结。
故事的主人公从起始计，已经离开了太多人。死亡了的，消失了的，清楚却无法再追寻了的。
但故事还没有停止，还不能停止。
只要已经不再是天真小老板的老板还在。
而故事中的那个人，也还于门内等待。
于是便有了墨脱深处那另一座青铜，于是便有了巴丹吉林的绝地反击。
故事中的时间轴一点一点推进，故事外的老板冷眼而叙，他亦不言不语，安静地倾听。
只是态度愈发沉静，心绪愈发的波澜不兴。

最后还有一个结尾,现在不想放(bu).
阿,谁愿为邪瓶吧点一曲凉凉.

emmmmmm，你不发不是好孩子哦~(怎么有一种怪蜀黍拐骗纯良小女孩的感觉)

失忆，万年不变的虐梗，点曲凉凉，为不是天真的小老板心伤三秒，凉凉，才是最真的欢乐曲，最起码在我重要的时节里，凉凉总会出现（个人恶趣味）

嗯，淡淡的忧伤看的人好难受😭，快放结尾！要是相忘于江湖我跟拼命！！

你好坏~真真是吊足了人家的胃口呢~（妈呀😄恶心到自己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