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当值，照例诊脉。自拾翠归来，身心俱疲。入内且搁了药箱，一盏清茶润口，才去了半生混沌，清明许多。对面一人伏案，不消去想也知是何人。院使不在宫内，梁御医今日又不当值，除了我他，还有旁人的话才当真是太医院玄事，见了鬼。】
【本就不爱喝茶，饮了几口便丢了一旁。百无聊赖，撑身唤他。】赤赤。来喝口茶？
【反正我也不愿再喝了。浪费可耻。】

【又被他看出来了，无趣。越过如山医籍与案脉，看他一眼，皱眉。】什么话。好心给你留了一盏，你倒好，不识好人心？
【顺手倒了余盏，不动声色的归了原位。】嗯。也没什么有趣的事。病的好了大半，没病的生龙活虎，还拉着我唠了会家常。
【抱怨。】他们是没什么问题，我可能会有问题。
【未老先衰。略揉眉心，又看他忙的焦头烂额，反问。】你那里又有什么问题？

不了。【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冷热交替，我怕得热伤风。
【倒不为别的，我是真的怕了，对山楂有阴影。拾一卷案脉，装模作样看了数眼，闻言怅然，唏嘘。】你不知道，我初时是不愿入太医院当值的。他们诳我，和我说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进不来这个好地方，要我长点心，来这里混口饭吃。
【提及这事就来气，不说也罢。略略翻看案脉，哂。】三月，云中殿下同陈留殿下落水受寒，五月，望祈殿下坠马受惊，七月，临沅殿下.....
【算了，一看就是装病。收回了手，持续抱怨。】这都什么事儿？

我不好说。【正了正身，黠然反问。】你又怎么说？
【看他以手拭尘，倒是毫不在意。自个心里却有些发毛，自幼被师父他老人家带的耳濡目染，有些轻微洁癖。定睛一看，确认手里这几宗案脉并未微尘，才随口应他话。】嗯。也不一定。说不定过几天就走了，谈不上什么再多待些日子。
【他说的在理，这宫里的殿下一个比一个会投机取巧，满脑子想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事，这个今天要逃学，那个明天要下药去整人，就没个消停点的时候。摇了摇头，挑眉。】编理由有什么意思，骗不过文林馆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夫子。还不如假戏真做，忍一忍痛，自己折个胳膊断个腿的，能在寝殿里瘫上个十天半个月。
【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惜，他们都不明白这个道理。顿了一顿。】你来这里多久了？

现在是数不清，不过要是再过些日子，兴许就能数的清了。【半真半假的和他玩笑，一声叹息。】操劳过度，忧心累积，容易掉发。
【看他来回走了一趟，也不嫌累，不由得感慨一句年轻真好。虽然，我自认为比他还要年轻。可我懒，不想动弹，在医学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老年病。很糟糕。】
一年。【颔首，又问。】我来之前，太医院也只有你们几个当值？不可能的吧。
【起码看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头发也还算茂密。没秃。顿了顿，突发奇想。】你平时很爱吃芝麻糊？

【不屈不挠，持之以恒的问他。】那你平时爱吃杏仁？
【本是好端端的坐着，无所事事的翻一部医书。忽然受到惊吓，转过身来，陷入良久的沉默。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半晌，起声。】一个人？
【试问梁御医又做错了什么，要受此等非人折磨。他是天上的神仙下来渡劫的？那这个劫似乎渡的有点大，玩大了他。摇首叹息。】看他仪表堂堂，也不像是印堂发黑的人啊。
【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还是等到改天找个时机给他算一卦，看看他是不是上辈子造孽太多，触了天怒。】

哦，那怪不得了。
【暗自记下这杏仁茶配杏仁豆腐的神秘配方，等有机会回纯阳了就把这民间秘方告诉师父他老人家，也免去他老人家许多烦恼。】
【又说回梁惊墨的黑眼圈，深以为然，点头示意。】等有空了磨点豆腐给他抹脸上，兴许还能美白一下。
【有没有用我不知道，反正还在纯阳的时候就常见咩咩这么干。不过她本来就挺白的，和只小羊羔似的。又看面前人一眼，哂。】别说梁御医了，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或许是太医院人少，他几人又话不多，总觉寂寥非常。难得见他有问有答，兴致一上来，又拉他扯起许多有的没的。】听说你家在金陵开了家面馆啊？熟客上门收不收钱？

哦，我不怕。【自我感觉很好，正色。】我这个人生活习惯良好，吃好睡好喝好，不存在这种困扰。
【陈氏阳春面味道独到，于金陵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早先就想去尝尝滋味。不过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唏嘘。看他的目光也有些异样。】好歹也算是太医院的难兄难弟，一碗面都不请？不该的吧兄弟？
【见过小气的，没见过这么一毛不拔的。可以说是很伤人了。】
【闻言点头，状似无奈。】想尝，没钱。等哪天发财了再去吧。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

【不以为然。】不怕，这不是还有你和梁御医陪着？
【才说完见鬼还真就见鬼了，赤赤亦大居然舍得丢银子请人吃面，简直就是金陵奇谈。心里十分舒坦，面上少不得推脱一番。一本正经。】不带上梁御医一道吗？
很好，完美。【当下收拾案脉，预备着随时出宫。听他又说起见鬼，笑了一笑。】鬼吗？巧了。你知道我在从医前是做什么营生的吗？捉鬼的。
【不，其实我是假的。不过这不妨碍我出门招摇撞骗。毕竟心思缜密，下纯阳时随身顺了几道师父亲手画的符，想必对妖鬼一类的还算有用。不慌，问题不大。】

【下意识接过话，也算是给他个台阶下。】哦。那就不等他了。
【本来也就是客套客套，没真想等梁惊墨一道。此话一出，一拍即合。随手丢过余下的案脉，万事大吉，只等梁惊墨来接班。撑颔看他，心情大好。】那得看他长的好不好看了。
【真的，我这个人处世原则很简单，交友原则也很简单。只要不丑，人再傻我都乐意和他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