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邪仙狩猎者
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是这么认为的,确实有些鬼怪传说只是为了博他人一趣,但是就如同冰山在海面上的一角,真正的非常之事往往就藏在传说中,只不过未有切身经历者,听到时往往也就是一笑了之罢了。
却说雪后初晴,日头正高,使得在山间积雪中负箧而行的风见幽香身上多了几分热意。她抬手摘下了斗笠和蓑衣,扎成了高马尾的绿色的长发自然地披落下来,黑底红纹的劲装衬的整个人格外飒爽,她的背后除了行囊还挂着一个长长的兵器袋,从形状来看,约摸是一把大枪。
几个箭步登上了山尖的风见幽香深吸了一口冰凉彻骨的冷气,俯视着山脚下缠绕着古怪气息的村庄。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刚刚还稍带倦色的脸上容光奕奕地露出了那种猎食者找到猎物的戏谑笑容。
“可算找到了。”话音刚落,山顶上已经不见了风见幽香的影子,她踩着一块光滑的长木板沿着山谷间的积雪滑了下去,身后带起了一阵由雪花组成的冰雾。
孤山村是个不小的村庄,大约有着二三十户人家,早年还有些外来的采药人和药商在这中转,近年来药材的减少以及艰难的山路和不再那么老实厚道的村民,使得村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来过外人了。因此对于这名突兀的女性访客,除了招待之外也少不了不怀好意之徒四处打量。
风见幽香有些不耐,虽然她并不在乎这种看稀罕的眼光,然而对于浪迹天涯又从不掩饰自身容貌的她来说,这些到处都有的毫不掩饰赤裸裸的交配欲望的视线着实令人生厌。况且,这村子中虽然全是生者,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臭味在鼻子里氤氲着,不得不叫人烦躁起来。
“滚滚滚,一群脑壳子里生了虫的腌臜货,快滚回去干活,小心老娘割了你们狗宝!”正当风见幽香要发作的时候,一名头发斑白,手举烧火棍的壮实老妇人劈头盖脸的向着贼眉鼠眼的村民打去,将围在风见幽香周围的观众都撵的狼奔鼠窜起来。
“你这老货!哎呦!”有个毛头小子跑之前骂了一句,便被这老妇人一口浓痰喷了个狗血淋头,收声跑走了。
“小杀才,你老子还是我接生下来的呢,今日少不了你一顿好打!”象征性的挥了挥棍子,老妇人看向了风见幽香。老妇人的见识自然较之那些混小子高了不知道哪里去了,她看向了风见幽香——一个毫不掩饰这般绮丽容貌并且敢于孤身一人来到这几乎与世隔绝的荒僻山村,实在不可能是什么简单人物,何况从那笑容里透出的嘲弄意味更令她觉得自己不做些什么就会出些恐怖的事情来。
“来,这边坐,村里的小鬼们没见过世面,叫女侠见笑了。”见风见幽香笑吟吟的打量着她,老妇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露出了淳朴憨厚的笑容,她瞥了一眼风见幽香手中的兵器背袋,一面撂下了烧火棍引路,一面和风见幽香攀谈起来。风见幽香把握在手里兵器袋抱进了怀里,毫不犹豫的跟着老妇人走进了一间有些老旧但是却很大气的木屋。
“不知女侠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啊?来到我们这小地方可有什么要事么?”妇人一边殷勤的把装满水的铁壶架在了炭火盆上,一边故作随意的打探到。
“找人罢了。”风见幽香随口答了一句,坐了下来,深深地盯住了老妇人,似乎都要把她脸上的褶皱一条条展平再仔细看清一般死盯着。打从一开始,风见幽香就没打算相信这村子中的人,对一切都抱着一种谨慎的态度,这也是她游历时屡次取得胜机的关键。
“哦,哦……那女侠你来这里可是有甚眉目?”似乎被盯得有些不适,老妇人的言辞间有些闪烁。虽然只失控了一瞬,但是急剧变化的情绪自然逃不过风见幽香眼睛。
“自然是有的。却说这山里最近可有什么怪异?”风见幽香不愿透露太多消息,把话题转向了他处。
“如此甚好,可巧最近这山内颇有些怪异,搞得村内人心惶惶的,女侠可愿援手调查则个?自然,我们愿意给提供女侠食宿和些许酬劳。不知女侠意下如何?”老妇人眼珠一转,顺势对风见幽香提出了委托,好像不愿提及刚才的异状。
“唔,也好,就当是行个方便罢。”说完,风见幽香闭上了眼,一副不再准备说话的样子。
“女侠您在就在这屋小憩一下,想用什么都请随意。”胖妇人一看风见幽香这副样子,也识趣的离开了屋子,小心地掩上了门。
干燥的松木在火焰的烧灼下发出了噼啪的声音,风见幽香捡起树枝拨动着火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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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掩上门后,走了几步对着一个面相憨厚的年轻人招了招手,仔细嘱咐道:“乖孙,我出村去趟祠堂禀告仙姑,你仔细盯着点,要是问起我就说我去买些东西。”
“好嘞,奶奶你可放妥了心!”年轻人拍了拍胸脯,就找了个地方一坐,紧盯着风见幽香所在屋子的大门。
说完,老妇掏出了一张明黄色纸符摇了摇扔了出去,半空中的纸符骤然拧成一团烧了起来,然而薄薄的黄纸在火焰中毫无损伤,上面的朱砂符记像是有生命一样流动起来熄灭了火焰,整张纸符展开,变成了一只流动着光芒的纸鹤,展翅飞了出去。老妇见状急忙跟着纸鹤跑了起来。不多时便出了村子。
虽然老妇人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在房子里的风见幽香仍旧将整段对话听进了耳朵。她哧哧的笑了几声,打量了一下屋子的构造,心中有了打算。
就在老妇刚踏出村口的瞬间,风见幽香便取出了武器包裹中的枪,她的枪长约两米,枪刃极长,刃口闪烁幽冷的寒光。大概是为了方便携带,枪杆从中间拆开,只见她将枪尾一对,机括勾连,便又成了毫无缝隙的完整长枪。随后风见幽香小心地推开了屋后的小窗,行云流水般地翻了出去,动作堪称老练。
风见幽香出来之后一个纵身便踩上了林间大树的枝头,兔起鹊落之间几下就远远的缀在了老妇人身后。而老妇人还不知道,她小心提防的不速之客已然跟在了她身后。
“仙姑!仙姑!”老妇人刚跑进一个山洞的洞口,便大呼小叫的吵吵起来。
“进来吧。”一个慵懒妩媚的声音在洞穴深处传了出来。在洞穴深处,大量油灯照得如同室外一般亮堂的地方,一个美的出尘的女子正懒懒地躺在一张虎皮椅上,她一头深蓝色的长发挽成环髻用一根形状古怪的簪子别在脑后,她有着一张典雅秀气的脸庞,娥眉微微皱起,似是被吵的有些不耐。
女子身上以浅蓝色为主的宫裙虽然很新,却用的是数百年前的魏晋款式,一条纤细白皙的小腿从裙下伸出,上面还系着用红绳穿起的符咒,更有几许妖艳之感。这让女子身上除了那股飘逸出尘的仙气,又多了一种邪异的魅力。
老妇进来之后,直直的跪倒在霍青娥脚下,连头也不敢抬,谦恭的禀告道:“仙姑,您之前吩咐的有任何异常的生人来到村子左近就来向您禀告,老妇今天正是为此事而来。”
“哦?详细说来,是何样人物?”女子脸上不耐之色稍减,开口追问到。
“回仙姑,是个年轻女子,长的美极了,一身干练劲装,还带着兵器,我虽尽力打探她的意图却听到什么有用消息……仙姑恕罪!”说着,老妇把头恨不得贴上了地面,有些惶恐不安。
“抬起头来把,事情办的不差,诺,这是你孙子这月的药。”随着话语,霍青娥不知从哪凭空变出了一个小巧的绸缎锦囊扔在了老妇的面前。
“多谢仙姑!多谢仙姑!”老妇人如获至宝一样用双手捧起,小心的吹去尘土,然后将锦囊贴身装了起来,随后虔诚的磕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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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见幽香寻着老妇人的身影来到了岩穴的入口,正当她一探究竟时,她佩在腰间的葵花纹样的玉符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她定睛一看,只见宽敞的洞穴石壁上大大小小的凹洞里贴满了青黑色的符咒,从上面的符令判断这绝对不会是什么欢迎客人的小玩笑。
“小道耳~”风见幽香不屑的嘀咕着,长枪点地,微微弓腰,一个深吸气后全身气力提到顶峰,只听一声犀利的破空声,风见幽香刚刚的立足点就变成了一个凹下去的裂坑。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石壁上的符咒连同大片的石片一同被风见幽香从山岩上整片整片地削了下来。落下来的符咒还未来得及爆发威能,就被风见幽香以几乎不分先后的速度用带有破魔金属打造的枪尖串成一串,变成了废纸。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风见幽香刚刚站稳脚步时,变故陡生,在风见幽香头顶的石壁上突然落下了一具肌肉干瘪的活尸,张开腥臭发黑的大嘴直直的扑向了风见幽香。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风见幽香不退反进,双手一错便使得长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接砸中了活尸的侧颈,直接将活尸嵌入了石壁。
嵌入石壁的活尸竟然还未死亡,犹自挣扎着试图再度攻击。直到风见幽香手握长枪一提一拉将它的头颅完整的割下,操纵尸体的纸符被枪刃破坏掉,才失去活性没有了声息。
这只活尸刚刚被击破,风见幽香面前的又出现了数以十记的尸体群,其中不乏一些肌肉上带着古铜色的更可怕的尸僵。
风见幽香不惊反喜,如此大量的活尸,绝对是邪仙霍青娥的手笔,多半是她布置用来守护洞府的尸兵。如此一来,这数月的苦苦搜寻也算是见到了曙光,这如何叫她不惊喜?
风见幽香的红眸渐渐亮了起来,原本端庄的脸上漏出了狂气十足的嗜血笑容。轻喝一声,她便冲进了活尸群中,长枪所及之处,不管是活尸也好尸僵也罢,通通只有残肢断臂四下横飞的惨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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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风见幽香破坏石壁的时候,霍青娥便已经知道了侵入者的消息,她不慌不忙的使役着几个小鬼搬出了一具上好的金丝楠木的棺材。
老妇听着外面洞口巨大的响声,猛然慌了神,慌忙跪下狠狠地磕着头,颤声说道:“仙姑息怒!一切都是老身的错,老身愿承担所有惩罚!只求仙姑放过我儿孙!仙姑,求求你啊!”
“我可没说你办了坏事,先听我说完。”霍青娥叫住还在磕头不止磕的头破血流的老妇人,钴蓝色的双瞳玩味的盯着这名村妇,稍加斟酌后开口说到:“你过来,既然你办事还算牢靠,那我还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办好了你孙子的病就再无后顾之忧,办不好——”
“仙姑放心,仙姑放心,老身保证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谢仙姑大恩!”老妇人听到能死里逃生,不等霍青娥的威胁说出口,便满口答应着。末了,又觉得不放心,再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了身子。
“也好,既然你识趣,那就过来听仔细了。”霍青娥站在棺材旁边,掏出了朱砂和黄纸。
“是。”老妇恭恭敬敬的站在棺材一旁听着,虽然她觉得这棺材未免太过阴森不祥,但是比起性命,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三天之后便是上元节,之前叫你做的准备如何了?”霍青娥一边将画好的纸符贴在棺材上,一边问到。
“禀告仙姑,山顶最阴寒之处已经找到,三牲也已准备齐全。”
“不错,记住,上元节亥时,将这口棺木放于所寻之地,亥子之交将牲祭的血洒在棺木上,听明白没有?”说着,霍青娥将最后一枚纸符贴好,向后退了三步。
“站在那里不要动!”老妇人看见霍青娥后退,正要抬脚离开棺材,只听霍青娥一声呵斥,只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五方阴神听我号令,敕!”最后一个字刚一出口,霍青娥便将一张纸符打到了棺材与老妇人之间,突然老妇和棺材头上就凭空出现了一口灰蒙蒙的大口袋,往下一扣,随即连人带棺材都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是幻像。
霍青娥施法完毕,施施然的走到了自己的虎皮大椅边上,拔下了自己的发簪,让头发随意披散下来,而后悠哉游哉的躺了上去,将发簪收进袖子之后,好整以暇的等着风见幽香的到来。
洞穴里,活尸的吼叫声渐渐平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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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只觉得一阵子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经稳稳的站在了村子的中央,也不在乎周围村民惊疑的目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偷了棉衣,惊魂未定的她到这时才想起扯下一块粗布包住了脑袋上的伤口。
好不容易把气息喘匀,老妇人赶紧站了起来,指挥着村民开始忙活起了霍青娥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