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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的五月，温暖而冷清，也不乏绿意，但更像是绿色的叹息，随草氤氲在城中，空给人思索和温存。 
 西城是个小地方，有着中国各地小城镇都有的那种喧嚣中的宁静，人人相熟而陌生，彼此亲近又冷漠。就像天上的星，看似乱哄哄的一大群，实则各自有自己的身世，距离总是那么遥远。 
 这里只有一家电影院，外壁宣传画板上总是画着色彩鲜艳的海报，这时，有一个人站在宣传画板前的高台上，默默地抽烟，电影院黑暗而且破败的大门里走出了管事的老洪。 
 老洪：小沙，下来下来 ,今天也没让你画什么，你怎么又上去了？ 
 沙歌转过脸去看老洪，脸上有点脏，但看得出他很白，眼睛明亮，鼻梁直挺，头发有点卷，鬓角留得很长，他微微笑，有点质问：老洪，你说我还能干点什么？ 
 老洪无奈：你~~你先下来嘛。 
 沙歌眯着眼，抬头看了一下太阳，就从上面下来，站在老洪面前，很高而且挺拔。手指间夹着燃烧着的烟。 
 老洪上上下下地指沙歌：你看你一天成个什么样子？~~~你就不能自己找点活干？ 
 沙歌直视老洪：可我是个舞台调灯师啊。 
 老洪：问题是现在咱们这儿没剧可演。 
 沙歌：所以我兼做美工。 
 老洪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你总不能一天就吊在这台子上头~~~你这么有才，就没想过出去走走? 
 沙歌一只只放下卷起的袖子，笑得有点苦涩：我走了，那我妈怎么办？ 
 老洪：哎，你呀~~~那你总不能就在这儿画一辈子宣传画吧！ 
 沙歌：那我还能怎么样？ 
 老洪有点无语，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沙歌低着头静静地抽烟，老洪叹气，只有骑自行车的工人在他们身边，过来又过去。 
 老洪知道沙歌心里难受就换了个话题：你跟杨丹什么时候结婚？ 
 沙歌看了老洪一眼：没说要结婚。 
 老洪有点戳穿别人秘密时的那种得意神态：你妈可都跟我说了，她说今年10月份就让你俩办了。 
 沙歌有点惊讶：她什么时候说的？ 
 老洪不知道沙歌心中所想：那你甭管，10月份就等你的喜糖吃了。 
 老洪拍拍沙歌的肩膀，走了。 
 沙歌目光迷茫地看着高台，一个人默默的站着，手中的烟一寸一寸地烧掉，那时临近傍晚，他的影子在地上，瘦长而孤独。 
 晚上，沙歌回家。 
 他父亲在他20岁的时候得病死了，他跟母亲住在一个筒子楼里，二楼，楼道幽长漆黑，像一次历险。 
 沙歌走过楼道，脚步轻轻的，推开门，一道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沙母在床上倚着枕头剥豆，一粒一粒地，耐心十足的样子，听见有人推门，也没抬头；小丹，你~~~ 
 沙歌：妈，是我。 
 沙母抬头的时候，沙歌的肩上就吃了一记拍：沙歌，你回来了，我等你半天了。 
 沙母看见从外边进来的女孩，脸上就笑了出来：是啊，沙歌，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小丹来了半天了，这孩子也闲不住，才到厨房帮我干点活~~ 
 沙歌回头，杨丹---他的女朋友就仰着头站在他面前，她是一家商店的售货员，穿得漂亮，头发黄黄的，扎着两条细细的小辫子，兴高采烈地笑容满面。 
 她闪开沙歌，径直走到沙母面前：阿姨，饭做上了，你歇歇，豆子我来剥。 
 沙歌：妈，不是说我回来做饭吗？ 
 沙母嗔怪的表情：等你回来？小丹说你累，又怕我饿了，就抢着把饭做了~~~ 
 杨丹在一旁，一边剥豆，一边用得意洋洋的目光瞟沙歌，一边又对沙母撒娇：阿姨,你看他，回来也不跟我说话。 
 沙歌卷袖子：小丹，你一边坐去，我剥吧。 
 杨丹把沙母脚下的位置让给了沙歌，自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紧挨着沙歌，沙母看着儿子，用手给他擦脸上的颜色，沙歌下意识地躲开，有点尴尬：妈~~~~ 
 杨丹在一旁偷偷的笑。 
吃过晚饭后，沙歌和杨丹在收拾碗筷，沙母在一旁坐着，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突然说：沙歌，什么时候跟小丹把事办了吧！ 
沙歌一惊，手中的活慢慢地放了下去，杨丹脸上一下红了，转身去了厨房。

...

颜雨正想着，大伟用脚顶开门，用后背掀开门帘，从外面钻进来，两只手里拿着热腾腾的菜，看见颜雨对着相框发呆，就说：颜雨，你这张照片照得特别漂亮。然后殷勤地说：过几天我再带你照几张，都贴在屋里~~~ 
 颜雨接过大伟说中的盘子，放在桌上：可是大伟，我这个人不太喜欢照相~~ 
 大伟有点惊讶地抬头看颜雨：你这么漂亮，怎么不喜欢照相？我觉得你特别上相~~~ 
 颜雨还想说什么，大伟却转身登登地跑到厨房，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颜雨又不想说什么了~~~~ 
向阳路上，大伟送颜雨回工厂宿舍，这时是晚上7点钟，天蒙蒙黑，大伟拉着颜雨的手在路灯下慢慢走，经过电影院门口是正是晚场电影散场的时候，颜雨不经意地向宣传画板方向抬起头，却看见了四周灯光簇拥下的一张未完成的海报，整张纸上氤氲着淡蓝，蓝色未至处是纸本色的白，就像一片晴朗的天空复活在人群和人造灯光之中，颜雨突然想到下午电影散场时落在她身边的滴滴淡蓝，原来是这片天空下的雨，颜雨心中想，随口就对大伟说：你看，又有新海报了~~~ 
 大伟顺着颜雨手指的方向看：行，到时候一定陪你看~~~ 
 稍停了一会儿，大伟憨笑着问颜雨：你就那么喜欢看电影？ 
 颜雨侧过脸看了大伟一眼：知道你不喜欢，今天你睡着了。 
 大伟紧了紧拉颜雨的手：下回不这样了，一定陪你看~~~~ 
 颜雨：其实我就是觉得 这张海报画得很漂亮~~~~~ 
 大伟又仔细看了看，但没看出什么名堂，就附和着颜雨：是挺漂亮的~~~~ 
 颜雨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了。 
 他们俩走过那家理发店，门口放的又是那首缠绵凄怅的歌：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大伟就这样走过了，颜雨的心却颤了又颤~~~~~~ 
工厂宿舍门口，两人面对面站定。 
 颜雨：天不早了，大伟，你回去吧！挺远的路~~~ 
 大伟拉着颜雨的手不放：没事儿~~我一个男人又丢不了。 
 颜雨对大伟温柔地笑笑。 
 大伟：我们要是结婚了该多好啊，也不用大老远地把你送回来~~~ 
 颜雨抬起头看大伟的眼睛；大伟，你说我们以后会很幸福吗？ 
 大伟：怎么不会，只要我喜欢你，对你好；你喜欢我，对我好，不就行了吗？ 
 颜雨：就这么简单？ 
 大伟用力地点头。 
 黑暗中，颜雨无言地轻声地苦涩地笑了，但大伟没看到，却对颜雨说：对了，门口收发室的邢大爷告诉我你家来信了，明天记得去拿信~~~ 
 颜雨：知道了，明天一早就去。 
 大伟迟疑一下，还是说出来了：再回信的时候告诉爸妈咱俩结婚的事吧~~~~ 
颜雨楞住了：~~~~~~~~现在还不成吧~~~~我弟要考大学，家里忙的很，以后再说吧~~~~ 
 大伟点点头：行，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颜雨在楼上对大伟挥挥手，大伟走了，颜雨坐回到床上，一边脱衣服，一边想大伟的话，就这么简单？颜雨总是这么问自己，夜里的睡梦中老是看到一朵牡丹花，开得纷繁复杂，美丽而伤痛~~~~~~

何大伟真的买了《庐山恋》的电影票，是星期日上午九点到十一点的那场，那天两人都休息，星期五时何大伟就趁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把这个事告诉了颜雨。 
颜雨：那上午八点半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 
 大伟：要不我到宿舍门口接你？ 
 颜雨：不用麻烦了，你也不顺路~~~ 
 大伟笑：你看人家女孩子都喜欢有人来接，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颜雨脸上微微笑，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大伟跟自己在一起两年了，居然一点也不了解自己~~~ 
大伟悄悄伸过手抓住颜雨的手，颜雨却好撕不经意地轻轻挣开，大伟不以为意，颜雨却心乱如海，她清楚地知道她想要的默契，大伟给不了~~~~~ 
星期天早上，颜雨一睁眼，就发现外面是个嫩阴天，她的心情也配得上这种天气，总育偶点提不起精神。她又闭上眼睛确认了一下今天的确是星期天，八点半在电影院门口要跟大伟一起看电影，然后就轻手轻脚地起床，这时座钟敲了七下，明君睡得正香，颜雨拿着牙具去大水房洗漱时，路过门口的镜子，不经意地侧过脸去看了一下自己，有点憔悴，就对自己微微一笑，想给自己提一点精神，至少让自己觉得今天很快乐，但这个笑来得很勉强，颜雨被自己这种感觉吓了一跳。一年多以来，她跟何大伟的约会也不是一次两次，每一次的感觉都很温暖也很平淡，就像跟自己结婚多年的丈夫在一起一样，颜雨好像从来就没有过恋爱的感觉，她也不曾多想什么。她很珍惜何大伟对她的珍视，她感激这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仿佛自己多年积攒起来的清高自尊的坚强外壳被何大伟这个专情的男人渐渐融化。但这次不一样，她的笑是一种掩饰，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欺骗自己，一个事实正在随着生活的前进而向颜雨沉重压来，她太脆弱了，不敢接受这个事实，想把它忘掉，想做一回不聪明的角色，可是今天这个笑，把一切都暴露了，颜雨恨自己这个样子~~~~~~~ 
 洗漱之后，颜雨一身清洁，精神也好了一些，明君也醒了，躺在床上跟颜雨罗嗦跟男人相处的秘诀，颜雨没太注意明君的话，看看外边的天，拿起雨伞，又放下去，再拿起来，最后又下决心似的放回原处，跟明君打了个招呼就从宿舍中逃了出来，这时是七点半钟。 
 颜雨很想一个人静静，她总是好象有什么问题没想清楚~~~~~ 
 在工厂食堂吃过早餐，颜雨空着手慢慢地向电影院走去，路过一个理发店，外边是一块落地的玻璃橱窗，颜雨朝里边看看，只有一个理发师呆呆地坐着，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自己的影子上： 
 清瘦，直直的中短发，刘海斜斜地盖在额头上，蓝色连衣裙，微笑的表情柔软而迷茫~~~~ 
 天又阴了一些，乌云收聚双翼，停在西城上空，颜雨看了下表：8点15分，抬起头，电影院就在前边不远处，她穿过马路向电影院宣传画板下走去时，身后的理发店刚好开始每天的循环放歌：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颜雨一听，脚步稍稍一顿，同时再次抬头，就看到了那天晚上跟大伟一起看到的那张天空一样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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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1点，早场刚刚散场，，沙歌在高台上画他的新海报时，杨丹给他带来一个人。 
 杨丹在下面抬头兴高采烈地叫：喂，沙歌，下来一下，我给你介绍个人~~~~ 
 沙歌停下笔，满面疑惑地看下去。 
 一个30多岁的男人，个子不高，西装革履，油光满面，上上下下金光一片，那男人向上跟沙歌招招手。 
 杨丹在一旁催促：沙歌，下来啊，这是我们那里小王的男朋友，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 
 沙歌心中无奈，脸上就有点不好看，但他还是放下画笔，两步就跨下高台，站在杨丹和小王男朋友的面前。 
 杨丹笑呵呵地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沙歌，这是蔡俊。 
 沙歌勉强微笑，跟蔡俊点点头。 
 蔡俊跟沙歌伸出带着几个金戒指的手，沙歌张开涂着各种颜色的手让蔡俊看，蔡俊讪讪地将手收回，直接开言：沙歌，我现在生意做得还不错，想扩大规模，正少个合伙人，现在这个时候你也不是不知道，人心险恶啊，不敢随便上外边去找人，杨丹就跟我说你想做生意，杨丹的男朋友，我还挺信得过，她跟我说你聪明，能干，诚实，我就想要这样一个合伙人呢！你要是不嫌弃，咱俩就合个伙，你也不用出什么本钱，就管帮我跑跑业务，拉个客户什么的，到时候分红另算，我就是一个人管不了那么多事~~~~~~你看这么样？ 
 杨丹一个劲给沙歌使眼色，叫他答应下来。 
 沙歌默默的听着，不置可否的样子，等蔡俊把话说完以后，沙歌淡淡一笑，盯着他不容置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这个忙我帮不了，我就是一画画的，你的那些东西，我不懂也没什么兴趣，回头给你搞砸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蔡俊：沙歌，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生意，学嘛`~~~~~到时候，我带你去多喝几次酒，多跟那些人沟通沟通也就会了~~~~~肯定比你现在赚得多~~~~~ 
 沙歌抬头看蔡俊一眼，目光炯炯，刚想张口却一把被杨丹拉到身后。 
 杨丹：蔡哥，他这个人想得太多，让他改行得让他想几天，过两天我准劝成他~~~~ 
 沙歌对杨丹怒目而视，但一看杨丹跟蔡俊陪笑脸的样子，心里也知道杨丹是为了他好，实在不忍心让小丹下不来台，就忍住了，站在那里不做声。 
 蔡俊走了，答应五天后再来。

杨丹送蔡俊走后，再返回来，已经不见沙歌的人影，问卖票的小李，说是进去了，杨丹有点怕沙歌跟自己生气，想了想，还是推开门进到电影院里。 
 里面寂静，阴冷，黑暗，只有两边墙上开着光线微弱的灯。 
 杨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看见中排有一个暗红色的亮点在一明一暗地闪着，杨丹走了过去~~~~ 
 沙歌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抽烟，抽得很急，深深地吸一口，暗红的亮点就向他手指边快速地奔去，像一个急于复仇的灵魂，沙歌在痛苦地完成着对自我的虐杀~~~ 
 杨丹站在沙歌身边：沙歌~~~~~~你别抽了~~~~~~~ 
 沙歌站起身，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灭，声音低哑，没有一点怒火：小丹，你别在这么做了，我的心里真的挺乱的，我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些事情，我喜欢画画，喜欢灯光，真的是喜欢，我爸当年就站在这里跟我说，他说爱要执着，蔡俊说的那些事情，我不想干，也不敢去试，小丹，你明白吗？ 
 沙歌染起渴望的眼睛注视着杨丹~~~~~ 
 杨丹看沙歌没跟她生气，心中就不怕了，听着沙歌的话，她懵懵懂懂，但听到他问小丹你明白吗时，她却忙不迭地点头。 
 沙歌苦涩地叹息地笑了。 
 他们在空旷的电影院里，杨丹不知道沙歌心中所痛，看四周没人，就悄悄地靠在沙歌胸前，毛茸茸的头顶在沙歌的耳边，沙歌下意识地想避开她，可他看到杨丹的幸福样子，又想到她对自己的种种好，想起沙母的话，终于伸出手轻轻围住杨丹，心中叹息；小丹，我的妹妹啊~~~~~~~~~~~~~ 
 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杨丹突然在沙歌的耳边问：喂，你到底答不答应蔡俊说的事 啊？ 
 沙歌一下放开了抱杨丹的手：我不去~~~~~~~~~ 
 杨丹声音高了一些；那我怎么跟人家说啊？ 
 沙歌：我让你跟蔡俊说了吗？ 
 杨丹：那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人家别人的男朋友都做买卖赚钱，你没钱，但我就喜欢你了，我也就先不在乎，我就是觉得你太傻了，你那么聪明，就窝在这里当一辈子美工？ 
 杨丹带了哭腔，眼泪哗啦一下涌出了眼眶。 
 沙歌心里很难受，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他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软软的声音：只要你自己喜欢就行了~~~~~~~颜雨，沙歌马上收住心神，看着小丹哭得越来越伤心，沙歌伸出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又把她揽入怀中，心中却暗暗责怪自己：怎么能在这时侯想起那个叫颜雨的女孩呢？

回到家后，沙歌发现母亲把他刚刚买的药又托人给退了回去~~~~~~~ 
 沙母：沙歌，咱手上也没多少钱了，我这个病又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好的，先别买药了，等以后有了钱再说吧~~~~~ 
 沙歌有点急：妈，我真的还有钱，你就安心地把病养好了就成，别管我了~~~~ 
 沙母笑：你要是真有钱，就给小丹买点东西，傻孩子，你她不说你就以为她真的不想要？ 
 沙歌：这我知道，但~~但钱够用~~~~~ 
 沙母：够用？你能有多少钱？你一个月赚的钱都是有数的，除了生活，还剩几个钱？给小丹买了东西，还能够用？ 
 沙歌无言以对，心中阵阵响起什么东西塌圮的声音~~~~~~~ 
 窗外的太阳匆匆落下，墙上的红色夕阳残照正在渐渐的死去，沙歌原本被理想安抚得暂时清静的心，又是纷纷的一片狼籍~~~~~~~~~~ 
 吃过晚饭，沙歌跟母亲说去找杨丹，安置母亲睡下，沙歌一个人走下楼，在漆黑的楼梯上，沙歌心乱如海，下意识地去摸裤兜里的烟，却发现只剩下一个空盒，他脆弱到极限的心居然被一个空空的烟盒击碎，他突然沮丧地把烟盒摔向墙角，挥起了平时把握画笔的右手一拳狠狠地砸在身边那面凸凹不平的白墙上，沙歌马上感觉到了血的温度，但是他不觉得痛，一点也不觉得，他的全身仿佛只剩下那颗心在一只铁手中被无情地揉捏，不是心痛，而是心碎~~~~~~~ 
 沙歌躲在楼梯间的黑暗中，看着单元门外边的饿一地月光，沙歌的眼泪阵阵上涌，他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他十五岁父亲死后的这十年中许许多多次想流泪的时候一样，硬生生地把眼泪压回到心里，他下定了一个决心，他痛苦却决绝的对自己说：沙歌，为了你的母亲，去跟蔡俊干一次~~~~把你的理想忘记了吧~~~~~~~~~ 
 在灰色的生活面前，沙歌第二次缴械投降了，扼死了自己的梦想，连尸骨也没有留下~~~~~~~~~~~~ 
 
 做了这个决定，沙歌的心突然轻了许多，不是不痛，而是他不敢也没力气再想，他又买了一盒烟，利落地拆包，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擦燃一根火柴，低头就火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一切快得仿佛怕自己稍一迟疑就会想起心痛。 
 他一路抽着烟，信步沿自家门前的向阳路朝电影院的方向走去，他甚至哼起了一首不知道是什么歌，他想去找杨丹，他想跟她说话，想有一个人在身边，不要安静，不要思考，忘记父亲，忘记自己的爱，他想告诉杨丹；我同意了，我去跟蔡俊干，我得为了我妈~~~~~~~一路上沙歌都在胡思乱想着一些事情，快乐的或者是不快乐的，就是不敢触碰自己的心~~~~~~~~~ 
 路过电机厂门口，沙歌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这里是沙歌上班的必经之路，这么多年来，他天天经过，从未注意过它，今天他居然就停在这里，沙歌心中朦朦胧胧地知道这个理由，但他马上就把它否定了，”因为那个叫颜雨的女孩？”沙歌对着虚空露出了嘲笑的神情，好象想把自己的胡思乱想吓退，可是这个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像一个顽固的折磨人的幻象，沙歌混乱的思维中又浮现出那个下雨的星期日，他第一次跟那个叫颜雨的女孩见面的情景---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已淡忘，想想才知道自己甚至连当天发生的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上班，刚到电影院的门口就下雨了，他手里卷着几幅被洪叔拒绝的画，洪叔说你的画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不像宣传画，倒像凡高，但他自己喜欢就带在身上，雨来得很急，他怕把画弄湿了，虽然看见狭小的高台下已经站了一个穿蓝连衣裙的姑娘，自己还是钻了进去，还对她抱歉地笑，他看了她四次，一次比一次深，那句软软的话：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好，沙歌常常想起，还有他们叹息后对视的那一笑，当时对面的理发店在放歌，颜雨眼睛很深，很清瘦，她再等她的男朋友~~~~~~~ 
 沙歌越想越多，那天的每个细节，每个声音，每丝气味都统统向他涌来，他又依次摇头，制止住自己毫无来由的盲目疯狂甚至可怕的乱想~~~~~ 
 
 沙歌盲目地走。 
 不知不觉，灯光就亮起来，一脉歌声注入沙歌的耳中：

沙歌：他来看你？ 
 颜雨笑得伤感：是是让我难受的~~~~~~~~ 
 沙歌：你在家里是最大的？ 
 颜雨：你怎么知道？ 
 沙歌想了想：因为~~~~~~~因为你很坚强~~~~~~~~~~~~ 
 颜雨苦笑：坚强的人才不会没出息地流眼泪~~~~~~~~~~~ 
 沙歌轻轻地摇头：不，坚强的人只是不在一些人面前流泪罢了~~~~~~~~~` 
 颜雨转过脸看他。 
 沙歌嗓音低沉微哑，目光深邃透彻，颜雨久久注视，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已经认识他很多世了~~~~~~~~ 
 颜雨开始融化，跟沙歌讲起她的一些伤痛，声音柔软而迷茫，她讲起了父母对她的忽视，讲起了弟弟们对她的疏远，讲起了她心中的热爱，讲起了她在学校的落落寡合，她说：考大学的那年，我爸妈阻止，他们说一个女娃读那么多的书瓜的很，我也怕一个人背井离乡的生活，但我那时是那么想离开我身边的所有人，他们太让我伤心了~~~~~~~~~~~我上了大学，后来就到了西城。离家5年了，没有人来看过我，只有到了需要钱的时候才叫我弟到这儿~~~~~~~~~~~~~ 
 颜雨说不下去了，声音又哽住了，沙歌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3点钟，他突然站起身，站在颜雨面前，盯着颜雨的眼睛：颜雨，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你肯跟我走吗？ 
 颜雨呆呆地看着沙歌，头顶上午后炽热的阳光晒得颜雨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她心中不停地想：我可以跟他走吗？~~~~~~~`我可以跟沙歌走吗？但脚下却早已帮她做出了一个选择~~~~~~~~~~~ 
 午后3点是西城这家电影院最冷清的时刻，沙歌在这工作了六年，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成了规律。 
 午后3点，下午场清场，老洪趁这个时候回家吃饭，卖票的小李不在售票口，而是去打扮，准备下班， 放电影的小郑收拾好胶片，停了机器，去找对门理发店的师傅杀棋，杀几盘之后才回来吃自带的晚饭，电影院里是空空的，西城是个小地方，从来不用对一个空荡的电影院设防，沙歌在这的时候，也许还在高台上向下看上几眼，现在这里只余下高台和那张《庐山恋》的海报，在午后3点的骄阳下默默地等待~~~~~~~~ 
 沙歌就在这个时候带着颜雨来到电影院门前。 
 颜雨有点迷惑地看了看沙歌。 
 沙歌盯着电影院那扇破败的带着铜把手的沉重的门，点点头：就是这儿~~~~ 
 颜雨：这里在放电影吗？ 
 沙歌：不，清场了，只是空空的舞台~~~~~ 
 颜雨指了指挂在电影院外壁白墙上的牌子：“非放映时间，闲人免进”说：我可以进吗？ 
 沙歌看着颜雨，轻轻地说；不用管它，我让你进~~~~ 
 然后不容颜雨再说什么，双手 推开了电影院沉重的大门 ，身后的那家理发店，歌声在空中飘扬：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两人并肩站在电影院里一条通往舞台中央的通道尽头，眼前除了黑暗和一排排空空的坐椅就什么都没有了，安静像灰尘一样一点点地落在两个人的身上，他们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颜雨甚至听到了自己和沙歌交叠在一起的心跳~~~~~ 
 沙歌轻声：觉得怎么样？ 
 颜雨：黑。 
 沙歌：还有呢？ 
 颜雨：安静。 
 沙歌声音里带着启发；你就把这里想像成你的心，暗暗的但是安静~~~~~ 
 颜雨真的跟上了沙歌的指示，闭上眼睛，享受安静。 
 沙歌侧过脸看着颜雨投入的神情，微笑。 
 沙歌：觉得平静了吗？ 
 颜雨闭着眼睛点头：是，心如止水~~~~~ 
 沙歌：跟我走~~~~ 
 颜雨顺从地张开眼睛随沙歌向舞台走去。 
 通道上的地面凸凹不平，但沙歌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起伏，他走在前面，不时地回头提醒在黑暗中小心翼翼摸索的颜雨： 
 “注意脚下” 
 “手别乱摸，有的椅子是坏的” 
 “这边有个小坑，小心” 
 颜雨看着走在前面的沙歌在黑暗中稳健的背影，听着他贴心的叮嘱，心里突然觉得很安全，她对沙歌的指示一一照做，结果平安地到了舞台前。 
 电影幕布已经收上去了，舞台黑暗空旷，像一片神秘的水面。 
 沙歌靠在舞台边缘，回过头问颜雨：现在心里什么感觉？

颜雨在微弱的光线中找到沙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安静。 
 沙歌：现在，在这个黑暗的地方，想想阳光的样子~~~~~~ 
 颜雨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想到了~~~~ 
 沙歌静静地盯着她的脸：那么继续想你生活中的阳光~~~~~ 
 颜雨：生活中的阳光？ 
 沙歌：就是~~~~就是你在生活中感到的阳光，比如~~~比如说你的爱情~~~~ 
 颜雨脸上刚刚笼罩上的那层憧憬的光芒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熄了灯的舞台，一切又回到了现实。 
 颜雨默默地低下头，心里开始感到不安，她怎么迷迷糊糊地跟一个陌生人来到了这个地方，说了自己平时对何大伟都不肯说的话？ 
 虽然在黑暗中，沙歌也感觉到了仿佛潮水退去的声音，他敏锐地察觉了自己的那句话对颜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轻声地问：颜雨，怎么了？ 
 颜雨低声：也许~~~也许我不该来这儿~~~~~~~ 
 听了她的话，沙歌默默地转过身，背对颜雨：也许~~~~也许这些话真的不应该由我来说，可是看你那么难受，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我知道心痛的感觉，我就是想让你暂时把你跟我说的那些不开心的事忘掉~~~~~~~~~听你的话，我感觉得到你是个很脆弱的人，不论你假装地多么坚强，我也知道，你需要帮助 ~~~~~ 
当然~~~~~这个帮助也许不该我来给你~~~~~~~ 
 颜雨被沙歌说到心坎里，她的鼻子酸了，眼泪又忍不住地匆匆下来，沙歌听到了，听到颜雨的眼泪滚过脸颊时的轻微声响，他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他走到离颜雨很近的地方，低声说：颜雨，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想人在阳光下常常会感到压迫，觉得绝望，只有在黑暗中才容易想起阳光，哪怕只有一点儿，也会让人感激涕零~~~~~~~所以我~~~~~`带你来到这里~~~~~~~~我真的 想让你快乐一点儿~~~~~~~~也许~~~~~~我有点冒失了~~~~~~~~ 
 沙歌越说这种贴心的话，颜雨的心里就越难过，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只能一直摇头：不，不要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自己心里乱~~~~~~~ 
 沙歌看着颜雨流泪，不再劝她，虽然他还不清楚颜雨到底是为谁流泪，但是他心里知道，颜雨太需要一个能静静地听她哭的人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离地很近，颜雨低头抽泣，沙歌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用包裹着自己伤口的白纱布去擦颜雨的眼泪，他们就像并肩栽种的两棵根基很深的树，在看不见的某个地方，他们已经悄悄相通，但是他们之间总是隔着距离，他们只能静静地站着，一种无形的力量使这段距离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晚上，颜雨接到何大伟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何大伟喘吁吁地说：这边电话太少了，我足足跑了5里地才给你打了这么一个电话。 
 颜雨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地：你爸怎么样了？ 
 何大伟：中风，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就是需要人照顾，我妈身体本来就不好，我哥跟我嫂子还得干活，没什么时间，我妹妹自己刚生完孩子身子也弱着呢，就得我一个人在这盯着~~~~~~ 
 颜雨：你别太累了，要注意身体~~~~~ 
 何大伟笑：哎~~~~~知道了`~~~~~你呢？ 
 颜雨迟疑着：我~~~~~`我挺好的~~~~~ 
 何大伟：把你一个人扔在西城我也挺不放心的~~~~~`没事儿，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好好等着我啊~~~~~ 
 颜雨依然迟疑着：大伟~~~~~`我~~~~~~ 
 何大伟：怎么了，颜雨？有啥话就跟我说，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颜雨终于说出来：大伟~~~~~我心里有点难受~~~~~~~今天白天~~~~~颜景来找我了~~~~~~ 
 何大伟惊喜地：你大弟？他来看你了？你留他住下了吗？你看我也不能跟他见个面，让他认识认识这个姐夫~~~~~~~ 
 颜雨听了大伟的话，心里一下子暗了下去，这时，长途电话的线路好像出了问题，电话里只剩下了嘶啦嘶啦的声音，颜雨在这边“喂”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是无休止的杂音，颜雨突然觉得筋疲力尽了，她抱着电话听筒在宿舍的长走廊里呆呆地站着~~~~~~~ 
 生活里的阳光？颜雨好像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夜~~~~~~~~~~

第二天晚上六点，沙歌和杨丹到包间的时候，该到的人都到了，就等着他们两个。 
 推开门，是一张大圆桌，周围围坐着蔡俊和跟蔡俊合伙的五个人，还有蔡俊的女朋友，也就是杨丹的同志小王。 
 沙歌和杨丹一进门，蔡俊就笑嚷：沙歌的架子好大啊，让我们这一干人等你~~~~~然后就到着那五个人围上来，一一介绍：老金，老林，老孟，小丁，小刘。沙歌礼节性的跟他们微笑点头，杨丹和小王就像点缀在山水画上的两只小鸟，在一边小声叽叽喳喳，不加入其中。 
 等着上菜的时候，蔡俊兴致颇高地：趁着菜没上来，我们先把工作谈了，一会儿咱们就是喝酒~~~~~~ 
 那五个人在一旁起哄叫好。 
 蔡俊就跟沙歌说了说公司的情况：做机器配件生意，跟西城和其他几个地方的工厂都有业务的联系，沙歌来了之后就是帮忙拉拉客户，每个月200块，奖金另算，蔡俊问沙歌：你看怎么样？有什么意见吗？ 
 沙歌想都不想就点头。 
 蔡俊又问：沙歌，你酒量怎么样？ 
 沙歌：还可以~~~ 
 蔡俊摸着头呵呵笑：干这个别的都不主要，主要就是能喝酒~~~~~~ 
 
 菜上来之后，新来的沙歌成了中心，大家纷纷给他敬酒，说了许多无聊的客套话，沙歌在这几个酒场老手的面前一点也不含糊，一次次地一干见底，就是很少说话，杨丹一开始看着沙歌喝酒的劲头很高兴，以为沙歌对新的工作很满意，渐渐地，她看出了不对，她心里有点着急，沙歌的酒喝得太冲了，心里好像赌着一股气似的，一杯一杯地干，脸上迷茫地笑。 
 老金小刘他们都对沙歌挑大拇指，说沙歌的酒量可以啊，沙歌也不理，但凡有人敬，就仰头一杯，杨丹捅捅蔡俊，悄悄地说：沙歌好像醉了，别让他喝了~~~~~ 
 蔡俊醉眼蒙胧地：沙歌酒量好，你看他醉了吗~~~~~~~就他最清醒了~~~~~~~指着沙歌问：沙歌，你~~~你醉了吗？ 
 沙歌筋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大约八点半的时候，酒桌上已经一片狼籍，不知道谁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声散了，大家就醉醺醺地纷纷起身回家，互相胡乱地打着招呼，最后包间里就剩下沙歌和杨丹两个人，像退潮后的沙滩，这里杂乱而安静，空气中弥散着酒精和烟的味道，沙歌脚下一片烟头，杨丹轻轻地走过去，俯在沙歌肩上问：现在觉得怎么样？ 
 沙歌轻咬嘴唇，面色苍白地摇头：没事儿，咱们走吧~~~~~~~~~ 
 杨丹：没想到你还挺有酒量的~~~~~~~~ 
 沙歌扶着桌沿，在杨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头晕。 
 杨丹：我送你回家吧~~~~~~~~ 
 沙歌抬手止住她：你~~~你回家去，别管我，我没事儿~~~~~~~~~~~~ 
 杨丹不肯，执意要送沙歌回去，嘴里说：你喝了那么多酒，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成吗？ 
 沙歌把杨丹往她家的方向推：你别添乱了~~~~~~~~你送我回家，我还得担心你~~~~~~~~~~这离你家近，你就赶紧回吧~~~~~~~~~我没事儿~~~~~~~ 
 沙歌疲倦地挥手。 
 杨丹拗不过沙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嘴里还不停地嘱咐：你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回家喝点茶，解解酒，快点睡觉~~~~~~~~~~~ 
 沙歌再三点头，杨丹终于走了。 
 沙歌在原地定了定神，风吹过来，沙歌觉得身上燥热，就把西服脱下来，搭在胳膊上，挽起衬衣袖子，慢慢朝家的方向走。路过电影院时大红大绿的霓虹灯照得沙歌阵阵晕眩，他眯起眼，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打在脸上的灯光，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想，只知道往前走，晚来风急，吹乱了沙歌微卷的头发这时他蒙胧中又听到了那首歌：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沙歌心里莫名地一动~~~~~~~~~~~ 
 又走了一会儿，沙歌自己觉得酒劲一点点上来，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他冲到一处围栏下，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吐~~~~~~~~~~~~ 
 在人前用酒精催促出的微笑，用麻木伪装出的沉静顷刻之间荡然无存，沙歌无能为力地蹲在昏黄的路灯下，任清醒和心痛慢慢袭来~~~~~~~~~~~~~ 
 
 这时，一只手无声地伸到沙歌眼前，手里拿了一块洁白的手绢，沙歌抓住手绢，那只手却没有马上放开，他们一人抓着手绢的一头，沙歌向上瞟了一眼，颜雨站在路灯下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关切。

沙歌思绪像流水一样四处游移，失去了控制，他想到临走时颜雨那番话。 
 她陪沙歌在风中站了一个多小时，看沙歌的酒已经醒了，就央他早点回家，好好休息，她走到沙歌耳边，小声说：沙歌，下回别喝那么多酒，借酒消愁愁更愁啊~~~~~~~你不是喜欢画画吗？那下次不开心的时候你就画画，即使你的画不做成海报，不贴在那里，我也喜欢~~~~~~~~没人看不要紧，画得糟糕也无所谓，我要做你的画的第一个观众~~~~~~~~~ 
 想到这里，沙歌仿佛又看到了颜雨嘴角浅浅的笑和悄然隐没在黑夜中的背影，黑暗中，他无声地笑了。 
 “当~~~~~~~~当~~~~~~~~~座钟敲了11点，沙歌听到了母亲翻身咳嗽的声音，就问：妈，要不要喝点水？ 
 沙母含糊地应了一声。 
 沙歌翻身下床，给母亲到了半杯温水，递到沙母手里，沙母喝完水，问沙歌：什么时候回的啊？ 
 沙歌：早就回来了~~~~~~~~~ 
 沙母：没少喝酒吧？ 
 沙歌放好水杯，回到床上，轻描淡写：没喝几杯~~~~~~~~~~~你快睡吧~~~~~我没事儿~~~~~~~ 
 沙母放心地渐渐睡去，沙歌张眼看屋里被月光照亮的家具的轮廓，听着母亲微微响起的鼾声，刚才关于颜雨的那些念头又悄悄的退去，沙歌完全清醒了起来。 
 颜雨？沙歌想：怎么能是我躺在床上应该想的人呢？ 
 在梦里，沙歌面对着一片清明蔚蓝的天空，心里无限地向往，他想飞翔，却下起了滂沱的大雨，沙歌恍惚间明白了，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该想的~~~~~~~~ 
 
 送沙歌离开，颜雨再回到宿舍已经是十点钟了，窄长的走廊已经空无一人，两边顶棚的暖气管上挂着两排花花绿绿的衣裳在滴滴答答地向下淌水，颜雨轻轻地推开门，屋里漆黑一片，以为明君已经睡了，就轻手轻脚地脱衣服，准备睡觉。 
 这时，明君在黑暗中突然问她：颜雨，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到哪儿去了？ 
 颜雨吓了一跳，然后嗔怪：君姐，你怎么不开灯呢？吓了我一跳~~~~ 
 明君拧亮床头灯，用胳膊支起身子，开颜雨的玩笑：喂，颜雨，你知道几点了吗？十点了，何师傅一不在你小鬼就反了！ 
 颜雨继续脱衣服，听到这话，就朝明君笑了笑：君姐，我帮门口邢大爷弄信呢！ 
 明君：真的？ 
 颜雨有点心虚地点头，回避着明君疑问的目光。 
 明君干脆坐起来：颜雨，你弟的钱你弄到了吗？ 
 颜雨默然地摇头。 
 明君急了：颜雨，你怎么那么傻呀！就算你跟何师傅不是这种关系而是普通朋友，你跟他借点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这么苦着自己啊？ 
 颜雨抱膝坐在床上，眼睛看着前方，呆呆地：可是~~~~他跟我不是普通朋友啊~~~~~~ 
 明君：颜雨，我真服了你了，有一个挺有钱的男朋友到自己用钱的时候倒要四处借~~~~你呀~~~~真拿你没办法~~~~~~挺聪明的人，一遇到这种事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颜雨也不做辩解，下巴顶着膝盖，默默地想自己的心事。 
 明君看颜雨这个样子，也不忍心，就跟她说别的话题：喂，颜雨，何师傅最近给你打电话了吗？ 
 颜雨点头：中午打的~~~~~~ 
 明君好奇地：嘿，他都跟你说些什么啊？ 
 颜雨看了看明君，好像没听懂她的话似的。 
 明君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呀，我就是想，何师傅平时挺严肃话也挺少的的人，没想到谈起恋爱还挺浪漫的，一天给你打个电话~~~~~~~ 
 颜雨低头一笑：没什么浪漫的，就是说说他爸的情况，问问我怎么样~~~~~~ 
 明君：他回家就没跟家里说要跟你结婚的事？ 
 颜雨听了结婚这个词楞了一楞，觉得这个词她是那么地遥远：结婚？ 
 
 
 明君兴致越来越高：“你跟何师傅谈了两年了吧？你看何师傅对你~~~~~真的颜雨，有个男人那么对你，你要是还不知足，你可真是个傻子~~~~~~~~他呀，就是把你当女儿了~~~~~~~你记得那回”她想了想：就是你的腿被机器的飞轮打伤的那次何师傅当时那又生气又心疼的样子，差点就跟开机器的小杨动起手来~~~~你说何师傅平时那么憨厚个人，也就是为了你颜雨吧，才能气成那个样子~~~~你养病的时候，何师傅天天在家给你亲自下厨做你最爱吃的菜，然后就抱着个饭盒站在我们宿舍楼下，我每次出去，看见何师傅——那可是咱们厂最有名的何大工程师——就在那里等着，见了我，千叮咛万嘱咐，拜托我好好照顾你，我看呀~~~~就差点给我跪下了~~~~我当时~~~~唉，颜雨，不瞒你说，我当时就想，要是你再不主动一点，我就要把何师傅抢走了，这么真心诚意对你好的男人，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