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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口袋里有秘密by死去的作者(暗黑/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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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放授权,作者大大超可爱,想给全世界安利她,为大大疯狂打call~!!!


IP属地:浙江1楼2018-01-12 17:55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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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2楼2018-01-12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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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失色》
      我。
        我的名字你们不必知道,也永远不会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毕竟我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画手,靠仿造名画维持生活。
        画室窗外,发白刺眼的天空前面有几截枯树枝,靠窗边的墙角放着几幅仿造的名画,再向内是一堆又一堆像蒙上了灰尘一样的杂物。画架就横亘在这些杂物中间,我站着,拿着放大镜在描画中男性人物的眉毛。
        这不是仿作,而是我自己的作品。太阳处在画面的左上角,下方是沙漠,一小片干枯的森林在画面的中央,太阳光透过这些枝干清晰的树木,在沙漠地表上投下了巨大的扭曲发黑的阴影,而画面的右下角站着一个男性,阴影在他的脚下,就像编织好的牢房。
        上色成为了一项难题,这不是油画,但也不是线稿所以可以上水彩,它类似于素描。我用黑色的笔勾勒了一下森林的枝干,然后把太阳涂黑。
        奇怪的非传统的画法,绝对卖不出去的画法。从很早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创作卖不出钱后,我就顺理成章地完全不想靠它们赚钱了。因为期间零零碎碎地接了一些活儿,这幅画我画了七个月。
        最后用手搭在画上停留了一会儿,和这幅画告别。讨生活就是这样,谁管你有什么狗屁梦想。
        我一扭头就睡到了画室靠里的旧沙发上,脖子因为没有枕头的支撑所以有些难受。模模糊糊地,我做了一个梦,说是梦也不太确切,因为那几乎就是我过去的一段生活经历。我拿着画笔,先在树枝阴影的交缠空缺处画好了一个骨架,然后添上内脏、肌肉组织、脑髓、眼球…画上皮肤和衣服后,由于并不是油画,遮覆效果不明显,所以仍然看得到身体里面的情况。最后画的,是那个人的眉毛,用很细的笔触,一根一根慢慢地描出来。
        在梦里,我长久地和他对视,他那和外在皮肤一样浓淡的肌肉轮廓显露出来,在紧闭的充满立体感的嘴唇内,是占了下半边脸的牙齿。以常人的角度来看,这实在是太过于猎奇而没有美感了。而我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没有开口的欲望,也没有不耐烦。
        醒来后,我动了动体温下降的身体,打了个喷嚏。天色有些暗下来了,我有些不确定我是睡到了隔天还是压根儿就没睡过今天。在厨房烧水,放入面饼。打火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的手惨白惨白的,厨房的光线太暗了,处理完方便面后我走出来,摊开自己的手掌看。
        把袖子快速反折上去,跑回卧室唯一的半身镜前看着自己的脸,把衣服的领口往下拉……跑进我脑中的第一个词是:“完了。”
        我全身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像黑白照片里的人一样。巨大的疑惑和惊骇其实是混乱的,让我感觉完了的是:这样的异样让我感到孤立无援,让我和社会隔绝,我该怎么活下去?
        简直濒临崩溃,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是又觉得自己生的责任都没尽到,想到死的时候恶心的感觉就一股一股从胸间往外冒。
        周围的事物仍然保持着原本的颜色,就连画室里蒙上灰尘的杂物都显得色彩饱满。最终我吃下了水被烧干的泡面,蹲在卧室的床上,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幸好没有任何人用他们无力而敷衍的关心问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想想,一定有什么端倪的。”
        脑袋像浆糊一样,我摇摇晃晃地走到窗户边,却看见我养了两年的几盆栀子花全部都变灰,失去了色彩。我摸了一下灰黑色的木质窗框,后退。以窗户为中心,黑白朝墙壁与地板扩散,吞噬家具。速度之快,简直是一场洗劫。
        太阳最后一点橘黄色的光线照射进来,提示我并不是一个色盲。
        画室好像开了灯,我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刚完成的那幅画,因为光就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黑色的太阳向四周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照射着沙漠,显得金光灿灿,而站在阴影牢笼里的那个人,穿着褐色的衣服,看着我。
        他的肤色属于亚洲人,但偏白,和久未出门的我一模一样。他拥有了真正的肌肤的颜色,从而盖住了身体内部的组织。看上去,他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真实的人。
        我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没有开口的欲望,也没有不耐烦。
        我想我早就该找到这个端倪,由于他如此熟悉,我反而不太害怕了。他先开口:“我帮画上好了颜色,甚至还编织了太阳的光线,你想进来看看吗?”
        原来是这样。“你想让我进来,然后你出去?也是,谁也不想困在阴影里站到纸张破烂,如果我不进来,你会杀了我吗?”我声音僵硬迟钝地问他。
        “你塑造了我。”他摇头,缓慢地说道,“给予我所存在的特定的世界。”
        他俯下身去,掀开在他脚下的阴影的一角,然后像卷红地毯一样,慢慢地卷起阴影,阴影的下方不是沙漠,沙漠被撕裂了,下面灯火阑珊,像从一个城市的上空俯瞰的夜景。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他把阴影全部掀起,双手背在后面,朝我微笑。
        不,我并不想进去,我快速地后退,冲出了家门。也许该一把火烧了那幅画,也许该到医院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毛病,不管怎样,不能被蛊惑。
        我看着自己黑白的双臂前后摆动着,我奔驰在灰暗的街道上,没有任何违和感,路灯散发着的,都是发灰的光线,一棵棵被夺走色彩的树静默地站着,只有我一个人在狂奔。但远处的大楼外面的彩灯依然在闪烁,跑不动了。我停住脚,看见大楼从下至上慢慢地被黑暗吞噬。
        马路上失去色彩的车在行驶,行人道上失去色彩的人在行走。一切只要变成普遍现象,便合理而不突兀,不值得任何人惊奇。
        从玻璃橱窗里,我看到了自己和身后唯一有色彩的人类。他就是我画里的人,他也只可能存在在画里,比例完美,没有缺陷。
        他变成了正常人一般的身高,就站在我身后。我没有转过头,盯着橱窗,看他的嘴一张一合:“你怕我。”
        “我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双手双脚、心脏、肝脏……都是你给我的。”
        他上前一步,手指弯曲碰了一下我的手掌心:“你塑造了我。”他把身体的色彩还给了我。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他收回了手,变成了一个盛着内脏的骨架,转身,往后走着,像不存在一样的穿透人群。
        在众人的细碎小声的责骂里,我推过他们,朝他的方向靠近,我记得这长达七个月的对话,甚至于那些逃避着繁琐现实的最简单的理想,我也通过画笔通通告诉了他。
        我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一个向前,我撞进了他的身体里,他被撞碎,变成黑白的颜料,包裹着我,在我的身边游曳。
        我溶化升腾,漂浮在了这座城市的上空,陷入黑暗的像断了电的城市。然后天空变成幕布,上面就是我的那幅画,我们从阴影的空隙中钻进那座彩色的城市……
        我居住进了自己的画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警察,他们拍照,搬走我的尸体。一个警察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药:“看起来像是突发哮喘没来得及吃药造成的死亡。”
        “说不定是自杀,听邻居说他半年前眼睛突然病变,看不见东西的颜色了,你想想,这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另一个警察边仔细查看着我所居住的画,一边说道,“这幅画好奇怪呀,太阳是黑色的,树的阴影里还有两个牵着手的男人。”
        失色杀不死我,因为我心里,有不灭的色彩。


      IP属地:浙江5楼2018-01-12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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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逐渐变成色盲的作家与代表自己梦想的画在一起的故事。


        IP属地:浙江6楼2018-01-12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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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篇】《垃圾拼凑的怪物》
            塞进一颗烂苹果,我就有了肾脏。倒进一碗剩饭,我就有了脑髓。
            在他追赶我的时候,一条香蕉皮刚好成为了我的舌头,我的一颗玻璃球眼珠滑在脑后,看着他因用力过猛而显得面目狰狞的脸。
            为了躲避他的追赶,我跑进了车流。一辆车来不及刹车朝我撞来,我腹部里的东西完全被撞了出去,在地上滑行了一段,我佝偻着捡起从身上掉落的两根板凳腿,插在胸膛下面,穿透空荡荡的腹部表皮,然后飞快地逃离了几乎陷入瘫痪的马路现场,顺手还扳下了一个后视镜。
            城市太大了,到处都是用两条腿走路的人。腿长在胸膛下的我只有他们的一半身高,我的头和他们的大腿并排走着,人真的是种很漂亮的生物,至少他们的腿比板凳腿好看。
            路过一小片花园,用草填充腹部,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草包,躺在草地上,阳光在玻璃球里流转,照进里面的剩饭,我的脑袋越来越臭。
            花园里的垃圾桶就像一个宝藏,因为里面的垃圾竟然会说话。我从来没遇到过会说话的垃圾。我安心地呆在里面,和我的垃圾朋友们聊天。聊了很久他们不再兴奋,转过头各自神神叨叨地忙自己的事。我问一摊气球的塑料碎渣,他们都在忙什么,他们说:“为垃圾统领世界做自己能做的任何事。”
            碎渣们声音高高低低重叠又混乱,接着说:“你好丑啊。”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被我安在手臂上的后视镜反射的画面,然后问:“为什么要统领世界?”
            “为了把人丢掉啊,修一座世界上最大的牢房,每天都往里面倒人,形形色/色的,各种各样的人,或者人的某些部位。”碎渣们的声音都高昂了不少,“你一定要记住,这是我们要实现的最高目标,垃圾并不是独立的个体,每个垃圾都应该为垃圾社会服务,坚持垃圾的纲领和路线,为实现垃圾的最高目标奉献自己的力量,这样的垃圾,才是垃圾社会所需要的垃圾,才能实现垃圾的价值。”
            “我不是垃圾。”我不是被丢弃的东西,我是自己逃出来的。
            一根被卫生纸包着的硬邦邦的狗屎对我说:“也对,像你这么丑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垃圾。”
            垃圾桶并不是宝藏,他们只是一个不属于我的集散地而已。
            我跳出来,捡了一颗地上的玉米,那成为我的第一颗牙。走在路上,一个小女孩儿声嘶力竭地在哭,她指着橱窗里的娃娃不肯走。一个女人把另一个粗布的旧布偶塞在她的手里,她生气地扔掉了。
            我把布偶捡起来,她不会走路,只是被我拖行。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收留一个不能安在自己身上当器官手脚的布偶,就如同我搞不懂我所居住的永远黑黝黝的箱子,下面各种各样的玩具咯着我的后背,让我不得不清醒着面对密封的箱子。
            我是一个木头人,双手双脚是椅子腿,身体是一个玩具熊,头是一个没有塞够棉花的布袋。我被创造出来,我和他一起玩儿,瘫软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等待他和我一起玩儿,直到有一天,我进了箱子。
            在进箱子前,我跟他玩儿了一个躲迷藏的游戏,他起码有几年没找到我。久别重逢,他送了我一个家,虽然是纸做的但我仍然很开心,我又开心了好多年。
            那么多年里,没有一个玩具提醒我,我被抛弃了。
            好想成为一个人,我吃进一份放在石凳上被当成坐垫的报纸,又照了一下后视镜,一个想成为人的垃圾注定是丑陋的。那有没有想成为垃圾的人呢,我看着周围来来去去的人,很肯定没有,因为他们有着那么漂亮的大腿。
            后来,石头塞满了我的嘴,喉咙里是一个微型的口风琴,外面披着一件棉大衣,我躲进一个废弃的工厂里。
            我回过一次以前的他和我的家,在他卧室的窗前留下了后视镜,上面贴满了我在那份报纸上挖出的自己拼凑的字,那些字指明了我的藏身之所。我在进行一场逃亡,一场如果他不追来就只能称之为流放的逃亡。
            想见他,但是被抓到就会被烧死。因为我是一具会移动会说话的,关键是异常丑陋的垃圾。
            他还没来,却来了一伙不速之客。四个人,抬着一个人的四肢,扔在了水泥地上,刀在他身上不断地刺,可是却没有出血,应该是早就死了,在这里只是再确认一下。等那些人走后,我蹲在他面前,看着。
            被人丢弃,死的,不再是人的东西。那么,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新鲜的大型的垃圾拼凑物而已。我一直梦寐以求的,最完美的垃圾。
            他的腿,给我。器官,还热着。脑髓也没有臭味,肌肉,鲜红的轮廓。
            一艘船,一年换一颗钉子一块木板,等全换完后,它还是以前那艘船吗?
            我的凳子腿,剩饭,玻璃球,乱草……全部都堆在了地上,新的拼图还没有完成,他来了。那个时候我正拿起那个人的脑袋,准备把布袋换下来。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我看得出来他在生气,他慢慢地逼近我。我手足无措,把头放下,他的眉头好像舒展了一点。我把脏器也拿出来,像塞进洗衣机一样丢进那个人的体内。
            全还回去,我安上了属于自己的板凳腿。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蹲下身,微微地笑着,我也笑了,好像一条因为做对了什么事而得到主人赞赏的狗。
            他蹲下身,捡起了那个布偶。他回过头,对后面喊着:“我找到这个娃娃了,那孩子也是,前段时间闹脾气不要它,结果现在又想得要命……”
            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就关上了箱子,胶带蒙上了所有的缝隙。我坐下来,碰了碰身边支零破碎的机器人。因为刚才我试图把他拆掉装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显得很怕我,躲在了箱子角。
            “喂,新来的,再跟我说说他好吗?”我问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是他儿子的玩具,平常也见不到他几面。”
            “他前几年结婚,生了一儿一女,小孩子脾气都很差,对吧?这些都是你跟我说的,你再想想他其他的事情,他还有没有玩具,有没有胡子,和他结婚的是他小时候就暗恋的那个人吗?”我兴致冲冲地继续问他。
            周围的玩具发出了一些细碎的声音,小心翼翼又像忍不住集体爆发,我知道,他们都嫌我是个神经病。不过,如果得知了他的一些近况,我可以在幻想的世界里活上好久,不打扰其他的东西。
            所以,继续说吧,机器人。说说以前提到的垃圾桶也行,说说他的地毯也行,那说不定也是我下次的冒险。


          IP属地:浙江7楼2018-01-12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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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被丢弃在黑箱子里的木头玩偶的一场狂想。
            PS:破机器人对应被杀死后丢弃的尸体


            IP属地:浙江8楼2018-01-12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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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篇】《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变态啊》
                “我在想什么样的爱才能是恒久漫长的,是共同经历所有的波折与磨难吗,是天各一方独自思念吗,不是。什么样的爱都会燃烧殆尽。真正懂得爱的,是老年痴呆患者,他们的日子在混乱中漫长,在平淡中不动声色地愚蠢,在回忆,却总是忘掉眼前这个人。”
                “所以,换句话来说,爱就是细水流长,烧得越热烈到最后就越是连渣都不剩,所以我有时真的不聪明,我以为我懂得这个道理就会聪明一点的。”
                “可惜我做不到。”李成把嘴里的烟蒂放在烟灰缸里用力地捻了几下。他起身,把已经拉严实的窗帘又用力拽紧一点。
                身后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还不死心地扭动着,椅子腿敲动地面一阵乱响。
                “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李成把他的脖子扭过来,面对着刚才放烟灰缸的桌子。那人嘴被黄色胶带绑住,仍然不死心地用力地震动声带,脖子上青筋暴起。
                李成对着一桌子零碎杂乱的物品一挥手,像邀功般地向他展示着:“别着急,等会儿,我会让你做几个选择题。选对了,你会好受得多。”
                李成神神叨叨地在摆动那些东西,而被绑在椅子上的人叫林海,两个人曾经在一起过,不过那已经过去很久了,林海脑海里不断充斥着变态神经病的字眼,一边像不要自己的皮似得挣脱绑住自己双手的绳索。他心里暗骂:“妈的,当时怎么会跟这种人好上。”
                “第一个选择题:选锯子还是西瓜刀?”李成转过头来问,“选西瓜刀就闭上眼睛,选锯子就继续睁着。”
                林海睁着眼睛看他,眼睛里似乎还有确信他不会用这两样中的任何一样来杀了他的自信和蔑视。
                李成耸了耸肩,双手微微扬起,侧过脸,微微笑了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选错了。”他轻声说。
                他从桌子上拿出一个密封的盒子,戴上塑胶手套,拿出一次性注射器,扎进药剂瓶。林海疑惑而慌乱,挪动着,无济于事,李成来到了他的背后,按住他被反绑的双臂,朝他的手掌扎了下去。
                局部麻醉,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拿起锯子。林海颤抖着摇头,终于软化了态度,有几分祈求的味道。李成开始锯了,他锯下一根手指骨,放在林海眼前,太过靠近,充满血腥气,林海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干呕。
                李成有些神经质地笑笑,吻了吻林海的侧脸,但锯子用来锯一根手指未免显得太大材小用,他的手肘撑在椅子背上,锯下了林海的半边手掌,扔在沙发上。
                没有尖锐的痛感,但好像确实有一个冰冷的东西在自己的肉上磨,窒息感席卷大脑。李成锯得眼睛都有些发红,右手握着锯子微微颤抖。一阵闹铃响起,他走过去,按掉。
                林海在麻木的钝痛里短暂地松了口气。
                “第二个选择题:南瓜还是冬瓜。”站在远处的李成又一次发问,“选冬瓜闭眼。”
                南瓜还是冬瓜,南瓜还是冬瓜,林海的头脑一片空白,该死,怎么会问这种问题,要用这种东西来砸自己吗?他到底在问什么,是问他喜欢的东西吗。
                又没有闭眼。
                李成站着一动不动,问他:“为什么会回答这个呢?”
                这算是答对了吗?林海心想:“因为你说过喜欢吃吧。”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臂,想起刚才那些事,又在心里骂:“变态!”
                “也对,你现在不能说话。”李成又笑了,一笑起来就没完没了,让人生厌。更何况现在他唯一面对着的人厌恶他到极点,所以他做什么都不可能是对的。
                他走近林海,用手扯了扯他嘴里的布,动作又停住,犹犹豫豫。林海眼睛注视着他,假装专注,心理活动却截然相反,“你要的不就是这些吗,你不就是不想跟我分吗,快扯开啊,我会说我爱你,*,说多少遍都行,死变态。”
                僵持得太久,闹铃又响了。
                李成的眼里充满失落,他又走向闹钟,按掉,又设了一个时间。
                “第三个选择题:打110还是你现男友的电话。”李成说,“打110就闭眼。”
                一闭眼肯定会被杀掉,桌子上还有那么多骇人的东西,打现男友的电话……是要我跟他分手吗?选……后者吧。
                林海直视着他。
                “为什么?”李成这次干脆利落地扯掉了他嘴里的东西。
                嘴里酸涩无比,肌肉又僵又痛,林海艰难地吐字:“我会打电话跟他说分手的。”
                “为什么?”
                “我其实不爱他,跟他在一起只是生理需要……”
                李成打断他,继续问:“为什么?”
                “当时分手是你提出的,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个空间好好思……”
                一个巴掌打上林海的脑袋,李成冷声说:“为什么你说谎总是这么容易呢?”他摩挲着林海的脑袋,“是里面有个不经过良心的说谎系统,还是你怂得必须像**一样骗人骗己呢?”
                他选了一把榔头,朝林海的脸上砸去。林海倒在地上,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他晕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会死,可是没有,他卧在白色的床上,全身疼痛难忍,男友守在床头,眼神放空。他的手缓缓举起,捂住自己的脸,而他也真正地捂住了。他的手掌完整地连在手臂上,没有缝线。但他的脸却被砸得很严重,伤好了之后也有些凹陷和疤痕。
                他再也骗不到任何人了,他没有那张漂亮的脸蛋后,年轻的身体也就一文不值。不会再有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愿意为他花钱花感情了。他自暴自弃,像一条得了皮肤病被丢弃的狗。
                男友本来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但他不要,他怀疑,也很害怕。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久到把他变成了一个劳务市场的普通待业力工,久到他黝黑的皮肤和寡言的性格让人丝毫不能和夜店里唱着摇滚歌曲的社会小青年扯上哪怕蛛丝般的关系,久到他都不再恨什么东西了,他拍了拍屁股,去探望李成。
                林海问他判了几年,他不说。
                他反问道:“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去非洲度蜜月了吗?”嘲讽的意味明显而夸张,“跟哪个男朋友一起去的。”
                “不,实际上我没男朋友,再也不会有了,这段日子老想找个姑娘好好过日子,但是又觉得这样做是害了别人,所以……”他打住,望了望李成,眼角有些湿润,然后继续说,“不说了,给你带了点儿南瓜饼。”
                “听着,别再想用你的身体去赚钱了,你知道吗,其实它真的一文不值,要是你再去骗人,等我出来后,无论你在哪儿,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把你揍得连你妈都不认识,反正我已经进过一次监狱了,我还怕什么。”李成的眉头紧紧皱着,然后挂断了电话。
                回到牢房后,他闭上眼睛,在想,在想他麻醉掉林海的手掌后用手指甲划过的触感,在想每次闹钟打断的他抑制不住的亲他的冲动,在想最后一次闹钟响后他拨打110之后拉开窗帘的瞬间。
                在想,爱他,好像夏天吃冰冻的西瓜一样的感觉。
                在想,千万不能让他一辈子跪在男人的裤子下面。
                哪有什么拥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他绑来林海,就是想揍醒他的。


              IP属地:浙江9楼2018-01-12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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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暗黑转正能量,感觉整个人的三观都正了呢…


                IP属地:浙江10楼2018-01-12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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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篇】《GAME》
                    “车祸、枪击、中毒、被水淹死、被一刀捅了要害…”
                    “……”
                    陈珂看了一眼对面沉默的人,闭上眼睛继续说:“自杀、失血过多、高空坠物重力加速度崩了我的脑袋、被动物撕咬致死、高压电……”
                    “时间快到了。”对面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矮个子制止了陈珂的话。
                    陈珂摇摇头:“你不会让我死的。”
                    “我无法撼动游戏规则。”黑衣人说。
                    黑衣人是被陈珂捡来的。
                    那个时候他趴在海滩上,像一只死狗。陈珂无意中看到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孩子。陈珂谨慎地蹲下然后靠近他,用力地把他陷在沙子里的头抬了出来。陈珂把他的脸翻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那张脸沟壑纵横,和他矮小的身材完全不相配。陈珂的脑海里十分不礼貌地想到了一个词:侏儒。
                    陈珂把手按在他的脖子上,还活着。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陈珂刚想把人放下然后掏电话报警,扑面而来一股气流,混合着泥沙喷到了陈珂的脸上,黑衣人不住地咳嗽,身体颤动。
                    这本来该是一出救人的感人戏码,却被陈珂嫌弃地把他的头往沙地上一扔而破坏了故事的美丽度。陈珂拍着自己的脸,想把脸上的泥沙都弄下来。而黑衣人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感觉就像一条搁浅的鱼。
                    陈珂走向海边,想洗一把脸,却被黑衣人一把抓住,他说:“你还有4个小时就要死了。”
                    “什么?”陈珂像没听清又像觉得这句话太荒唐了似地反问了一句。
                    “想玩儿个游戏吗?能救你一命的游戏。”黑衣人站了起来,身高只到陈珂的腰,他抬起头,问陈珂。
                    陈珂咬紧牙齿,皱着眉头转身走了:“再见,神经病。”他挥了挥手。
                    “你忘了你的钻戒。”
                    陈珂转过身来,看见黑衣人拇指与食指紧捏着一个银色的圆环,上面一抹代表着昂贵的光亮。
                    陈珂之所以在清晨就来到了这个沙滩,就是为了要找昨晚丢失在这儿的钻戒,虽然机会渺茫,但是至少尽力找一下。
                    “你很成功。”黑衣人坐在舒适的车后座,用陈述事实一样的平淡口吻说。陈珂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嗯了一下。“新婚燕尔为什么还没有多高兴?”黑衣人问。陈珂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不用展示你对我生活的熟悉了,说吧,什么游戏。”陈珂扶了一下额头,这是他觉得焦虑的常用动作。
                    “离你死亡还有3个小时42分钟,如果你猜对了你的死因,就有机会不死。”
                    陈珂哂笑了一声:“猜死因?就这样而已?”他把车停下,问:“你到底想得到什么,有必要设计这么搞笑的会面方式吗,你怎么知道我会救你,说不定我心情不好把你的脑袋往沙里踩,再碾几下才过瘾呢?”
                    “这只是一个失误。我必须承认,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更希望你能猜对。况且,你并不是不相信这个游戏,不是吗?”从后视镜里看过去,黑衣人坐得规规矩矩,表情严肃地说着。
                    陈珂重新启动了车子,把黑衣人带回了家。一栋在远郊的独立小别墅,花园里种满了栀子,季节过了所以枯黄一片,空气中稍带一种自然腐败的花瓣气息。陈珂又皱了眉头。
                    大门打开,陈珂把衣服交给管家,他的老婆穿着细吊带天蓝色裙子,整个人显得很有灵气。两人拥抱了一下,陈珂笑着给她展示了一下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她惊喜地咧嘴笑着:“天哪,掉在沙滩上都能找到,我还想说如果实在找不到了我们今天就再去选一对。”
                    “说什么呢,这是我们的结婚对戒,意义能一样吗?”他轻吻了她的鼻子一下,然后向她介绍黑衣人:“一个朋友,我们想上楼单独谈些事情。”
                    上楼后,陈珂关上门,黑衣人说:“你很装腔作势。”
                    陈珂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黑衣人。一字一顿地说:“游戏开始。”
                    “车祸、枪击、中毒、被水淹死、被一刀捅了要害…”他每数一样就伸出一根手指,眉间的褶皱逐渐加深。答案被沉默否定。
                    “给我一点提示。”他不耐烦地用手指骨敲着桌面。
                    黑衣人摇头:“看看你的周围,看你所得到的东西,他们真的该属于你吗?你该知道,最关键的谜底该你自己揭晓,如果你够聪明不那么虚伪的话。”
                    陈珂偏过头凝视着窗外,天光大亮。管家敲门进来,给他们递上了两杯咖啡和一碟点心,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陈珂还在继续思索,黑衣人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转而望着一动不动的管家。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管家有些迟疑地望着黑衣人没有吭声。黑衣人若有所思地望着管家的脸,笑容满面说:“你好,林盛。”然后重新望向陈珂,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处于疑惑和诧异中的林管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排斥到了这两人的世界之外。
                    陈珂冲着他露出一个十分自信而阳光的笑容,十指交叉置于胸前,他说:“看来时间不够了,也许我自己有办法解决这个事情。”然后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支黑色钢笔,慢慢地旋转着笔盖,一圈又一圈。然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房间内的情况。
                    “时间不会再放缓了,陈珂。”黑衣人说。
                    陈珂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低下头更加快速地旋转着笔盖,用力过大导致笔盖飞了出去,掉在桌前的地毯上。
                    “这就是谜底。”黑衣人捡起笔盖,不缓不慢地说,“用脑子想想你的死因。”
                    “死因?”林管家终于被屋子里诡异的气氛弄得顾不上身份了。
                    陈珂整个身体疲软了下来,气势不再,垂头闭上了眼睛,声音微弱:“我知道了,是老死。”
                    “我已经把我的时间用完了是吗?”陈珂问道。
                    黑衣人耸了一下肩,语气轻松地说:“答对了。来做个选择吧,陈珂。是继续留在这个世界里,一个多小时后死去。还是你愿意把你所不应该得到的一切归还,回归正常生活的轨道里去。”
                    “这就是我的正常生活,我没偷没抢,什么东西是我不该得到的?”
                    “你心知肚明,有了这支钢笔放缓时间的功能,在考前,在事情的发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炸开来前…”黑衣人转头看了管家一眼,“甚至在选择婚姻前,你都有了更长的时间抗衡和考虑利弊不是吗?”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送别人东西还会充斥甜言蜜语了……”陈珂身体疲软地坐在真皮座椅上。
                    黑衣人微笑:“这就是游戏的迷人之处,掌控他人,看尽别人的丑陋之态。”
                    “你和他们是一头的?”
                    “不,我们相互对抗,快选吧,时间来不及了。”黑衣人催促道。
                    陈珂不敢选,怎么确定这个游戏不是他们为了所谓“游戏的迷人之处”而特意设计的呢?陈珂紧握了一下座椅的把手,像握住在堕入万丈深渊时在半山腰拉住的一截树枝,是啊,即便是拉住这截树枝,可自己根本不能上下,树枝只是延缓死亡的一个驿站而已。
                    饿死和摔死的选择。在他们看来,可真是好玩儿啊。
                    陈珂怒不可遏,可还是缓缓地说:“我选择把周围的一切都还回去。”
                    说完后的陈珂垂下头颅,死在了座椅上,黑衣人对着从刚才开始一直僵着的林盛打了一个响指,他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扑到了陈珂旁边。
                    “现在,他是你的了。”黑衣人消散在了空气里。
                    林盛听到了刚才的一切,他抚摸着陈珂的头发,想起他说分手的时候,自己觉得漫长得好像过了几年,现在想来,应该真的是几年吧。
                    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消散,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林盛也站起来,走远了。
                    陈珂睁开了他的眼睛,现在,他一无所有。


                  IP属地:浙江11楼2018-01-12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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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你都把我放弃了,我也不愿意再回到你的轨道里。


                    IP属地:浙江12楼2018-01-12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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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14楼2018-01-12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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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 (๑✦ˑ̫✦)


                        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8-01-13 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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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篇】《你亲他,他亲你》
                            肖恒放下铁勺,按了一下手背上的块状凸起。块状突起像一块软骨,不塌陷也不硌人,隔着一层皮肤,随着按压在里面缓慢地滑动。
                            任何一个人,如果手上长了这种东西,那肯定会怀疑这是块肿瘤。而比这更坏的是,肖恒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以及,它是怎么被放进去的。
                            肖恒所处的房间很大,中央有一张桌子,所有人都伏在上面吃午餐,不时有铁勺刮擦餐盘的声音尖锐地袭击着人的耳膜,而桌子表面覆盖着暗色的粘稠状的物体,充斥着腐烂的味道。但大部分人都仍然像享用着饕餮大餐一样往嘴里塞吃的,因为……
                            “大家中午好,希望没有打扰你们的进餐。”一个男人走进这间房间,他穿着白色的大褂,不合身,长到遮住了他的小腿。他扶了扶眼镜,然后微微笑着,“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所以……请所有人把餐盘拿在手里。”
                            齐刷刷地,餐盘都被端起。
                            “放在自己的头顶,倒。”
                            食物从上方倾泻,油水浸入头发,在脖颈上蜿蜒。但有些做好准备的,盘子里什么都没有,连油都被喝掉,此刻只是滑稽地把盘子颠覆,然后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嗯,我只是不想让大家浪费食物,懂吗?”
                            没有人答复他,他把手揣在兜里,慢慢地走着,观察着每一个人。他不时满意地点点头,却在肖恒的面前停了下来,他拿起肖恒肩头的一块排骨,带着遗憾的口吻说:“看来你不喜欢吃东西,太让人难过了,想吃的人被饿死,而不想吃的人往身上倒。”
                            “说你以后都不需要吃东西了。”白大褂轻声说着。
                            “我以后都不需要吃东西了。”肖恒复述道。
                            “人怎么能不吃东西呢?“白大褂故作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低下头看起来像在思考,“好吧,但我必须尊重你的意愿,我会跟厨房交代的。说谢谢。”
                            肖恒说:“谢谢。”
                            白大褂重重地点了点头:“现在跳舞时间到了,每个人邀请自己身边的朋友来一起跳吧。”
                            周围的人直接侧过身,向站在旁边的人伸出了手,而肖恒却尴尬地落单了。
                            “正好旁边房间也单了一个,跟我来吧。”白大褂温和地说。肖恒顺从地跟在他后面,攥紧了拳头,右手手背上的凸起因而显得更加硕大。
                            进入隔壁房间,只有一个人坐在床上,他面无表情地转过来,盯着进来的白大褂和肖恒。
                            “陈峰,来跟他跳支舞吧。”白大褂侧过身,给低着头的肖恒让出位置。
                            被称为陈锋的人站起来,向肖恒逼近,左手揽住他的腰,右手与肖恒的手掌相合紧握。肖恒一眼就瞥见了陈锋手背上鼓出的包,心中了然。
                            没有音乐,两具有力的身体颇有节奏地前后,默契而机械,没有大学舞会上那种悸动和喜悦,两个人都只是在完成指令而已。可惜,他虽然看起来和肖恒处于同样的困境,但肖恒
                            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不同,作为一个失败品的不同。
                            几个月前,他被抓来做实验,一些人在他手背上植入了一块深褐色的物体。待伤口愈合,他被赶入一间挤满人的房子,测试实验结果。一些人被当场杀死,剐去皮肉做成桌子,而另一些人却被除去束缚工具。
                            在等待的时候,肖恒推断出了能够活下去的条件,即眼神空洞没有原则地听从指令,为了掩饰自己作为一个实验失败品的事实,他委曲求全地钻了白大褂的裤子。
                            再后来,就是荒谬的如同行尸走肉的生活,所有的实验品无论拥挤在多么狭小的空间里都不交谈,即便丧失尊严,也要专注地软弱地折磨自己。
                            肖恒的眼睛开始真正的放空,穿透肮脏而灰暗的墙壁,看到一些自由的幻象。人若甘愿苟活,怎样都不会达到濒死的地步,但要是有摆脱黑暗的奢望,折磨就会灼烧一切,灼烧懦弱也灼烧求生的本能,让人矛盾。
                            在陈锋的引导下,他们相拥着旋转,身型硬朗,动作优雅。
                            白大褂鼓起了掌,他说:“现在,你亲他,他亲你。”
                            肖恒楞住了,但对方依然是那副木然的表情,他的鼻翼与肖恒相碰,鼻间温热的气息弥散,嘴唇相贴,没有深入,两个人都没有闭上眼睛,近距离的相互凝视让两个人的形象都无比畸形。
                            停留片刻,陈锋换了一个方向,又亲了上去,这次他闭上了眼睛,嘴唇轻轻动着。
                            “到床上去,你干他,他干你。”
                            肖恒被陈锋拦腰抱起,两个人一起扑在了床上。肖恒关于自由的幻象完全破碎了,本来应该带来美好的东西却反过来袭击肖恒的大脑和内脏,他在干燥的空气里,快被淹死了。他一个反手对着陈锋的肩膀劈了下去,想站起来,却没察觉到陈锋的手也在颤抖。
                            肖恒又用手肘给了陈锋的肚子一下,然后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准备拼死一搏。
                            陈锋闷声承受了这一击,翻了个身,把肖恒抵在靠墙那一侧,没有防备地,跨下又被肖恒的膝盖猛力一踢。他忍住剧痛,双手拉住肖恒脖颈下的衣领,猛地扑了上去,抱住他。他装作在肖恒耳边厮磨,却轻声说:“别去送死。”
                            肖恒的眼睛猛地瞪大,“你也是……”他吃惊地说,差点喊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白大褂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听都是温和而有礼貌的声调,但给人的感觉却阴冷残忍。
                            “你先来吧。”陈锋背过身去,脱下了裤子。
                            “我们两个人,他只有一个人。”肖恒没有动,干脆直接说了出来。
                            而没有了动作和呼气声的掩饰,白大褂显然也听清楚了这句话,他的嘴角泛起了笑意,依然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对啊,我只有一个人。”
                            “你们这些失败品。”他冷冷地说,然后掏出了一把枪。
                            陈锋和肖恒交换了一下眼神,陈锋翻身下床,迅速提起了裤子,弯腰向前一扑,把白大褂压制住,而肖恒用脚碾压他的手臂,使白大褂的手脱力。枪掉落在地面上,肖恒捡起来,用枪把向白大褂的脸部砸去,砸得他满脸是血,陈锋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肖恒,然后直接给白大褂的脑袋来了一下,让他晕了过去。
                            肖恒把枪对准白大褂的脑袋,却被陈锋拦下来:“枪声太大了,可能会引来其他的人。”然后陈锋试着站起来,但肩膀、腹部、跨下都要了命一样痛着,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没了主意,而肖恒已经把钥匙从白大褂的皮带上解下来了。
                            “一起逃吧。”肖恒对陈锋说。
                            陈锋环视了一下四面都有门的墙壁,然后看着肖恒的眼睛,轻声说:“好。”但他却像一个破旧的不再摆动的座钟,站在那里。
                            肖恒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看见陈锋一动不动的样子,他说:“这里也许就我们两个正常人了。”他的潜台词是在说,我们必须一起对抗这一切。
                            陈锋望向肖恒,然后向他走了过去。
                            四面墙都有门,但肖恒决定原路返回,那么至少下一个房间不会有白大褂。原来的房间没有得到白大褂的命令,仍然不停地跳着交谊舞。
                            陈锋和肖恒穿过他们,在门上试着钥匙。下一扇门被打开,里面真的是太大了,视线都无法找到消失点,白大褂和实验品们填充在里面,像谷仓里的谷子一样密集而又数量庞大。靠近门边的白大褂们都察觉到了异常,他们高声下达指令,让其他人去捉拿他们。
                            肖恒拉着陈锋迅速地退回来,把门关上,旋转几圈上了锁。陈锋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失神了一阵,肖恒拉住他的手腕想拖着他跑,但陈锋把他的手甩掉,来不及了。他猛地把肖恒推到墙壁边,掀开了肖恒的衣服,肖恒握紧枪不可置信地对着他,却因为失神被他一把夺下,他强制性地脱下肖恒的衣服,无视肖恒焦急而失望的表情,把自己的衣服脱下从肖恒的头上套下去,随后猛地把他推向人群。
                            另一个房间里的实验品已经涌进来了。
                            “攻击我。”陈锋青筋暴起,大喊道,他身上的肖恒的衣服上,带着白大褂的血,“像其他人一样!”
                            状况实在是太混乱了,原来房间里的实验品们还在跳交谊舞,而从另一个房间里涌进来的实验品则围住了肖恒,眼神空洞地对他拳打脚踢,陈锋只朝最靠近他的那个人放了一枪,然后再也没开过枪,他只需要一个实验品来扮演跟他一起逃亡的人。
                            白大褂也涌了进来,整个房间混乱不堪。肖恒楞在原地,身体不断地被周围跳交谊舞的人推搡,而身上还有被硬套上的衣服,连手都没有从袖子里伸出来,肖恒一把把衣服扔在了地上,艰难地挤过那些疯狂的实验品,然后站在陈锋的面前,他说:“我和他们不一样。”
                            眼看局面再也无法挽回了,陈锋扣住肖恒的后脑勺,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个吻。肖恒却趁这个机会夺回□□,推开陈锋,对准房顶开了一枪,四周的人都往外退了一步。
                            接着他低下头来,按住陈锋的脖子,朝自己这边压,还了陈锋一个吻。


                          IP属地:浙江16楼2018-01-13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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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篇】《我爱你》
                              今天之前,我还是一个正常人。
                              现在我畏首畏尾地走进桥洞,一屁股坐在了阴冷潮湿的地上。旁边有一堆灰色的衣服,看来是流浪老人的住处。没办法,我太累了。
                              也许到了下半夜,人会变少一点,我往隧洞那边绕,就可以回家。但想起室友的那张脸,我又有些不想回去了,平常他就对我冷嘲热讽各种看不惯,现在这种状况,我听到的……会是比以前恶毒几百倍的话吧。
                              今天早晨,8点半左右,我吃完早餐,整理好西装领带,然后在门口穿皮鞋。他的头从卧室探出来,对我说:“路上小心…小心…车…别被车撞死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好像相似的两段话在两个音轨上错位了,显得重复又杂乱。不过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因为那天上午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我必须尽快赶过去。特意搭了出租车,却在路上被堵得动弹不得。我在这个小城市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只在春节见过堵车,而这么小概率的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发生了。
                              我本来就有点焦虑,司机还在前面骂骂咧咧的,骂着骂着,中途又回过头来跟我礼貌地道歉,解释说前面在修路,然后回过头去抽口烟,继续说粗话,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所幸堵得不算久,我还是踩着点儿到了公司,急急地往电梯里面挤,却尴尬地发现里面站着领导和合作商代表。
                              总经理咳了一声,然后问我:“才来?”
                              我解释道:“乔街道口在修路,所以在路上堵了一会儿。”
                              “嗯,没事。”领导点点头。然后又突然说了一句:“冒冒失失的,性子一点儿都不沉稳。”这该怎么解释呢,我的性格确实急了一点儿,也不擅言辞。
                              “西装衬衫的后领都没整理好,肯定是起晚了,又没迟到,为什么还拿堵车做借口啊,现在的年青人简直是惯性说谎。”听这声音,好像是在和公司洽谈合作的厂商代表。
                              我抚了一下后领,低下头解释:“乔街道口确实在修路,不过主要责任还是在我,为了不耽搁事情,肯定要事先考虑到各种因素的干扰,不能用堵车来作为推脱责任的理由。”
                              总经理拍了拍我的肩膀:“小王,没人怪你啊,别这么紧张,我们又不吃人。”
                              我有些疑惑地抬头,看见经理和厂商负责人都微笑着看着我,而身后还有人在窃窃私语:“怎么还没到,和总经理乘同一辆电梯好尴尬。”“王航今天怎么神经兮兮的。”我猛地往后望,没有人有开口的迹象,而电梯响起了开门的提示音。
                              会议也进行得十分不顺利,有时候,明明在座的人都没开口,但他们的看法却一个字一个字往我的耳朵里蹦,如果不把视线停留在他们的脸上,有时候我完全分不清那到底是他们真的在说话还是假的,在整个解释方案的过程中,我都不敢转过身去看PPT。
                              丧气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我把策划轻摔在桌上,隔壁工作台的罗恒跟我说:“听说公司的裁员名单已经拟定好了,我们这个部门要裁的人最多,有点儿担心,不过你肯定没事儿,你负责的这个案子如果成了就是今年我们接的最大的一个单子了。”
                              我叹了一口气:“目前看来情况不太乐观,那边认为我们的价格太高了……”
                              “可那些公司压低价格之后质量也不敢保证啊,你别过分担心了。”
                              他话是这么说,但却明明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安全一些了。我怔在原地,有些难受。罗恒是公司里和我关系最好的一个人了,我一直把他当成朋友。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我第一次了解到,原来我在别人眼里是一个敏感、自负、固执己见、小肚鸡肠、不爱说话的怪人。我本来性格就内向,所以为了表示友好我每天都勉强自己和周围的同事插科打诨,没想到这样的努力也是徒劳的。
                              下班之后,室友打电话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家里可能会来客人,要我早点儿回去好开饭。我心想他可能是想带女生回家过夜,所以我说今晚就不回去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又失神又不得不仔细避开他人,怕不小心撞到了就会听到一声咒骂。我摸出电话,最近联系人里除了有工作往来的人,就只有室友一个短号频繁地出现了。我不甘心地去翻通讯录,结果发现没有一个人和我有能听我抱怨这样亲密的关系。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自己做人的失败,我并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收到的短信90%都来自10086,而剩下的也大多是垃圾信息;我也并不是没有察觉自己周末时间的空白,我只是把这样的空白全部归咎于自己长得丑所以没有女孩儿喜欢。我在网上的所有私人账号都长期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每年收到的唯一的生日E-mail来自那个软件的程序设定,而可笑的是,我在上面设定的生日其实是乱填的。
                              每次室友带朋友回来,我都只能尴尬地坐着出神,不是没想过说上一两句话,而是由于他们之间有着一起度过的时间,那些时间养出的默契和话题是我插不上嘴的。怎么会这样呢?他和我做室友的这几年,我明明就看见他一直打游戏,也没怎么外出约会,可他的电话却源源不断,还经常有朋友上门,无论去哪里旅游,甚至连回一趟老家都会给他带礼物。对于这些,我怀有一种复杂的心理。
                              我只能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天生就有获得朋友的能力。
                              手指无意识地滚动着手机屏幕,不小心按重了一点,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罗恒。要是在以前,我可能还会想跟他谈谈,可是现在……
                              “喂,王航,找我有什么事吗?……喂喂,怎么不说话啊,是信号不好还是出什么事儿啦?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里突然踏实了一点,每个人都会更加担心自己的安危和处境,偶尔有些为自己考虑的略显自私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我不也有这样的时刻吗?所以就凭那一句话就否定掉他和自己的交情似乎是太草率了。虽然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心里仍然打着鼓,我把自己的地址报出来,有些话当面说,我才能判断他讲的是不是真的。
                              他很快就赶来了,我和他找了一个地方喝酒,然后跟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很不会为人处世,所以都没什么朋友。”
                              他安慰我:“那些说两句话就称兄道弟的人算什么朋友啊,连交际网都不算,你真有点儿事,他们还不是躲得远远儿的。”
                              而在他说这些的同时,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传来。我心下一定,瞬间觉得和他的隔膜都消失了。于是放心地跟他说着一些琐事,连同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一些至今耿耿于怀的事情都一股脑儿地全说出来了。
                              然后,我逐渐发现,他说的话全部都正面而积极,但偶尔会冒出一两句:“今晚的比赛快开始了。”之类不相关的从他心里传出的,而不是嘴里说出的话。他对于我讲述自己的事情显得不感兴趣而心不在焉。
                              我觉得可能是这些都太无聊,而在他心里觉得这都算不上什么事儿。所以我问他:“你最近都在干什么,有什么烦恼吗?”
                              “不是在说你吗,怎么突然聊到这个,我能有什么事儿,单身*丝一个,上了班又下班,吃饭睡觉,唯一愁的就是找不着女朋友。”
                              他不肯跟我分享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时间有点儿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吧。”他放下酒杯,已经准备站起来了,然后我听到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真不明白这些有钱人都在愁什么,我要有那么多钱还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啊?”
                              可我根本没有钱,我难以置信地拉住正在起身的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那句话分明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也就是说,按常理来说我是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说:“罗恒,能借我点儿钱吗?”
                              “啊?我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多,根本不可能借得起啊,我还想找你借钱凑房子首付呢。”他吃惊地说。
                              “我就借一千块钱,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这个月生了场病,实在是没钱交房租了。”我自己都没办法相信我会说出这样的谎话。
                              “你怎么会交不起房租呢?王航你是不是跟家里闹矛盾了啊,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他皱着眉头跟我说。
                              “没有闹矛盾,我家里只有我爸一个人在工厂里面做工人,他们也不容易我怎么可能问家里要钱。”这些都是实际情况。
                              “开什么玩笑…公司里的人不是都叫你钻石王老五吗?我还看见过一辆保时捷卡宴来接你。”
                              我想我明白了……
                              钻石王老五不过是因为我姓王,所以被别人取的一个外号而已,他才进公司不久,所以可能不清楚。而卡宴是我室友为了一次重要的工作应酬特意租来的,那天他只是顺道来接我一程。
                              我忘了后来是怎么跟他说的了,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桥洞这里来的,只记得走在街上的时候有人骂我是酒鬼。不知道是被河水的臭味熏的,还是怎样,我的胃里一阵翻腾,我扑到河边呕了一阵,然后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决定回家。
                              也许是我脚步太轻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并没有亮,我看见了从门缝里透出的橙色光线,这说明他还在客厅里。我突然想起他说家里要来客人,也许现在进去会打扰到他们的好事。我往兜里一掏,钱包没了,手机也没了,只有挂在裤腰带上的一串钥匙丁零作响。于是我背靠着门坐下来,想挨到明天早上。
                              刚坐下来,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背部突然失去支撑害得我差点倒下去,我往后望去,看见他居高临下,满脸怒气地盯着我。
                              “不是说不回来了吗?现在都凌晨两点了你坐在这里干嘛。”
                              “那这么晚了你还在客厅干嘛。”我本来还想说在客厅做比较爽吗,但是胃里一阵恶心,又呕了一滩东西在门口。
                              “只是恰好失眠了而已。”“还不是因为我担心你。”
                              整个鼻腔都充斥着恶臭,听到后半句话,我吃惊地抬起头望着他。他扶住我的肩膀把我往上提,嘴里说:“根本就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恶心死老子了。”“我爱你。”
                              “电话也不接,就跟失恋了似的,但我明明连你女朋友的半根毛都没看见。”“我爱你。”
                              “我妈大老远地过来一趟,你见都不见。”“她一直说想见见你是个怎样的人。”
                              “我简直是烦透你了,最好别吐我身上啊。”“我爱你”
                              虽然他的嘴型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我爱你,但我就是在每句话的末尾听见了,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一种怂恿人哭出来的冲动。
                              “你一直盯着我干嘛,**。”他把我平放在床上,皱着眉头说出这句话。然后弯下腰给我脱皮鞋,往我身上盖了层铺盖。
                              他又问我:“现在还想吐吗?”
                              “不想,我的酒已经醒了。”我摇摇头。
                              他点点头,转身往外走。他说:“晚安。”还有一句我爱你。
                              我说:“晚安,我也爱你。”


                            IP属地:浙江17楼2018-01-13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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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篇】反派死于话多
                                我们是活在书里的一群人,从出生开始就扮演着角色。我们在不同的书里套上作者设定的外壳,念着台词,就那么消耗自己的人生,而有些书太长,一演就是大半辈子。我不过是数以万计的演员中的一个,因为成绩太差,体标不及格,四级考不过,我差一点儿就拿不到反派学院的学位证书了。这年头,没有文凭哪本书会要我啊?
                                虽然软磨硬泡地得到了毕业证,但是我的履历上还有因在寝室使用电饭锅得到的院级处分,而且我没有拿到过任何奖项和证书,这样的履历彰显着我智商不高,行动力不强的事实。本来如果当初我进了配角学院或者主角学院,以我的资质还是能找到工作的。当配角可以快速领盒饭,同时跟几本书,露几面,挣糊口的工资就行了。当主角作者会亲自为我戴上光环,单膝跪地为我套上金手指。
                                可惜,我进了反派学院。这里简直是两极分化的地狱。里面的学生要么聪明到变态,要么脑袋一根筋徒有蛮力。可我一无所有,没有天资,后天努力又不够。找不到工作我谁都不怨不着,我只是一个拥有和自己的能力并不匹配的梦想的普通人而已。
                                我在书界摸爬滚打多年,遭受过很多冷遇,不断地被拒绝,好几次都差点饿死在路头,终于在坎坷中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独属于我的位置。
                                如果你看过书的话,你可能会有这样的埋怨,书里的反派前面机关算尽,杀人不眨眼,却会在明明能够轻松杀死主角的情况下突然脑堵塞,然后开始讲起往事,一讲就收不住,并且在期间还不断用语言刺激主角,结果呢,要不是被救援的人打死,要不就是被主角奋起弄死。
                                大多数反派学院毕业的人都心高气傲,才不屑于演这个部分,我就顶的这个缺,我负责反派临死前的愚蠢戏份,如同配角一般快速地在各个书里领便当,然后得到一份真正的便当,收工回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在业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专职演员了,虽然工资和我的名气完全不能匹配,但我高兴,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直到某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找到我,他那个时候因为在书中放了一把火,把很多角色都烧成了一块碳,所以被控谋杀罪,在剧情监狱里关了很久,后来又逃狱了两次,差点被判死刑。不过他的读者冲进来,为他求情,他书里的演员们原谅了他,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出了这事儿之后,他再也找不到演员肯饰演他书里的角色了。他找我,是想让我去做主演的,最好能精神分裂,把几个角色都给演了,正义那方是我,反派是我,杀别人爸爸的那个人是我,被别人杀掉爸爸的那个人也是我。
                                我当然不肯同意……我就想安安静静地当个最后掉智商的反派。
                                很久之后,他又找到我,说:“演员都齐全了,就等你去杀主角了。”
                                “我在这场会死吗?”我问他。
                                他嗯了两声,然后把剧本给我:“被赶来的另一个主角一枪打死,你随性发挥台词吧,我马上就要写下一章了,这章的字却还在乱蹦,不肯组成情节。”
                                我有经验,也觉得这要求不算过分。所以接下了这个工作。
                                在作者的安排下,我坐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仓库的卷帘门被打开,刺眼的白光扎痛了我的眼睛,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被两个大汉拖着扔了进来,他应该就是主角,他的脸在地上剐蹭着,灰尘四起,他抑制不住地咳着,越咳越卷起地上的沙。我怕他会因为呼吸道堵塞而死,所以走过去,把他拎起来,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我脑中现成的台词一句一句往外蹦:“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绑你过来吗?”
                                他摇摇头,很好,这样我就可以不负责任地乱编了。
                                “当年,你爸爸杀了我全家……”
                                “我没有爸爸。”他清冷的声音传来。
                                情况有点糟,我只能设法狡辩,“你以为你没有。”我昂起头,强势地说着,“看来,你们家的恩怨,我可比你清楚多了。”
                                “那我爸爸现在在哪里?”他突然带着有些欣喜的语气,对我说道。
                                “几年前就死了,他死得轻松,我却不能解脱,他欠的债,你来还。”我恶狠狠地对他说,然后一把把他丢到了仓库里的一堆破棉花上,我实在是没有力气拎他了……
                                他躺在上面,头陷入棉花里,闷声闷气地说:“对不起。”
                                虽然出于礼貌,我该说声没关系,但我现在得做出要杀了他的姿态,并且还不能真的杀死他,只能象征性地打打嘴炮。“我****,然后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你会接受吗?”
                                “真的对不起。”他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很轻。标准的善良的主角脾气啊,也不知道他演这个难不难受,我不自觉地有点用同行的眼光审视他了。
                                他继续说:“我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不过如果他干出了这么**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我真的……”
                                “别,别说了……”我让他打住,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是个会自己逃脱的主儿,那我现在应该要等外面的人来救他吧?我起身,往外面走,跟外面两个大汉打招呼:“给我想办法找到另一个主角,还有主角的朋友和亲戚的联系方式,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我把他变成死人的过程。”
                                “是。”
                                我摸了摸热得烫手的烙铁,又坐下来看着桌面密密麻麻的针管和药。主角泡在绿色的溶液里,又冷又难堪。期间,视频一直录制着,据说也按要求发到各个角色的邮箱里去了。可是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没有动静,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我上前碰了碰他的肩膀,冰冷,他有些忍不住地哆嗦,按道理说,我现在该拿那些施虐的道具来折磨他,加强情节的冲突和虐心程度了。我抱着这些东西,蹲在地上,开始了身为反派一定会全力嘶吼自己命运的不公平,展露自己暗黑的三观的这个过程。
                                “你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吗?我跟猫狗抢吃的,整天守在垃圾堆旁边,好像那是我的领地,可那里都容不下我,附近的乞丐不准我呆在那儿,那个垃圾堆旁边的遮雨棚是他睡觉的地方。在你们抱怨自己的痛苦和平淡的生活时,我在干什么?我在跪着求别人给我食物。我这辈子活着,就是为了让你尝尝我所遭受的痛苦。”我拍了拍他的脸,捡起一只死老鼠,想往他的嘴里塞。
                                他偏过脸去,我扣住老鼠冰冷的身体,有些不想对同行下这么狠的手。
                                我只能装作生气地把老鼠一摔,站起来,又开始啰嗦:“你知道毒药是什么味道吗?你们的笑对我来说就像毒药。”
                                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我猛地蹲下来,按住他的手臂,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说:“起来穿上衣服吧。”
                                “情节发展到这里你还是该继续折磨我的。”
                                “我没有台词了……”我忧虑地看着他,“再这样下去你会废了的,等作者找到人来救你,我再把你放回去就好了。”
                                “不会有人来救我的。”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在这本小说里是个孤儿,没有朋友,这本小说是讲三角恋的,我想主角应该会选择他而不是我。作者这样安排,可能是想让我的死给主角心里蒙上层阴影,加强悲剧色彩吧。”
                                虽然书里的世界并不会真正地死人,但我们这些角色还是会遭受痛苦的折磨。我执意把他从水里捞了起来,他用棉花擦干了身体,我看了看散在地上的一堆破布,把自己的外套借给了他。
                                他说他已经在这本书里呆了三四年了,他本来是主角的男朋友,现在却为了他新的爱情,不得不做出让步,是谁说的,爱情之外的那个人才算是第三者?简直是乱扯。
                                我问他:“在书里喜欢他是不是很煎熬啊。”
                                他说:“不是,只是有点孤独。因为作者安排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工作没有家庭也不参与任何交际圈,生活没有重心,也就只能狭隘地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男主角了。”
                                我心想,这个作者好缺德啊,以后再也不接他的书了。
                                我和他聊了很久,聊到都饿得不行了,而门外的彪形大汉都偷懒走了。我出去找吃的,给他带了一身衣服,接着等。因为如果我们与书签订契约,除非书本完结或者作者安排死亡戏份,否则我们会一直留在书里。
                                日与夜连环接替工作,我们却没有替身,只能在冰冷的地上坐着,他聊他的,我安静听。一阵轰隆声响起,我警觉地站起身,朝门口看,一个黑色的身影走来,与地上的影子连成一片,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我从腰后抽出一把刀,半眯着眼睛。
                                待他走近了,我才看出他就是那两个彪形大汉中的一个,没名字的配角。他放下一大堆食物,跟我说:“哎呀,外面太冷了,我请你们喝酒。”
                                我有些哭笑不得,转过头去看他。他愣在原地,一脸失落。他的眼光略过我,望向大门,或者更远一点,落在黑夜里的荒草地上。
                                那个配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声嘀咕:“威胁电话都打了几十个,视频都发了几个G了,怎么还是没人来救这小子啊。”
                                主角把头低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按住他的肩膀,被他用手拂了下来。我忘了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很容易入戏太深走不出来。他明显被书里的情感左右,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尽管他在一开始就对我说不会有人来救他,不过他还是带着一丝希望的吧,他才不相信,自己爱的人会那么狼心狗肺。
                                我实在受不了这个作者的**程度了,于是拉起他的手,往外面跑。他没反应过来,差点跌倒,后来只能被迫地跟着我跑,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你想干什么?”
                                我说:“他们不救你,我救你。”
                                可是,我们是跑不出书里的世界的,只要作者的手一挥,他该死在冰冷的绿色溶液里就绝不会死在荒草地里。但我仍然在跑,他也没有停下来。
                                我们是活在书里的一群人,从出生开始就扮演着角色。我们在不同的书里套上作者设定的外壳,念着台词,就那么消耗自己的人生。而有些书太烂,我们不得不去挣脱原有的设定,重新活回一个有血有肉的身躯。我停下,给了他一个拥抱,而他回抱我用的力太大,恍惚中让我有了我们在相互救赎的错觉。


                              IP属地:浙江18楼2018-01-13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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