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宁荣二府的治家能人,首先想到的是杀伐决断的王熙凤.她在协理宁国府过程中,才干超群,出尽风头.但王熙凤心中,暗自佩服的却另有其人,这就是貌似文静的贾探春。
王熙凤对探春的看法,是在与平儿的私下交心中流露出来的。“如今嘱咐你:他虽是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白,不过是言语谨慎;他又比我知书识字,更利害一层了。”
王熙凤对探春的评价绝非溢美之辞,而是名副其实。
李纨、探春和宝钗在凤姐养病期间,受王夫人委托共同代管家务.名义上李纨为主,探春为副,宝钗协助。但因为大奶奶李纨“是个佛爷,也不中用”;宝钗是个亲戚,历来是拿定了主意,“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也难十分去问他。(出自凤姐之口)。这就决定了探春是实际的代理负责人。
从治家的效果看,探春等人治理得更严谨整肃。这从他们治家不长时间,下人们的反馈可得到证实:“只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凤姐儿当差时倒更谨慎了些。因而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刚刚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性连夜里偷着吃酒顽的工夫都没了。”
从治理方法来看,同是“立威”,对违规的人,凤姐采用的是先发制人,“打二十板子、革一月钱粮”,惩处似乎失于简单粗暴。而探春则是以守为攻,以静制动。果然,有人率先发难了。吴新登是荣府的银库房总领,相当于财政局长。能混到这个份上,绝非一般奴仆所能。夫荣妻贵,吴新登家的自然认为自己比众媳妇们高一等、胜一筹,本想在众人面前秀一下资历和智商,给阅历不深的李纨、探春出个难题。‘只见吴新登的媳妇进来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毕,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果然李纨中了圈套,未经深入调查,便轻易表态赏银。但就在吴新登家的自认为计谋得逞时,却被机敏过人、明察秋毫的探春一眼识破,当即制止,追索依据,并抓住把柄,面带着笑容,绵里藏针,仅三言两语,就让吴新登家的从头凉到脚后跟‘……吴新登家的笑道:“既这么说,我查旧帐去,此时却记不得。”探春笑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若有这道理,凤姐姐还不算利害,也就是算宽厚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像我们没主意了。”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忙转身出来……’同是惩戒,凤姐采用的是快刀斩乱麻,伤及体肤,而探春采用的是温水煮青蛙,伦理惩戒,暗示藐视别人,就是藐视自己的规律,触及到了人的自尊和灵魂。探春的“立威”效果,一点也不亚于凤姐。当吴新登家的满脸通红出来时,“众媳妇们都伸舌头。”知道厉害,并暗自庆幸,自己没去讨这个没脸。
紧接着,探春的生母赵姨娘发难。借探春制止李纨的超标准赏赐银两一事,撒泼耍赖。赵姨娘开始用“赏银多是有脸的表现,而赏银少是没脸的表现。“指责探春不顾自家亲人脸面,后来更是祭出了刹手锏,用趋炎附势、不念母女亲情相逼。探春此时一改前风,用低姿态势,不含讥讽,没有揶揄,拿出帐本,正面论证。虽是边哭边辩,却是深入浅出,道理清晰、条条有据。表达了,若想有脸,就应自重,能将上边交办的事努力办好,经得住众人检验,才算有脸。见利忘义,没有原则,办不成事,一损俱损,你我母女才真的没脸;有脸要靠自己做出来,混到靠别人拉扯肯定已经没脸……‘驳得赵姨娘只有语无伦次,絮絮道道的份。借生母赵姨娘的发难,探春变被动为主动,借题公开宣称了自己的心志和无奈:‘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更是让人可悲可叹。
探春理家虽是被动应召,但却不是应付了事。反而站在维护贾家整体利益上,针对贾家“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的寅吃卯粮,捉襟见肘,财政行将崩溃的现状,采取断然措施,敢于担当地进行了一番增收节支,开源节流的改革。她先拿荣府中最有头面的人物——贾环、贾兰和宝玉开刀,从上至下,免除了各项重复开支。又与李纨、宝钗合议,选贤任能,将大观园的花草园林分片交给了有管理特长的人去承包经营,不但免除了过去的管理费用,还用规定上交的物品,省去了一些日常开支用度。从这点看,她比凤姐站得更高,更有远见,维护家族利益的责任心更强。
探春的本质,不仅凤姐看得明白,善良聪慧的平儿看得更加深刻和全面:’因指众媳妇悄悄说道:“你们太闹的不像了。他是个姑娘家,不肯发威动怒,这是他尊重,你们就藐视欺负他。果然招他动了大气,不过说他个粗糙就完了,你们就现吃不了的亏。他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怎样。你们就这么大胆子小看他,可是鸡蛋往石头上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