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鹰爪发出一串昏昏欲睡的呼噜声，享受着温暖日光照拂在他皮毛上的感觉。他在岩石的底端蜷缩成一团，暗灰色的尾巴回绕裹住了他的脚掌。不时抽搐的胡须表明他已沉沉地陷入梦乡，想象着自己在峡谷顶部的一丛灌木里追踪着猎物。
“喵呜！”
鹰爪在惊醒同时感觉到一团姜黄色的皮毛落在自己身上，还用爪子捅了捅他清晰可见的肋骨。在呼吸间，他辨认出这熟悉的气味来自他的同窝手足暮爪。
“从我身上下来！”鹰爪叫喊着将暮爪推开，他坐起身子抖了抖毛发。“你搞什么鬼？我正在享受我的小睡呢！”
“是起床时间了，懒骨头！”暮爪喵呜道，“云爪和卵石爪跟我一起想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绝妙计划！”
半睡半醒中，鹰爪有些烦躁地眯起眼睛。这次又是什么？暮爪总是打扰我声称自己有不错的主意，但通常是“嘿，我们去偷一些两脚兽的食物吧！”鹰爪记得，在暮爪还是一只幼崽时，就非常喜欢两脚兽食物的味道，并且不惜为了得到它们去做些蠢事。坦白地说，鹰爪在心里想着，抽了抽他的须子，我觉得他的脑袋一定是进了蜜蜂。
“好吧。”鹰爪喃喃地说着，舒展他的前掌并打了个很大的哈欠，“那个绝妙的计划是什么？”
“卵石爪发现一些两脚兽带着他们编织起来的细枝前往两脚兽绿地，”暮爪解释着用爪子跳上跳下，他的眼睛也激动到睁的圆圆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
鹰爪疲倦地叹了口气。我猜到了。“两脚兽的食物。”
就在同一瞬间，暮爪发出兴奋的尖叫。“两脚兽的食物！虽然距离卵石爪看见他们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他继续说道，“他们一定很早就离开了，但肯定在那里还剩下了些什么！”
“小心点儿，我觉得你要变成一只两脚兽了。”*鹰爪咧开嘴取笑着他，“你的毛会变薄，除了头顶上的，接着它会变得乱七八糟，然后你就开始只用后腿走路，要么就骑上那些怪物四处走动。”
“别变得跟个**球似的！”暮爪抗议道，“那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你对他们的食物简直着了魔，而这根本没那么值得激动！”鹰爪回应他，“而且，你打算怎么甩开黄蜂须呢？更别提比利风和梅柳了！他们可不会喜欢自己的学徒未经许可就偷偷溜走。如果我蠢到参与你的计划，乌木掌会把我的皮扒下来！”
“他们不会发现的，”暮爪喵声说着轻蔑地甩了甩他的尾巴，“所有的武士都用新鲜猎物把自己的肚子塞满了，他们就像你之前一样在石堆的下头打盹儿。我们会直接前往那里，然后甚至在我们的导师还没来得及睡醒时就平安归来。”
鹰爪注意到他的姐妹云爪和带着斑纹的白色母猫卵石爪就站在几条尾巴远的地方，正好听不见他们说话。卵石爪不耐烦地用爪子刮着地面，显然已经对等待暮爪而感到不耐烦。
“赶紧的！”她吐了口唾沫，“让鹰爪留在这里吧！如果他太像一只被吓坏的老鼠！”
侮辱性的词汇让鹰爪的喉咙深处滚过一串隆隆作响的低吼，“如果她不去我就去。”
“你看，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暮爪压低声音说着，分别瞥了一眼鹰爪和卵石爪，“但你应该比我们更加了解她，你知道的，你们两个非常相像，都像一只狐狸一样难相处。所以，你来不来？”
鹰爪发出恼怒的嘶嘶声，他不认为自己和卵石爪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她是整个族群最讨厌的猫，即使她只是一名和我们一样的学徒，她也要趾高气昂得像是自己有多么伟大。“不了，谢谢。”他厉声说道，“让我独自呆着，好吗？”
“别总竖着你的毛！”暮爪抱怨道，“总有一天你的坏脾气要给你带来麻烦。”
这让鹰爪变得更加气愤——被总是一天到晚鬼混的兄弟责备，“不，你才会惹上麻烦，因为溜出去偷两脚兽的食物。”
“这很值得，因为两脚兽的食物很美味。”暮爪耸了耸肩，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但随你的便，我们走了。”
“行吧！”他深吸了一口气，“祝你们玩的开心。”但愿你回来和导师们解释时运气够好。
鹰爪目送他的手足暮爪和云爪离开，烦恼也随着他们一并消失。他深思着打了个哈欠，谢天谢地，至少他的另外一个姐妹，梅花爪，有着良好的判断力而不参与暮爪的不务正业。再次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他用尾巴裹住口鼻，闭上了眼睛。也许现在我可以平静地睡一觉了。

过了一会儿，鹰爪正跟随他的导师乌木掌沿着天族边界附近的森林漫步时，一阵狂风刮起吹得峡谷顶端的树丛沙沙作响，悬挂在最高枝头处的太阳也开始下落。一阵寒战让鹰爪抖了抖他的皮毛。
乌木掌轻盈的黑色身影停了下来，她回头瞥了一眼鹰爪。“在我更新气味标记的时候在这儿等着。”她命令道。
鹰爪按她说的在原地等候，他的耳朵因为猎物的声响而竖起。他想知道出发去探险的暮爪和其他猫那边发生了什么，在他和乌木掌离开营地之前，他们还没有回来。
也许他们因为那些食物而激动到忘记了时间，鼠脑袋。
想到暮爪可能遇到麻烦，鹰爪就感觉到一种不知名的兴奋感油然而生。他总是不干正事和违反守则！我爱我的兄弟，但他如果想当武士的话就应该更严肃认真一些。
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公平，鹰爪总是尽可能努力地在工作，但暮爪却在干蠢事上不知收敛。也许，如果他不得不处理几天长老的蜱虫，他就会决定付出更多的努力了。

当乌木掌在做完气味标记回来时，她一脸怀疑地嗅着空气。“你闻到了吗？”她问道。
鹰爪张开他的嘴巴去品尝空气，一种陌生的气味涌入他的口腔。“伟大的星族啊！那是什么？”他惊叫道。
“我不知道。”
鹰爪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我还以为乌木掌什么都知道，即使她只是一名日光武士。“你觉得峡谷附近有什么新的动物吗？”他开口发问，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随着突然感受到的恐惧而颤抖。
“有可能。”乌木掌回答道，“我以前嗅到过一两次这样的气味，在我的两脚兽丢垃圾的地方。但我第一次在我们的领地上发现这种气味。”
“我们要怎么办？”
乌木掌的耳朵抽了抽，“什么都不做。你不能跟一种气味打斗，但我们会报告给叶星和其他猫，让他们留心这种新动物，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是否危险。”

闻起来这样臭，不可能是好事！鹰爪更努力地吸入被污染的空气，试图将类似的气味从记忆中搜刮出来。但他注意到了另外一种味道，一些又苦又陌生的气味，这让他的鼻子皱了起来。乌木掌瞥了鹰爪一眼，他看到她竖起了耳朵，鼻子也高高抬了起来。
“那是什么？另一种动物？”他问道。
乌木掌摇了摇头，“我想是火，但我希望不是。”她又嗅了嗅空气，“这来自两脚兽，它们都是鼠脑袋，总喜欢生火来把食物刺进去。我们应该去检查一下，以确保它们能控制住火。跟我来。”
焦虑在鹰爪的肚子里像有一整窝鸟那样搅动着。那是暮爪和其他猫去的地方！他们还在那里吗？他们现在肯定已经离开了……对吗？
鹰爪从来没有见过火，但他在听长老讲故事的过程中也有足够的了解，这可能会演变成一个严重的威胁。“它会蔓延到营地吗？”他开口发问，紧紧跟着乌木掌前往两脚兽领地的脚步。
“应该不会，”乌木掌安慰他道，“两脚兽领地和峡谷之间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但气味很浓烈，所以最好确保我们都会安全。”
当他们从灌木丛中钻出后，乌木掌加快了步伐与鹰爪全速前进着穿过一片分离天族与两脚兽领地的枯草地。随着前进的每一步气味都愈发浓烈，鹰爪的恐惧也更加强烈地翻搅着。
我真希望暮爪已经回到营地去了！

让他吃惊的是，鹰爪发现草从中有许多活动着的斑点，他意识到这是那些小动物——老鼠和鼩鼱——在猛冲着穿过草茎远离那气味的源头。一只老鼠几乎碰到了鹰爪的脚掌，但在最后一刻改变了方向跑开了。
鹰爪直流口水，“嘿！乌木掌，你看！”他喵声说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晚点再捕猎吧，”乌木掌告诉他，脚步一刻也未曾停下，“现在我们必须保证族群一切安全。”
随着他们愈发靠近两脚兽绿地，空气变得浑浊像是灰色的漩涡翻腾在两只猫的身侧。刺鼻的气味压倒性地抓住鹰爪的喉咙，使得他咳嗽起来。
“待在这里。”乌木掌警告他。
在灰色旋涡的中心，鹰爪只能辨认出一道红光，但随之它开始蔓延成舔舐的火舌。他凝视着猩红火焰不断吐出灰浊的空气，它们在两脚兽用扁棍制成的石头上仿佛正被喂养的某种贪婪的动物。鹰爪有时看到两脚兽和他们的幼崽坐在这儿，吃那些暮爪痴迷的奇怪食物。现在火开始剧烈的燃烧，爆裂开的橙色火花跳上低垂的树枝将之点燃。
暮爪，云爪！他想到了什么，在惊恐中东张西望着寻找他的手足。
但没有任何他们的踪迹。他们一定走了，鹰爪提醒自己。我真希望我也能离开！
灰蒙蒙的空气使他眼睛感到刺痛，肺部也因为每次呼吸像要烧着那样。“乌木掌，我们可以——”他开口道。
突然地，灰色空气再次开始旋转，风向变了，从两脚兽领地的方向更猛烈地刮过来。火势更凶了，低垂的树枝也燃起火焰。几个心跳间它们就剧烈地燃烧起来，随着一次响亮的爆裂声，矮枝掉落在正燃烧的两脚兽岩石一侧。
乌木掌倒抽一口冷气，将鹰爪推回。鹰爪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他从来没听到过任何武士如此害怕的声音，更不用说他自己的导师。

但乌木掌的喘息立刻被惊恐的叫喊淹没。那声音来自于两脚兽岩石的底部，很难在空气的急流与火的爆裂声中被听到，但那叫声在鹰爪听来非常熟悉。
“星族，不！有学徒在那儿！”乌木掌尖叫道。
噢，不！鹰爪感觉到他的肚子一阵下沉。他的同窝手足还在那儿——而且处于严重的危险中。暮爪……云爪！
“呆在后面！”乌木掌厉声说着，然后冲向大火和浓烟，她腹部的毛刷过草地，奔跑中尾巴在身后甩动着。
鹰爪蜷缩起来盯着她，他的爪子深深陷入了地面。尖叫声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大声，现在他可以分别辨认出那些声音了。暮爪，云爪和卵石爪全都在那里！
乌木掌的命令被抛在脑后，鹰爪向前一跳扑向火焰。“我来了！”他大声喊着。
在浓厚的烟雾包围住他时，鹰爪发现自己很难看到发生了什么。灰色的烟气刺痛了他的双眼并涌入喉咙。他咳嗽着摸索前进，直到他发现云爪被困在燃烧的枝条和两脚兽岩石之间。一个心跳的时间后，他努力辨认出卵石爪蹲在一块奇怪的岩石下方，而暮爪在燃烧树枝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挣扎着。
内疚流淌过鹰爪的心，比火焰还烫。我曾经想要暮爪陷入麻烦——虽然就想了一下——但我不想这样糟糕的事情发生！
乌木掌紧接着在烟雾中出现，奋力打通一条前往云爪身边的道路。一瞬间鹰爪僵住了，我该去帮暮爪吗？还是卵石爪？
卵石爪的状况看起来更加危险，火焰已经烧穿了部分两脚兽的岩石，碎屑开始从上方掉落；卵石爪畏缩着远离它们，发出一声恐惧的哀号。

在她的另一边，暮爪仍然在挣扎着试图向卵石爪那侧前进。他喊了些什么。虽然在火焰的咆哮中鹰爪听不清楚，但当他的兄弟转过头时，他明白了。
他要我去帮卵石爪。
尽管卵石爪看起来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况——但暮爪是他的至亲。我真希望我能问问乌木掌该怎么做，但她正在忙着救出云爪！
鹰爪感觉他已经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几个月之久，但甚至没有超过几个心跳的时间，他猛地穿过火焰朝卵石爪扑去。他所有的本能都催促他跑向另外一个方向；燃烧的草灼焦了他的爪子，炽热的火花落在了他的皮毛上。但他继续前进直到他够到卵石爪并且咬住她的颈背。
“这边走！毛毛球！”他透过满嘴卵石爪的毛咆哮着，直到将她从火中拖到一片清澈的草地上。
乌木掌在鹰爪放下卵石爪时凑近，她将云爪推到了卵石爪的身前。
但暮爪在哪里？鹰爪不明白为什么暮爪没有跟着他们逃出火场。透过烟雾，鹰爪看见暮爪仍然在他之前在的地方，燃烧的树枝旁边。但他现在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一阵冰冷的恐惧笼罩着鹰爪。“暮爪！”他号叫着。
与乌木掌一起，鹰爪回到了烟雾与火焰中。当他们走近的时候，鹰爪看见他兄弟的一只脚掌被压在了树枝下方更粗的一端，火还没有烧到那里。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喘不上气来。
暮爪没有叫我去救卵石爪：他是在向我求救！
鹰爪和乌木掌用前爪奋力推动那根树枝直到它随着扬起一阵火星后从暮爪身上滚落。然后乌木掌抓住他的后颈，把他拖到之前安置云爪和卵石爪的地方。鹰爪紧随其后，从后面推动他的同窝手足。暮爪的腿无力地瘫软着，脑袋也垂向一边，他似乎不能帮到自己什么。卵石爪与云爪瘫在地面上咳嗽着发出痛苦的呜咽。鹰爪看出她们的几团毛被烧焦了，散发出强烈的燃烧气味。但令他欣慰的是，两只猫似乎都没有生命危险。
然而，暮爪几乎一动不动。偶尔他会无力地试图抬起头发出微弱的咳嗽，但接着就会重新陷入昏迷。鹰爪恐慌地注视着他，用一只前掌摇晃着他的肩膀。
“暮爪！暮爪，醒醒。”他乞求道。
“你们三个在这里做什么？”乌木掌询问道。
云爪发出一声凄切的哀号：“暮爪说我们应该偷偷来这里找一找两脚兽剩下的食物残渣。”
鹰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失去意识的同窝兄弟。如果我没有说不的话……我可能会在你的身边。他想起了早些时候他希望暮爪陷入麻烦，为此感到羞愧地颤抖起来。
但乌木掌似乎没注意到。她用尾巴抽了一下云爪，显然感到失望。“如果暮爪叫你跳下悬崖，你也去吗？”
“我知道这都是我们的错，”云爪呜咽道，“但是我们到这里的时候，火已经点着了，在那个闪亮的东西里。”她用一只爪子指着。

“垃圾桶，好吧。”乌木掌喵道，“你们没有回到营地报告此事的意识吗？”
“一开始这看起来还不太危险。”卵石爪接过话茬，“暮爪说，火肯定赶跑了两脚兽，因为两脚兽什么都害怕，但我们足够勇敢，不能让火把我们从最好的美味食物那儿吓走。”
“那儿有食物。”云爪指着两脚兽岩石，现在它已经倒塌成一堆烧过的废料，“但后来风向变了，两脚兽岩石被点着了，然后树枝掉了下来，把我们困住了。我们不该听暮爪的！”她用另一声凄惨的哀号结束了讲述。
“你们应该更早想到这一点，”乌木掌厉声道，“很遗憾太晚了，我们要让暮爪回营地去，回声之歌和斑愿可以帮到他。”她将身体压低在鹰爪身侧，“鹰爪，帮我把他抬到我的背上。”她吩咐道。
鹰爪用他的肩膀撑起暮爪，开始将他抬上黑色母猫的脊背。暮爪恢复了些意识用他的爪子钩进乌木掌的毛发。当确定他被固定好后，乌木掌蹒跚着抬起她的脚掌慢慢踏上回营地的露，鹰爪紧紧跟在他兄弟的一边，云爪和卵石爪被落在后面。当离开这片两脚兽绿地时，他们听见了两脚兽怪物在远处尖叫，声音随着猫儿们艰难地穿过灌木爬上峡谷顶部也越来越近。
焦虑地凝视着自己的兄弟，鹰爪仍然难以相信究竟发生了什么。“坚持住，暮爪……”他低声说着。
但现在暮爪的眼睛完全紧闭着，他没有回应所有鹰爪对他的鼓励。他的腿无力地悬挂在空中，也不再抓牢乌木掌的毛发。鹰爪只能勉强地将他稳定在黑毛母猫的背上。
鹰爪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从爪间溜走了，肚子里的硬块让他感觉好像吞下了鸦食。内疚感让他十分难过，他不能相信自己之前希望暮爪陷入麻烦。更糟糕的是，他本来能把暮爪从火里救出来，但他没做到。
我先去救卵石爪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吗？他问自己，万一我因此而失去暮爪呢？

目前为止第一章结束……

up~

加油！

第二章
帮助乌木掌扶着暮爪从狭窄的小路进入峡谷中是鹰爪这辈子做过的最困难的一件事。他害怕他的兄弟会从乌木掌的背上滑落然后垂直地摔倒下方的岩石上，尽管有黑色母猫非常谨慎的脚步和他拼了命的努力保持让暮爪成功稳定地到达峡谷底部，他的心仍然为此怦怦直跳，腿也开始发抖。
已经有几只猫聚集在小径的尽头，焦急地注视着前方。烟的气味在空气中飘荡，鹰爪猜测他的族猫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暮爪在乌木掌让他从她的背上滑落时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鹰爪无法停止去盯着他姜黄色的脸庞，拼命寻找一些生命的迹象。他差点以为他的兄弟会醒来跳到他的爪子上，解释这一切都是个玩笑而已。
暮爪总是不正经……
“发生了什么事？”黄蜂须挤过聚集在一起的猫群，凝视着他一动不动的学徒，他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比利风，卵石爪的导师，紧跟着黄蜂须的步伐，“卵石爪？”他的声音很严厉，“你去哪儿了？”
卵石爪的头羞愧地垂下，乌木掌替她开口回答：“现在没时间解释了，随便谁去把回声之歌和斑愿请来，尽快。”
比利风转身离去，越来越多的猫跟着跳起身来去看发生了什么事。鹰爪四处寻找起他的母亲和父亲：他发现了沙鼻和鼠尾草鼻，微云和火蕨紧随其后，但这儿没有樱尾或者锐掌。每只猫都很安静，他们用惊慌的眼神交流着。
他们知道发生了糟糕的事情。鹰爪想，非常糟糕。
仿佛过去了几个月长的时间，回声之歌和斑愿穿过猫群来到了暮爪的身边。
“感谢星族！”鹰爪喃喃自语。
“两脚兽绿地上着火了。”在巫医开口问她之前，乌木掌喵声说道，“那里的烟雾太多了！暮爪吸入了最多的烟雾，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被救出的。我们几乎失去了卵石爪，但鹰爪设法将她救了出来。”
回声之歌朝她轻快地点了点头，“斑愿，去拿一些湿苔藓，和治疗烧伤用的紫草和蜂蜜。”她命令道，斑愿冲了出去，随后她开口补充，“乌木掌，鹰爪，将暮爪平放在地面上。”
帮助他的导师将暮爪柔软的身体摆放好耗光了鹰爪所有的勇气，他几乎不敢看他的兄弟；他看起来太过了无生气。
相反，他强迫自己去看着回声之歌，她扑向暮爪开始用自己的前掌有节奏地按压他的胸口。她会不时停下来，将自己呼出的气吹入暮爪的嘴里。鹰爪盯着她的脸，想从她的表情中收集到信息。
也许这看起来很糟糕，但对一名经验丰富的巫医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鹰爪在凝视回声之歌的过程中只感觉到她的凝重与严肃。尽管她全力倾注于她的救治工作，暮爪仍然没有动弹。
“发生了什么？”鹰爪终于开口发问，无法抑制住让他感到痛苦的问题。
乌木掌用尾巴尖碰了碰他的肩膀，“回声之歌尝试着复苏暮爪的呼吸和心跳。”她解释道。
这意味着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鹰爪意识到这一点。他又感觉好像有一块鸦食在他的肚子里沉着，他仿佛就要将它呕吐出来。
回声之歌继续按压着暮爪的胸部，鹰爪看着几乎不敢呼吸。最终，感觉过了几个月那样漫长的时间后，巫医停了下来，向后退了一步并摇了摇头。暮爪躺着的身子依旧瘫软。
“你不能放弃！”鹰爪哭喊起来，“你在干什么？你必须救他！”
他知道所有的猫都聚集在周围盯着他看，但没有猫说话。鹰爪觉得他的心仿佛正被獾有力的爪子撕碎。
他发出一声悲痛的哀号，他身后的一只猫跟了上来。鹰爪转过身，看到了他的母亲樱尾，和他的父亲锐掌一起挤进鹰爪四周被猫儿们围绕出的一个圈。
樱尾冲上前去，扑到暮爪身边的地面上，将她的鼻子埋入他的毛发。在几条尾巴远的地方，卵石爪和云爪躺在草地上痛苦地呻吟着，鹰爪猜测她们开始感觉到烧伤带来的影响，但她们几乎无法睁开眼睛，显然也没有意识到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们还不知道暮爪已经死了！
锐掌站在他儿子的尸体边，像一块石头似的沉默着。然后，鹰爪感觉到他父亲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他的身上。但在有猫开口说话前，比利风又带着族群的族长叶星一起出现。他们加入了锐掌和乌木掌，四只猫开始悄声商量起些什么。
鹰爪爬到他的母亲身边将自己紧靠在她的身侧。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她的话，但他将尾巴缠上了她的肩膀。樱尾没有回应，她的口鼻仍然埋在她死去儿子的毛皮中。鹰爪不怪她没给自己安慰她的机会，他也无法宽慰自己。我不能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没有任何东西会再好起来了。

现在，斑愿已经拿着湿苔藓和有治疗功效用的蜂蜜与紫草赶了回来，回声之歌加入了她，两名巫医开始处理云爪和卵石爪的伤口。过了一会儿，斑愿叼着一团滴着水的湿苔藓轻轻地走向鹰爪。
“你的背上有一处严重的烧伤。”她喵声说道，将苔藓放了下来，“别动，让我处理它。”
鹰爪向她转过身，开始感到有些混乱。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受伤了，他感觉不到。所有能感觉到的痛苦都在他的心里。
“我很好。”他对斑愿说，“让我独自呆着。”
“不，你不好。”斑愿坚持道，“你需要让我——”
鹰爪伸出他的爪子：“我说了！让我独自呆着！”他低声咆哮着，尾巴在身后用力抽打。
斑愿因他举动而退后了几步，选择转身去查看乌木掌的伤口。回声之歌仍然照料着云爪和卵石爪。卵石爪的双亲，微云与雀毛，和她的同窝手足西芹爪已经停在了她的身边，并试图安抚她。
鹰爪将注意力转向他的母亲，发现锐掌加入了她，轻轻地舔着她的耳朵。当他挤到伴侣身边时，绿色的眼中充满了悲伤。
鹰爪独自站在原地，盯着他兄弟了无生气的尸体。
终于，樱尾抬起她的脚掌，轻轻走到鹰爪的身边靠上他的身体。“乌木掌告诉了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她喃喃地说，“我很高兴你平安无事。”
“但我——”鹰爪尝试打断她说的话，心里非常清楚暮爪的死是他的错。
“你是一名救了卵石爪的英雄，”他的母亲向他保证，“你冲进火堆里的举动非常勇敢。”
鹰爪无法因他母亲的话语而感受到任何自豪。当他抬头看着父亲，看见锐掌的脸庞上充满悲切时，内疚又如此强烈地上涌，让他几乎无法用爪子站稳。
阵阵疼痛自鹰爪脊背上的伤口泛起，他希望他没有让斑愿走开。但是，也许这痛楚是我应得的。
“鹰爪！”回声之歌的声音在她凑近时响起，“跟我回巫医巢穴去，你需要休息，我也要检查你背上的伤。”
鹰爪张开了嘴，但回声之歌没给他机会抗议。虽说她通常很冷静，但他知道她的话不容置疑。“按我说的做。”她说道，“你只是个学徒，我是你的巫医，我让你来，你就过来。”
疲惫和沮丧让他无力争辩，鹰爪垂下头跟上了她的脚步。
巫医巢穴内，卵石爪和云爪已经躺在铺着厚厚的苔藓窝里睡着了，她们的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
“她们怎么样？”鹰爪问道，耳朵尖转动着指了指那两只母猫。
“她们感觉很舒适，”回声之歌回答他，“也会很快好起来——那些烧伤没有我下意识想到的那么糟，过不了几天她们就能起来走动了。”
回声之歌的保证让鹰爪得到的宽慰中夹杂着更多的罪恶感。了解到卵石爪伤的并不重这件事唤醒了让他无法停止思考的理由。如果我先去救了暮爪呢？卵石爪也许会伤的重一些，但暮爪就会还活着！
片刻后，鹰爪意识到回声之歌在看着她，她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理解，仿佛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她转过身，从存放草药的岩石架上拿下一颗罂粟籽。“把这个吃了。”她喵声说道，把它放在鹰爪的面前，“它会让你冷静下来，然后你得让我处理你背上的伤口。”
鹰爪想要让步。他的伤口不大，但它却比以往的任何一个都让他痛苦难忍，被利爪撕裂似的疼痛甚至使他感到作呕。
不！他下定决心，我不配感觉好受些！
他开始从回声之歌身边退开，但他的躯体却最终在他的伤势与吸入的烟雾中屈服。他感觉他的腿弯曲在某团缠绕着他的，比烟雾更黑的云朵里。当他开始失去意识时，感觉到回声之歌温柔地用脚掌抚摸着他的背，让令猫舒缓的感觉传来。
巫医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震颤，说着关于一个预言的某些东西。但鹰爪不能理解那些话语，而且在一瞬间那声音就被淹没在他自己绝望的哭喊声中。
“我应该先去救他的！”
他的声音在他自己的耳朵里反复回响着，同时，他终于陷入了充满痛苦而又不稳定的睡眠。
——————第二章完——————

第三章
鹰爪爬到峡谷的顶端滑入长长草丛。太阳在枝头显得愈发明朗，但阴影仍然蹲伏在岩石与灌木丛的下方，没有猫注意到他正在离开营地。
在失火后已经过了几天。烟的气息从鹰爪的毛发中消散，他也不再感受到烧伤带来的糟糕疼痛。为暮爪的守夜也已经结束。
但鹰爪胸口的紧绷没有缓解。他不能忘记他没能挽救自己的兄弟。叶星今天会让我成为武士，他想。我应该很兴奋，但我没有。我觉得不会再有任何让我感觉好些的事情了。他的心沉重到几乎难以自持。
鹰爪从灌木间溜过，停在一棵树的根处，暮爪被埋葬在这里。当他土丘前俯下身子时，一阵愧疚和悲伤席卷了他。
“你不该在这里的，在这些泥土下面。”他大声地喵呜着，想起他的兄弟以前是多么活泼顽皮，现在他悄无声息地躺着，姜黄色的毛上全都是泥土，“你应该跟我在一起……一起成为一名武士！”
自从暮爪死后，每只猫都在不停地告诉鹰爪他救出卵石爪的举动有多么勇敢。但鹰爪不想听，因为那些话只能让他想起不管怎样在救暮爪时他都去的太晚了。
鹰爪站在他兄弟的坟墓前，低垂着脑袋，直到他听见叶星的声音自峡谷升起，距离让声音有些微弱，但仍然清晰地响着。
“所有年龄足够，能自己狩猎的猫在岩堆下集合！”
“再见，暮爪。”鹰爪喃喃道，“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也永远不会忘记我本来能救你。我真的很抱歉。”
接着，他转身走回峡谷。
在鹰爪顺着小径爬下峡谷时，岩堆下方由巨石形成的洞口涌出的源源不断的流水旁已经有其他的族猫聚集起来。叶星在最高的岩石上站着，她的副族长锐掌就在他身旁。
梅花爪与云爪出现在猫群的前方，她们的表情混杂着兴奋和紧张。她们的导师跳火与梅柳紧跟着在她们身后停下，当鹰爪轻轻地穿过营地的沙质地面加入他们时，乌木掌也溜进了她与其他导师的位置。
“天族的猫们，今天我们为了一个族群中最重要的事情而同聚一堂，”叶星开始说话，她的脑袋骄傲地昂起，“命名新的武士。梅柳，跳火，乌木掌，你们的学徒是否已经掌握武士的技能？他们是否理解武士守则在族群生活中的重要性？”
“云爪已经通过刻苦的努力理解了这一切。”梅柳回答道。
跳火轻快地点了点头，“梅花爪也是。”
“还有鹰爪。”乌木掌补充道。
鹰爪的心猛地一颤。是的，我努力学习了，但那对暮爪有什么帮助吗？我不值得这些！
叶星赞许地点了点头，从岩堆的顶端跳下后站在三名学徒的面前。用尾巴示意，她传唤云爪走向她。云爪颤抖着走上前，鹰爪知道她虽然已经从受伤中恢复得很好，但仍然没能完全强壮起来，对她来说很难长时间站着。他知道云爪也为了他们的同窝手足而悲伤，便强迫自己将对暮爪的悲痛推到脑后，也开始专注正在发生的事情。
这是云爪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我不想错过它。
站在云爪面前，叶星开始宣告自第一个族群形成开始，一代又一代的族长们在每一次一名学徒成为新武士时念出的仪式词。
“我，叶星，天族族长。请求武士祖灵俯视站在你们面前的这名学徒。她已经为了理解你们崇高的守则而刻苦训练，因此我郑重地把她作为一名武士引荐给你们，”她转向云爪，直接与她视线相交，接着开口说道，“云爪，你愿意保证遵守武士守则，捍卫和支持你的族群，即使以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吗？”
鹰爪的心在他听到那句“以生命为代价”时再次一震。暮爪永远没有机会回应这誓言，他想。他从来没有得到为了族群而死的荣耀。相反，他失去了他的生命，只为了得到一些两脚兽食物的残渣。不知怎的，这让事情变得更糟……云爪一定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云爪抬起头看着她的族长，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她开始说话，回答的声音中透着热情：“我愿意。”
“那么凭借星族的力量，”叶星继续说着，“我赐予你武士的名号。云爪，从现在起你将被称作云雾。星族以你的勇气和韧性文荣，欢迎你成为一名正式的天族武士。”
叶星将口鼻贴在云雾的头顶，云雾舔了舔她的肩膀作为回应。
“云雾！云雾！”天族的猫儿们呼喊着，以她的新名字欢迎这名武士。
等到声音开始歇止时，叶星用尾巴尖碰了碰云雾的肩膀。“因为你的伤，”她喵声道，“你今晚无需守夜，在你完全恢复之前，你仍然住在巫医巢穴里。”
在群猫赞同的低语声中，云雾低下头退回到她的母亲身边坐下，樱尾骄傲地舔了舔她的耳朵。
接下来，叶星示意梅花爪站在她面前。鹰爪听着仪式重复一遍之后她被命名为梅花心。
“星族以你的勇敢与战斗技巧为荣。”叶星在最后说道，“欢迎你成为一名正式的天族武士。”
“梅花心！梅花心！”
梅花心舔了舔她族长的肩膀，看起来快乐又自豪，接着退开与她的族猫们站在一起。
在鹰爪意识到现在轮到他时，紧张与兴奋感流遍全身，甚至几乎克服了他对暮爪的悲伤。不只是因为每只猫的目光在他参加仪式时都盯在他的身上。他突然意识到一次巨大的改变在他的生命中盘旋着，就像一只扑向猎物的老鹰。他不再是一只幼猫了，而是作为一名新的武士取代从前在族群中的位置，这想法势不可挡，仿佛岩堆下瀑布铺天盖地的水流将他抓住卷走。
我希望暮爪能看见这一幕，他想。他总是擅长开玩笑。真不知道如果他在这儿的话会说些什么。但鹰爪无法想像出来。因为暮爪不在这里，他在一堆泥土下埋着。他再也回不来了。鹰爪知道，如果没有他的同窝兄弟，成为武士也没有任何乐趣。
鹰爪轻轻走到了叶星的面前。她垂下头向他致意，并呼唤星族在上俯瞰着他。接着她转而要求他宣誓。
“鹰爪，你愿意保证遵守武士守则，支持与捍卫你的族群，即使不惜付出生命吗？”
鹰爪心中的一切感受——他为兄弟之死的悲痛与内疚，他下定为了纪念他而成为最优秀的武士的决心——全部涌入他应答的声音中：“我愿意。”
“那么凭借星族的力量，”叶星继续道，“我赐予你武士的名号。鹰爪，从现在开始你被称作鹰翅。星族以你的勇敢和无畏为荣。欢迎你成为一名正式的天族武士。”
勇敢和无畏？鹰翅想，这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他怀疑叶星是否认为他只有这一点值得称赞。而且我真的勇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