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地方，我会与你同在。
　　 ——Ailee「Heaven」

　　Zero·
　　他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绿色的军装，巧笑倩兮。
琥珀色的瞳孔，好似光芒。

One.
﹉
　　不管在哪个时代医生都是很忙碌的职业。军医亦是如此。
　　 他们被人赋予“白衣天使”的称号，然而事实也是这样。他们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无条件的去拯救需要他们拯救的人，哪怕是敌人。
　　纳兹.多拉格尼尔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用佛尔帕斯塔中将的话来说，比起天使，他更像是人们口中所说的上帝。他无限的给予别人帮助和慈悲，从不计较得失，再加上「从未失败过任何一个手术」的记录，便让他显得更加强大和神圣。
　　 “手术刀。”
　　一旁的小护士时不时的帮他擦拭着头上的汗水，他紧皱着眉头，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揉按着躺在病床上的金发女人的腹部。
　　“糟糕了啊……”他抬起手，虽然戴着口罩，周围的人似乎也能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不由自主的随他一起紧蹙眉头：
　　“怎么了，医生？”
　　“快准备肿瘤切除的工具。”
　　旁边帮他擦汗的小护士似乎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手术，显得有些惊慌，语气些许颤抖：
　　“那个……这个患者怎么了吗，纳兹先生？”
　　“啊，肿瘤。”
　　“这个患者，胃部有肿瘤。”

Two
﹉
　　在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格雷终于看到了那个樱发男人的踪影。
　　他跟在那个金发女人的病床后，慢条斯理的脱着一次性消毒服。纳兹瞥见他，顺手扔掉满是血迹的装备，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
　　“格雷，你这个只会打仗的**居然跑到这里来了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格雷从认识纳兹开始，就从未听过他对自己说句好话。
　　“嚷嚷些什么？整天就只知道吃白饭的家伙。”
　　格雷明显看到了男人额头上爆出的青筋。
　　要是放在平时的话，格雷一定会跟纳兹大战三百回合，但是现在不行，他来这里除了看看纳兹以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刚才那个女的，伤势怎么样？”
　　纳兹没好气的撇撇嘴：“哪个？”
　　“刚才那个啊，那个金头发的。”
　　“啊！那个人原来是你送过来的啊！”
　　纳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让格雷非常恼火，而那男人却像是故意要惹火他一般，明明是很惊讶的表情，仔细看却能从中看出挑衅的味道来。
　　“我是来执行任务的，多拉格尼尔医生。”
　　他这样的称呼让纳兹很不舒服，不可思议的认真。
　　要知道，从小时候开始格雷就从不会这么叫他，从不会。
　　他是认真的。
　　“子弹取出来了，没有生命危险，胃部有肿瘤，我已经给她切除了，接下来……”
　　“肿瘤？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真是不称职的长官呢。”纳兹眉头微皱，“你这样的人居然做了别人的上司。”
　　格雷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可怕，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看得他有些发毛。
　　“那个女人，是只鼹鼠。”
　　

Three
﹉
　　露西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视野明亮了很多，而且映入眼帘的都是纯净的白色。
　　她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可是很快她便闻到了浓重的消毒水味。
　　医院？
　　或许是发现她睁开了眼睛，一旁发呆的小护士忽然有了精神：“你醒了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机械的摇摇头。
　　“那个，你等一下，我去叫主治医生！”
　　小护士说完刚想往外跑，病房的门却忽然打开，小护士与来者撞了个满怀。
　　露西用手肘支撑着坐起来，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干净，清秀，看着那小护士的眼神有些呆，眉宇之间却有一种奇怪的王者气息，樱色的头发在颜色单调的病房显得极其温暖。白大褂下露出的，是绿色的军装。
　　可是，随即让她移不开视线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迎着阳光所绽放出的笑容。
　　是的，他在那小护士尴尬的道歉声中，笑了起来。
　　“嘛，没事啦，你先出去吧！”
　　她惊愕于在这样战争不断的时代中，居然还有人，笑得这样无忧无虑，这样灿烂。
　　完全，没有一个医生该有的稳重和高冷，而且恰恰相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更像是邻家的大哥哥。
　　她不自觉的弯了嘴角。
　　纳兹的视线跃过小护士的肩膀，无意中看到了女人的笑。
　　清浅的，微淡的，像是初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美好。他走到她的病床边，凑近：
　　“明明是一只被捉到的鼹鼠，有什么好高兴的啊。”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笑得合不拢嘴。
　　可巧，露西今天的心情貌似也不错，久违的见到了外面的阳光，她故作生气的环抱双手：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说的吧，明明是个医生，居然还能那么轻浮的对着病人笑呢。”
　　那樱发男人听到这句话完全没有气恼的感觉，反而是笑得更欢了，安静的单人病房里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笑声。
　　“那……那个，纳兹医生。”一旁的小护士有些尴尬的拍拍他的肩，“这里是病房……”
　　纳兹停住大笑，略带歉意的摸摸脑袋，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消散：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先出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她。”
　　小护士应了一声，踱步离去。纳兹看了看病历表，轻声念出了她的名字：
　　“露西.哈特菲利亚。”
　　他念到哈特菲利亚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露西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知道哈特菲利亚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
　　对于本国人来说，哈特菲利亚象征着英勇，善战，热爱家园；可是对于敌国来说，却是冷血，残忍，杀人恶魔。
　　“我的名字叫纳兹.多拉格尼尔，是你的主治医生。”
　　他依旧是带着笑容，毫不犹豫的翻到了下一页，这个姓氏对他来说似乎根本不存在任何问题。
　　似乎连刚刚的停顿，也只是露西的一个错觉。
　　“同时，也是佛尔帕斯塔中将派来监管你的人。”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姓氏所沾染到的东西是足以让他杀了她的东西。
　　可是他却用堪比阳光般的灿烂笑容，融化了一切。
　　没有仇恨，没有战争，没有敌人。
　　只有窗外悄然盛开的樱花，以及怦然心动的声音。
　　

Four
﹉
　　格雷原本是不同意让露西留在医院的，对于格雷来说，那个女人，太危险。而纳兹却铁了心的要这么做，还承诺说一定会看好她。
　　纳兹说，她才刚刚做了肿瘤手术，需要静养，而且还必须进行一次全方位的检查。
　　鬼才会相信他的话。
　　“格雷大人，纳兹医生刚刚托人传了简讯过来。”
　　格雷有些烦躁的搓弄着手指，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蓝发女子：
　　“他说什么。”
　　这人难道不会打电话吗？他以为还是那个科技落后的时代么？
　　“他说，让您把守在露西.哈特菲利亚身边的那些军人撤走。”
　　“不可能。”
　　虽然表面上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但是茱比亚明白，这个人早就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从露西入院到现在，整整一个周了，纳兹总是找得到不同的理由让她堂堂正正的留在医院，哪怕她是一个间谍。
　　但是茱比亚糟心的事还远不止这些。
　　“茱比亚。”
　　格雷拼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唤出她的名字。
　　“是，格雷大人。”
　　“顺便告诉他……明天见一面，就在医院，我会去找他。”
　　看吧，他对那个樱发男人总是这个样子。无限的放纵，只因为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让人糟心。
　　“是。”
　　在办公室的门关上的后一秒，格雷立刻摔掉了手中的报告书。
　　即将合上的报告书只露出了一句话——
　　已经确定露西.哈特菲利亚与X国取得了联系，以上。
　　

Five
﹉
　　那个男人最近好像特别忙碌，来陪她聊天的时间也减少了许多。
　　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终究是这个国家的军医，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她估计他要是换在部队里，军衔绝对不低于少将。
　　换句话说，一个少将军衔的人，又怎么会整天把心思放在一个囚犯身上。
　　窗外传来鸽子拍动翅膀的声音，她从病床上站起来，伸手，白色的鸽子乖巧的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匆匆取下鸽子脚上绑住的纸条，甩手，鸽子扑翅飞走。
　　这种时代还用“飞鸽传书”这种古老而又幼稚的方式来传递信息，看起来很可笑吧。
　　但是她没有其他的办法。她所有能够通信的东西都被销毁，所有能够通信的方式都被阻绝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然后轻轻打开纸条，里边儿的内容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男人的笑脸，然后神使鬼差的回头，并不算宽敞的单人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连病房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她自嘲似的笑笑，收好纸条，刚想要爬回病床，却被那男人的突然到来吓了个半死。
　　作为一个医生，他似乎从不知道进病人的病房要敲门这个礼仪，总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把门猛得打开，然后留下一脸怨气的病人。
　　“露西！刚刚有人送了我水果！你要吃吗？”
　　“纳兹你个**！我不是告诉过你进门之前要敲门的嘛！”
　　露西真的很想不明白这种大大咧咧单细胞的人是怎么当上医生的。
　　“抱歉抱歉，别生气，看这里有吃的耶！”
　　他依旧是笑着，放下装满了水果的果篮，从中拿出了一个苹果，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
　　“我说你啊，根本没有在反省吧！”
　　“我有反省啊。”
　　纳兹用床头柜上的小刀仔仔细细的削着苹果，没有抬头，那个无所谓的笑却没能逃过露西的火眼金睛，
　　对此露西也只能默默的叹气。
　　也是啊，既然是纳兹，又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去反省呢？
　　她无奈的笑，看着眼前像个孩子似的纳兹，忽然有些恍惚，手不由自主的抬起，想要抚上他的樱发。
　　可是那只想要触碰他的手却又停在了半空中。露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纸条的内容。
　　随即，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有些狼狈的缩回手，红晕不自主的浮上了她的脸颊。
　　自己……有这么了解这个人吗？
　　他们从相遇到现在，也不过才半个月而已。
　　纳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忽然抬起头，看着她傻呵呵的笑，顺手把刚削好的苹果塞进了嘴里。
　　“啊！那不是给我削的苹果吗！”
　　连露西自己都不明白，一个苹果而已，她为什么会这样大惊小怪的。
　　“看你一直在发呆，我以为你不吃啊。”
　　“你根本就没问我好吗！”
　　她觉得自己总是会不自主的跟着这个男人的步调走，然后，越走越远。
　　纳兹把还没有开始吃的苹果从嘴边拿下，分成了两半，把没有咬过的那一半递给她：
　　“看你这么想吃，那分你一半吧！”
　　看吧，这个人所做的事，有哪一件是符合自己身份和职业的事？
　　而她对这些事的回应……又有哪一件，是符合自己身份的事？
　　不像医生的医生，不像间谍的间谍。
　　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为什么……非要互相利用，互相欺骗，直到对方的心都麻木不仁了，才肯罢休呢？
　　

Six
﹉
　　两个人天南地北的聊过一遍之后，夕阳的余晖已经覆盖了整个医院。
　　她似乎有些疲乏了，仰头微闭双目，迎着橙色的夕阳，均匀的呼吸着。
　　收拾好果皮的纳兹无意中瞥见了这个场景，一瞬间有些恍惚。
　　美好得像是一副图画。想让人珍藏一辈子的图画。
　　他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露西的那个午后。
　　那个时候她穿着下士的军装，手中拿着一颗粉红色的棒棒糖，面前是一个刚刚从恐怖分子手中救出来的小女孩儿。
　　她摇晃着手中的棒棒糖，不厌其烦的唱着不知名的歌曲，硬是把那个被吓坏了的哑巴女孩儿哄出了笑脸。
　　他始终记得那个场景，她拥抱着那个女孩儿，笑得像个傻瓜一样，却渗出了一股让人上瘾的甜腻。
　　不像是间谍的间谍，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居然还是那个哈特菲利亚家族的人。
　　说到哈特菲利亚家的话，可以算是这个国家所有人共同的敌人。他们的残酷和心狠手辣，在这个国家可是出了名的。
　　但是……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金发女人忽然睁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他愣了一秒之后，窘迫的移开了视线。
　　“那个项链，好像很贵重的样子呢。”
　　他原本想问她是否还记得自己，可是又觉得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太傻。
　　他们不过是一面之缘，有谁会特地去记住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呢。
　　露西低头看看自己颈部的项链，瞳孔中的光芒忽然有些暗淡：
　　“这个是哈特菲利亚家战士的标志……哈特菲利亚家的孩子训练到一定程度就会被发配到各个部队去。”
　　她不停摩挲着那条闪着银光的项链，留海遮住了双眼，看不清表情。
　　“呃……但是你是潜入到我们这儿来啊，戴着这个不怕被发现吗？”
　　“……我是在被抓到之后才重新戴起来的。”
　　纳兹哈哈笑了两声，没有打算再深谈这个问题，本来他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原来是这样啊！话说你居然还是个战士呢，真让人惊讶。”
　　听到他这么说，露西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这是看不起我吗？话先说在前头，我在我们国家也算是个准中将了！”
　　纳兹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实力？别看他现在总是呆在医院里，他曾经也是上过战场的人。
　　而且，他的军衔在同期的医生中也是最高的。
　　他和格雷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格雷是在前线打拼，军衔也是靠杀敌的人数和战略一点点累积起来的；而自己，是在努力做敌后工作，军衔则是靠高超的医术以及救人的数量得到的。
　　即使有无数个人说他并不适合做一个医生。
　　“你怎么什么事都敢说啊，你就不怕我把你说的话全都告诉格雷吗？”
　　他带着不同于平常的，有些戏谑的笑看着她，黝黑的眼眸像是黑曜石一般闪烁着光芒。
　　这样的光芒，太灼热。她急忙偏头避开他的视线：
　　“这有什么，我会在你向中将告密之前，无形无色的杀了你。”
　　这句话莫名的让纳兹的思考停滞了那么一秒钟。在这一秒钟里，他的脑海中只回荡着这一句话。
　　忽然安静的病房让露西有些莫名其妙，她回头，那男人的眼中满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天真的孩子，她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真是的！我是说真的！我的实力啊……”
　　“说的也是呢。”
　　他轻咧嘴角，转过头，再没了其他声音。
　　不是平常那灿烂、无忧无虑的笑，也不是方才略带戏谑的笑，而是另一种，让人有些看不懂的笑。
　　回想起刚刚的对话，露西才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之间应该是没有玩笑话的，因为他们是敌人。
　　他随时都有可能把她重新交给军队，她也随时都有可能割断他的动脉。
　　这些话，从来都不是玩笑话啊，即使他们自己这么认为。
　　但是他们的身份已经替他们决定了自己的立场。
　　别无选择。
　　

Seven
﹉
　　纳兹离开病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他摸着黑坐到了沙发上，没有开灯，莫名的感觉有些累。
　　最近送到这里来的伤者明显减少了两三倍，这个现象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个是这个国家已经准备投降了，另一个则是与他们交战的国家准备投降了。
　　不过看现在这种状况，大概是后者。听说那个国家的士兵已经开始有叛逃的人了。
　　那为什么，那个女人依旧坚持着自己的信仰呢？到了这个时候，投靠这个国家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不是吗？
　　还是说……她根本不知道关于X国要投降的事？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磁性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似乎穿透空气，纳兹惊了一下，顺着声音看过去。
　　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到了格雷那张满是怒气的脸。
　　他正想开口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却忽然想起那天洛克萨副官给他的回信。
　　啊……完全忘了呢，今天要和他碰面来着。
　　“你知道我很忙的。”
　　“这不是理由。”
　　格雷今天的火气似乎非常大，语气极其冰冷。而听到他这样语气的纳兹，同样也非常恼火。
　　这不是他们应该有的交流方式。
　　“单细胞，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跟那只鼹鼠走得太近了吧。”
　　格雷的语气忽然软了一些，他知道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啊，你的确这么说过呢，面瘫**。”
　　“那你为什么不把她交给我？那个女人，随时都有可能杀了你。”
　　又是这句话。他忽然想起今天下午露西说过的，类似的话。
　　她随时都有可能杀了自己。毫不犹豫的。
　　他们都这么说，可是他还是想去相信，这个不像间谍的女孩，不会伤害他。
　　还是想去相信，她的心，依旧是像阳光一样灿烂美好。
　　她不会轻易杀人的，不会的。
　　“你要是为了跟我讨论这些，那我真的不欢迎。”
　　这次换做纳兹生气，格雷却并没有多惊讶。这是他意料之内的事。
　　他从办公椅上站起身，一步步走近那个樱发男人，凑近他的耳边，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两能听见：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你感兴趣的情报吧，单细胞**。”
　　纳兹的脑神经莫名的紧绷起来，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露西.哈特菲利亚已经跟自己国家的人取得了联系，是上边的人故意这么做的。”
　　“上边的人会借此机会灭了X国，我是其中之一，至于你……”
　　“要是那个女人觉得你没有利用价值的话，一定会杀了你。”
　　

Eight
﹉
　　露西已经很久没有联络那边的人了。她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她不相信这边上层的人到现在还一点也没有察觉她的这些小动作，她很清楚他们的精明，别说是带着密信的鸽子，就算只是一只肚子里藏着密信的蜂鸟，他们也可以把它找出来。
　　但是她却安然无恙的，来来回回传了这么多封信。
　　应该不会是……已经暴露了吧？现在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了。
　　正在露西焦灼不安的时候，那只洁白的鸽子又带着密信钻进了她的病房，想起刚刚的那个假设，她看着鸽子腿上的纸条，眉头皱紧。
　　鸽子飞走后，她拿着纸条，迟迟没有打开。
　　“露西小姐？露西小姐？”
　　敲门声忽然响起，她条件反射性的把纸条塞到裤袋里，爬回病床上：
　　“请进吧。”
　　小护士轻轻打开门，颇有礼貌的微微低头，她发现小护士手中抬着一些配好的药。
　　来送药给她吃的，一直都是纳兹。
　　“露西小姐，该吃药了。”
　　她本来不想问的，因为他们两从某个方面来说本来就没有太多关系，甚至还是敌人。可是这只是理性的想法，最后她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疑惑，问出了口：
　　“多拉格尼尔医生呢？平常应该是他过来的。”
　　她抬过医用托盘上的白开水，装成一副只是无意中提及的模样。
　　她已经把声音压到了最温柔的程度，但因为是敌人又是那个著名的哈特菲利亚家的人的缘故，小护士还是觉得这个女孩有些可怕：
　　“多拉格尼尔医生他……佛尔帕斯塔中将今天一早就把医生接到指挥部去了，说是，说是有急诊……”
　　格雷？有急诊？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握紧手中的玻璃杯。本来里边儿的水并不是很烫，却因为她用力过猛，手指都有些泛红。
　　格雷想怎么样，露西大概能猜到一些。但是她希望并不是她猜测的那个样子。
　　谁都可以唾弃她，害怕她，甚至说她是X国派来的鼹鼠，过街老鼠，但是只有一个人，她死也不想他跟这些人有同样的想法。
　　纳兹.多拉格尼尔。她希望她留在这个人心中的模样，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不是一只只会偷取别人情报，残害别人性命的老鼠。
　　“露……露西小姐？你……没事吧？”
　　小护士的话把她拉回现实，她有些尴尬的对着她笑笑，然后拿过药快速吃掉：
　　“谢谢你，我休息了。”
　　话外之意，你走吧。
　　小护士觉得她的语气比刚才的更加冰冷，颤了一下，然后匆匆离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露西小心翼翼的从裤袋中掏出纸条，犹豫了一下，打开。
　　纸条上全是像蛇一样弯曲盘绕的很诡异的文字。那是他们上层的暗语，她没花多少时间就解答出来了。
　　可是文字的内容，总体上来说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消息暴露。之前提到的任务，提前一个周实行，绑架的目标变更，纳兹.多拉格尼尔。
　　纸条被她手心的汗活活浸湿，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又仔细翻译了一遍，纸条几近被她看穿，内容依旧跟第一遍翻译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她想不明白，绑架一个医生，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脑海中忽然闪现那天的纸条内容，上面说，纳兹和格雷是青梅竹马，近似手足。
　　或许，她明白了这么做的用意。
　　要扳倒格雷……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格雷要是和纳兹情同手足的话，那么能让格雷的心颤动的，也只有纳兹了。
　　国家危亡，只有这么做才能得到一点生存的希望。她的家人，故乡，甚至是自己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性。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那个男人永恒不变的笑容和信任，可是她的国家却不允许。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这样一个年代，第一次痛恨自己是一个间谍。
　　她没有流泪，眼眶却红得瘆人。
　　像是困兽一般绝望的姿态，可怕，却又可怜。
　　不甘心。
　　为什么自己……非得做这样的抉择？
　　非得……放弃自己想要去追寻的爱情？
　　

Nine
﹉
　　被格雷困在指挥部困了一天，纳兹才回到医院。虽然格雷说的话他一句也不记得了。
　　他唯一记得的，只有昨天晚上格雷离开之前说的那几句，换句话说，对他来说有意义的，也只有那几句。
　　医院已经是一片寂静，只有值班室还亮着微淡的灯光。
　　值班的是他今天交代送药给露西的那个女孩儿。
　　女孩似乎发现了他的视线，有些战栗不安的抬头，发现是纳兹之后，立即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多拉格尼尔医生啊……吓死我了。”
　　“一个医生还这么胆小，我很可怕吗？”
　　“不是……我听说咱们医院，闹鬼。”
　　听到「闹鬼」这两个字纳兹不由得抖了一下，然后故作淡然的大笑：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哈哈哈……”
　　然而小护士早就看穿了一切，考虑到纳兹是德高望重的医生，也没有说破，反而很理智的转移了话题：
　　“话说医生，您不觉得露西小姐……有点可怕吗？”
　　小护士特地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在说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纳兹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随即又立即舒展开。
　　“可怕？你是说露西吗？”
　　“是啊，今天我去送药的时候她问起你到哪儿去了，我才说跟佛尔帕斯塔中将出去了，她的脸色……”
　　小护士还没说完，就发现纳兹已经转身要走了：
　　“喂……多拉格尼尔医生，你要去哪里啊！病人都已经休息啦！”
　　纳兹回头，把食指竖在嘴唇，示意她安静，小护士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过大了，立即捂住嘴巴。
　　纳兹咧大嘴巴笑了笑，虎牙正好露了出来，就算在黑夜中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笑，好似阳光。
　　他再次转身朝医院内部小跑着过去，留下小护士一个人愣在原地。
　　即使他再怎么放轻自己的动作，在这样寂静的医院里却也还是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纳兹想起了小护士对他说的话，然后脑海中印出的，是那个金发女人的笑容。
　　她该不会是以为……我要把她交给格雷吧？
　　纳兹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然后停在了她的病房门口，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打开门走进去。
　　这个点上……她应该已经睡了吧？要不明天再来告诉她？
　　虽然这么想着，脚步却丝毫没有移动，他握着门把，踌躇不安。
　　他觉得要是现在不解释的话，会出很大的麻烦。
　　他觉得要是拖到明天的话，有些事就会变味，明明能解释清楚的事，都会变得模棱两可。
　　所以，他还是打开了那扇门。
　　令他惊讶的是，那个少女，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一样，靠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散落的樱花，背对着他。
　　他没有移动脚步，像是被施了咒法一样，没办法前进，也没办法说话。
　　“已经很晚了，纳兹。”
　　露西缓缓回头，洁白的脸颊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白净，说夸张一些，甚至有点美玉一样的感觉，剔透晶莹。
　　他终于有勇气迈开脚步朝她走去：
　　“啊……格雷把我掠到指挥部去了。”
　　“哦。”
　　她淡淡的应答了一声，也没有太多波动的情绪，却让纳兹觉得莫名得着急。
　　“露西……格雷叫我去……就是讨论了一下伤员的问题……”
　　他有些手忙脚乱，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露西却忽然抬头，对着他咧嘴笑了起来：
　　“什么啊，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医院里这么多医生也不差你一个来照顾我啊，干嘛那么紧张……”
　　明明是跟平常一样的表情，纳兹却觉得其中有说不出的感觉。
　　有点，悲伤。
　　他忽然眼角泛酸，伸出手，把露西拥在怀里，轻轻揉弄头发，紧贴她的脸颊：
　　“露西，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你交给格雷的，你绝对不会被处刑的，绝对。”
　　他的声音是不同于平常的低沉，甚至有些沙哑。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声音。
　　樱花像是雨一样的洒落，潇潇瑟瑟，美不胜收。
　　他感觉到露西的双手攀上他的后背，用几近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回答：
　　“嗯，我知道了。”
　　“我相信你。”
　　她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再次红了眼眶。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却怎么也说不出下一句话。
　　我相信你，所以，也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轻轻放开她，在月色的映照下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真好看。
　　“啊啊，露西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了，真单纯啊。”
　　

纳兹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中有了些许戏谑的意味，似乎刚刚的稳重都只是露西的错觉一样。
　　“真是的！为什么我非要被一个单细胞说成是单纯啊！”
　　他猛的凑到她的唇边，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狠狠的，吻了上去。
　　似乎是预谋了很久一样，他的舌毫不犹豫的撬开了她的齿，深入，沦陷。
　　露西甚至觉得他的唾液中掺杂了麻醉剂。
　　舌与舌的温柔交错，她越发眩晕，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轻轻放开她，眼中带有微淡的笑意。
　　“露西，我……”
　　“嗯，我也一样。”
　　连呼吸都还没有调整好，她却条件反射性的接下了他的话，随即，有些尴尬。
　　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异常，脸上原本就带有的潮红越发扩散加深，看着她的眼睛，心脏却像是要蹦出胸腔一般。
　　露西也一样。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掩盖自己的这份尴尬，然后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抱住他的腰杆，把头埋在了他的身体里。
　　真是个可爱的人啊，纳兹边这么想，边抬手回抱着她，把她圈在了怀里，很暖。
　　这样就好了吧……就这样。
　　就停留在这里，所有。
　　后来，他趴在她的床边，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手在揉弄自己的头发，还有她在耳边的喃喃细语：
　　“纳兹，明天晚上在樱花树下见一面吧，我们。”
　　他沉浸在了她的味道中，像个孩子一样点点头，沉沉睡去。
　

Ten
﹉
　　纳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是在自己办公室的宿舍里。
　　他的头有些阵痛，但是他记得自己是在露西的病房里啊，怎么回到这里来了。
　　难不成是做梦了？这怎么可能，开玩笑的吧。
　　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他拉开帘布，发现昨晚值班的那个小护士正在往他的水杯里加水。
　　“多拉格尼尔医生，您醒啦？”
　　纳兹走下床，喉咙有些干涩，抬起水来大大的灌了一口，含糊不清：
　　“嗯……话说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听到这句话，小护士的样子就立即掺杂了原先没有的疲惫不堪：
　　“您不记得啦？昨晚您在露西小姐那儿睡着了，是我和露西小姐一起把你扶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
　　“露……哈特菲利亚小姐呢？”
　　“露西小姐今天最后一次身体检查，要是没问题，明天就会被总部接回监狱里去。不过啊……”
　　纳兹再一次选择性忽视了小护士说的话，脑海中盘旋着的是「露西要被接回监狱」这几个字。
　　如果是其他医生检查的话……一定会把真实的情况完全告诉格雷的！所以他才一直坚持自己给露西做检查……
　　这样，能拖一天是一天，即使不是长久之计，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但是……现在，该怎么办？
　　“医生？纳兹医生？”
　　他猛的转身，拿起话筒，拨出了格雷的号码，没过多久，格雷就接起了电话。
　　“喂？”
　　“格雷！你到底要把露西怎么样！露西可是我的病人啊，你居然擅自把她交给其他医生……出了问题你负得了责任嘛你！”
　　本来纳兹昨天的态度就让格雷够窝火的了，现在还打电话来这样乱叫一通，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出了问题又怎么样？纳兹.多拉格尼尔，我看有问题的人是你吧！露西.哈特菲利亚可是我们的俘虏！”
　　“当初让我救她的是你啊！”
　　意识到纳兹已经被冲昏了头脑，格雷只得沉住气，否则对话无法进行下去。
　　“纳兹，我告诉你，你必须清楚你的立场，跟那个女人有太多牵扯，最后受伤的是你。”
　　纳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昨天给她的承诺，轻轻勾起了嘴角：
　　“那么我要是说，我愿意跳进这个坑呢？”
　　疯了！这个疯子！
　　格雷再次摧毁了握在手中的计划单，语气已经开始冒火：
　　“那好，你给我 听好了……”
　　格雷的话说了将近一分钟，这一分钟，简直成了刺穿纳兹心脏的宝剑。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本来并不想告诉他，顺其自然的。但是格雷实在怕他有什么危险。
　　格雷最在意的人，的确是他。因为他真的把纳兹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自己唯一的家人。
　　他不希望，纳兹因为一个女人赔了自己的所有。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然后再次，掀了自己的办公桌。
　　而另一方面，纳兹握着已经没有了声音的听筒，似乎连呼吸都已经停止。
　　格雷的话和露西的话交织在他的脑海里，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
　　他打消了原本想要去找露西的念头，他需要一个可以供他思考的时间和空间。
　　一旁的小护士早已被他的异常吓得有些哆嗦，却还是壮着胆子凑过去：
　　“那……那个，医生？您没……没事吧？”
　　他无力的把听筒放回电话上，抬头轻抚额头：
　　“没事，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本来还想多问几句的小护士看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终究没能问出口，轻轻鞠了一个躬，匆匆离去。
　　瘫软在座椅上，纳兹又开始了思想的抉择。
　　他觉得自己最近真的很累，好像一辈子里所有的烦恼都聚集在了这几个周，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那么，要怎么样呢？
　　其实最佳的解决办法就是他放弃露西以及对她的那份感情，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
　　但是他不甘心，也不情愿。
　　他在内心深处早已把那个女人的笑容变成了自己的东西，他不会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任何人。
　　同样……他也绝对不会抛弃自己的东西。
　　所以，去吧，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伤害自己。
　　不会的……

就这样干坐了一天，太阳落荒而逃，替代它的，是那轮白玉般的明月。
　　纳兹脱下自己的白大褂，换上了轻便的服装，走出医院，走向那棵巨大的樱花树。
　　露西似乎还没来。
　　他独自站在樱花树下，看着洁白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枝丫投在地面上，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他依稀记得格雷对他说过的话，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露西在阳光下温暖的笑容，胸口莫名的抽痛。
　　间谍又怎么样……她本身就是一个不像间谍的间谍，所以她不会做出其他间谍所做的事的，不是吗？
　　轻稳的脚步声忽然响起，纳兹顺着脚步声的来源看去，那女人披戴着这皎洁月色，缓缓走来。
　　“你来啦，怎么晚了这么久？”
　　其实，并没有多久。他只是找不到话题而已。
　　他尽量把自己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强迫自己去忘了格雷的话。
　　露西停在他的面前，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眼神终于转移到了别的地方。纳兹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她看着他，眼中尽是说不出的无奈和痛苦。
　　而他，其实也早已猜到了不是吗？
　　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不离开她的理由。
　　“纳兹，真的很对不起。”
　　忽然从他的身后伸出一双手用一块布捂住了他的鼻口，纳兹只感到呼吸极其困难，然后头脑开始晕眩。
　　终究……成了这个样子。
　　他会怎么样？会死吗？
　　露西的脸也越来越模糊，他在昏厥之前才注意到，露西今天，穿了一身的黑色，颈间戴着的项链，明晃晃的，刺痛着他的双眼。
　　是啊……是间谍呢……
　　她的眼眶已经红透，泪点在环绕：
　　“不会伤害他的吧，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纳兹背后的那个男人勾唇一笑，略带惊悚：
　　“当然。”
　　她蹲下身，紧紧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他的温度终于击溃了一切，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纳兹，别怪我，求求你。”
　　现实总是在开我们的玩笑，所以，求你原谅我。
　　你不适合做医生，我也不适合做军人。
　　我们在生活中总是扮演着不适合自己的角色。然后进退两难，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