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会不会疲惫
每一次面对
你会不会想后退
不愿再掉眼泪
有没有过后悔
那些痛 那些泪
到今天都已无所谓
风过雨过后的我
学会了那么多
还执着着什么
勇敢的花蕊
也害怕枯萎
事与愿违的狼狈
时间会安慰
曾任性而无畏
哪些错 哪些对
都是青春美好的馈赠
一步一步追寻的我
拥有了那么多
最珍贵的是什么
眼前我看到的
——《我》
我
【初遇】
当夏日的滚滚热浪渐渐退去，蝉鸣声渐渐隐没。
夏末的时候，我第一次遇见了她。
坐在冰冷的白色瓷砖上，背对着我，穿着月白色的睡裙，海藻般的头发铺满了整个瘦小的脊背。惨淡的月光穿过玻璃玻璃挤过护栏间狭窄的间隙，轻柔地包裹了她。她的周身因此笼罩了一层冰蓝色的光晕，朦朦胧胧，像广阔的银河系中某一个小小的星球闪耀着渺远的光，与周围固态的夜完美地融合成一体。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信任她，那种情感是从心底漫上来的熟悉感。
夜很深了。
白天的时候，我被一群小朋友嘲笑土包子，他们笑着，闹着，围在一起撕扯我的头发和衣服，大声地唱着自编自演的歌谣。想起这一幕，我就会睡不着，但我不能让阿婆知道，阿婆很累，每天走街串巷地收废品。阿婆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阿婆，而我只是一个她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姑娘。
我想要把这一切都告诉她，告诉她我的委屈和难过。
可我最终没有开口。
但我莫名地笃信，她什么都知道。
她听到我无声地哭泣，侧过头来，一切都像是慢镜头，她慢慢地侧头，我慢慢地呼吸，时光在长长的隧道里慢慢地行走。
现在她看着我，我能看到她苍白的皮肤和面颊上淡淡的雀斑，还有望着我时微红的眼眶。
“没关系啊，我在的。”
安抚的语气，温柔的笑容，和我一样的容颜。
原来，是你。
【再逢】
后来又过了很多年，阿婆死了。
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天好黑啊，没有一颗星星，路上也没有人，孤独像羊水一样包裹着我。
四周俱寂，万籁无声。
我好害怕。
我一边走，一边呜咽。
那条路好长好长，怎么走也没有尽头。
我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走在我的身边，低着头沉默着。
我凝视着她，她抬起头，我们四目相对。
我能看到她幽深的眸子，一如深邃的夜晚，湿润的瞳孔闪烁着星光，一如既往地凝结着惆怅。
“不要再哭了，好吗?”
冰凉的嗓音，哀求的语气，和我一样的容颜。
她是我心里孤独的倒影。
【影子】
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一个单纯的女孩，被男人的海誓山盟所欺骗。
以至于最后，她怀了孕。
当她发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打掉孩子的最佳时期。
换言之，她必须生下这个孩子。
而孩子的父亲，早就跑得远远的啦。
女孩不得已，她在出租屋里，艰难地撑过了剩下的日子。
她恨男人，理所应当地，她也痛恨这个一时愚蠢而衍生的孩子。
于是，她把这个凭空出现的累赘扔进了垃圾箱，并发誓要过崭新的生活。
那个女孩就是我的妈妈。
我就是那个累赘。
在十六年后，警方找到了我的母亲，此时她已经是另外两个孩子的妈妈。这些年，她嫁了好人家，果然有了新的生活。
她极力地否认着自己的过去。
我站在门口，听着她再三地否认还有一个女儿，后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无奈地承认。
我转过身，往回走。
天大地大，我却始终没有等到一个家。
后来啊，她亲自去了阿婆的老房子找到了我。
她叫着我的名字，轻轻地笑，说:“妈妈带你回家。”
我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那种彻骨的寒凉慢慢地沁入心脏，我缓慢地打了个寒噤。
然后说:“是的，妈妈。”
我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止休的争吵。
我站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坚硬而冷漠的脸。
房间外便是妈妈和她的丈夫歇斯底里的争吵和弟弟妹妹的哭声。
我竟然感觉出一丝愉悦。
然后我在镜子里，看到了她。
她坐在窗台上，无声地看着我。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像是弱暗的星光。
我怔住了。
“如果你实在哭不出来，我只好替你哭了。”她的声音轻若秋日里在叶子上颤颤巍巍的露珠。
我走上前去，温柔地抱住她。
“不要再哭了，好吗?”
同样冰凉的嗓音，同样哀求的语气，和你一样只是长大后的容颜。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我的影子。
直到有一天，我们融为一体。
爱是你赠与的种子。
在平滑无风的夜晚，
暗昧生长，寂寞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