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追
文/阿晨
第一次跟他搭话，是在高二的大扫除上，他操着一口标准的京片子跟一个漂亮的姑娘开开心心地聊韩剧。他眼睛不大，可以说特别小吧，平时就是一道缝，现在跟漂亮女生聊起天来笑得更是眯成了一道缝。
已经忘了漂亮女生姓甚名谁了，是他高一的同学，高二又分到了同一个班。我记得当时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跟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不怎么涉猎的领域里的话题，还试图转移话题，但是似乎失败了。后来，漂亮女生小公主一样娇生惯养的脾气犯了，撂下手里的活儿扭哒扭哒就走了。
他把桌子搬到灯下，桌子上边又加了把椅子，扶着我的肩头，借着我的力量爬上了桌子，又踩上了椅子，好看的手抓着一块湿漉漉的抹布细心地擦着灯管上的灰尘，我在下边给他扶着不稳的椅子，抹布脏了他就递给我，我帮他投。
我们俩从韩剧又聊到了音乐，这还是我涉猎比较多的领域，但是我们的风格不太一样，我比较复古，他比较怀旧。他喜欢花儿，喜欢大张伟，喜欢梁静茹，还听一些林俊杰，而我喜欢邓丽君，喜欢王菲。
他一边干活一边哼歌儿，一边跟我聊天。最后我们送走了检查的老师和学生会的干部，他把手上的东西一扔，对我说：“走吧，打球儿去。”
他的身高跟我不相上下，他爱打球，我不行，我小身板太弱，怼不过场上那些灵活的胖子，就站在太阳底下看着他。看着他穿着三大眼儿大裤衩，踩着一双我叫不上名字的篮球鞋，在太阳底下一照，额角上的汗珠亮晶晶，一个阳光帅气运动型的男生。
他一个帅气的转身跳投，篮球稳稳进了篮筐，他扭过头来看着我，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我冲他笑了。后来，我去超市给他买了一听冰镇乐可，他大汗淋漓地往场边走，站在我跟前，我把乐可递给他，他说了声谢谢，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
他是个碎嘴子，我也是个话唠，平时还算聊得来，他这个人很好，总是在人前笑嘻嘻的，后来问他，他跟我说：“我总不能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别人是不是。”
我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情愫从什么时候开始升温发酵变味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课走神想要迫不及待的看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就是他的模样——多半是他在低头玩儿手机。
“瞧见没，杨九郎删说说呢。”一个男生低笑，眼睛瞥向自己身后的姑娘，“看上她了！”
不是刚开学的那个漂亮姑娘，而是另外一个…漂亮姑娘。后来他们两个总是成双入对的，学校去春游，一个班的人就等他们两个慢慢悠悠溜达回来。有一天下午上课，两个人慢慢悠悠从外边儿吃完饭回来，迟到了十几分钟，班主任的脸都拉下来了。还有一次最严重的，俩人跟别人换座位坐在了一起，班主任上课之前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看着他俩坐在一起火冒三丈，当时就把俩人叫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他俩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只知道后来他俩掰了，因为一个男生。杨九郎很气愤，一天周五放学，我没有着急回家，自己一个人在教室里善后，就听门外吵吵嚷嚷的，能清楚地听见杨九郎有些沙哑的京片子。
后来，门外消停了，他摔门进来，好像我一直在偷听一样，心虚地碰掉了手边的东西。他看着我，火气似乎消掉了一半，他没有说话，就一直看着我，眼睛里的怒火渐渐平息，却着实让我有些尴尬。
“内个…你怎么了…”问完这话我就后悔了，这不明摆着吗！人家失恋了啊…瞎问什么！
“一会儿有时间吗？”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反过来问我，我抬头看了眼挂在他身后墙上的钟表——时间还早。
他带我去了一个路边摊，就在他家附近，他经常去的地方，他点了几瓶啤酒，随便点了些烤串，开了啤酒就不停地喝。嘟嘟囔囔地跟我讲他和她的故事，我没心思听，关于谁追谁，谁甩谁，谁绿谁的故事我不感兴趣，我更不是什么情感专家，我有些不耐烦了，想让他赶紧结束没有营养的唠叨。
“你知道吗，张云雷，她太过分了，我就一次一次容忍她…刚才我看到你，我有一个念头，还不如找个男人过一辈子算了…”我只记住了他这句话，像是拳头一样狠狠砸在我心口，我哑口无言无话可说，心脏嘭嘭直跳，百感交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九郎啊…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那天他准备了酒和故事，但是我没有听，我只记住了那一句话“还不如找个男人过一辈子算了…”从那天以后，我们俩的关系似乎更加亲密了些，闲来无事总是在微信上聊天。
日子晃晃悠悠到了高三，高三开学，他是拄着拐来报道的。
他打球的时候半月板撕裂了，放假才做的手术，换了一块半月板，但是身残志坚，一如既往地跟一群哥们儿打嘴炮逗咳嗽，班主任还说呢，杨九郎你那个波了盖儿都那样了还打球！他只是嘿嘿一笑。
他大概是那种妈宝类型的，他们家离学校没多远，他妈天天开车接送他上下学，偶尔还中午跑过来送趟饭，他身边那群球友饭搭子们也负责扶他上下楼，扶他去厕所，给他带饭。
　　

他平时要上晚自习，有一天下午下课，他拄着拐一瘸一蹦地去学校旁边的小饭馆里买饭，我和同学正好跟他撞上，打了个招呼，问他怎么自己出来了，他嘿嘿一笑，说没事儿。
我当时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凄凉，后来我回来才发现，他把买回来的饭给了那个高二刚开学跟他聊天的漂亮女孩，那姑娘不正经吃饭，小口小口地扒拉米粒，一粒一粒地往嘴里吃。
当时教室里只有我，杨九郎，和那个姑娘，跟我一起出门的同学，还有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我忘了是谁了。
“你没吃饭啊？”我小声问他，他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不吃。
那个姑娘最后也没吃几口，就给扔了，我再回想起当时杨九郎的背影…更凄凉了。
这件事一直缠着我，让我很久很久都忘不了，每每回想起都让我难受又心疼。他有些驼背，虽然不瘦但是看上去十分单薄，一个人，拄着拐，拎着饭，被夕阳笼罩，我不太会描绘，但是这一定是一副凄惨的图画。后来我们聊到这件事，他跟我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跟那个姑娘家里住的近，认识时间长，就开始追人家对人家好，可是后来…人家姑娘有对象了。杨九郎什么表示也没有，在一个班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就装看不见，谁也不认识谁。
后来班里分座位，高三了，谁都想要学习了，我们俩就坐在了老师讲台的左手边，一个众目睽睽又与世隔绝的地方，背后有二三十双眼睛盯着我俩的一举一动，老能听见身后的姑娘们哎呦喂的声音，特别刺耳。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也永远不能感动一个不爱你的人，更何况你们都是男人。
高三这年，他走读，我住宿，我每天早晨五点半到教室，开窗通风，打扫卫生，然后给他的杯子接上一杯水，就开始背古文，这似乎是我高三的日常生活。
第一次他看见杯子里的水是满着的时候特别惊喜，问我：“你帮我接的？”
我就点点头，他笑眯眯地跟我说谢谢。
后来，我就习惯了，他也习惯了。他喜欢喝凉水，我不想让他喝凉水，就接多半杯热水少半杯凉水晾到他来到学校，温度就刚刚好了。
总是不经意地想要对他好，做什么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有什么好处想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比如说每次去吃吉野家回来都给他带一盒套餐里的金枪鱼土豆泥，又比如说每次去超市都要给他买一条脆香米，再比如说，我的书包里永远装着几块话梅糖。

每天晚自习似乎就是我们最快活的时候，我们的位置，我们眼里只有彼此跟黑板，所以两个多小时的晚自习，我们只有三件事：刷题，睡觉，撩骚。
他不会的题问我，我不会的题问他，我俩虽然半斤八两但是可以互补，他的脑子比我灵活比我聪明一些。两个男孩子之间没有什么玩笑开不得，所以也都肆无忌惮，但是他比我老司机，讲的荤段子经常把我羞得面红耳赤，但是在身后那些人眼里，就是娇羞了。
说我娇羞得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我不好辩驳，也没的辩驳，别人的眼光，别人的看法在我们眼里，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但是字字句句听进心里了。有张云雷杨九郎两个人名字出现的课堂一定是满堂哗然，各种唏嘘。
那些成天对“同性恋”喜闻乐见，说着不歧视的人，身边真的出现一对同性恋，他们还是会带着玩味的目光看你们，这个词真的落到了我头上，我心里也是害怕的，跟杨九郎不同，他号称自己是直男，宇宙大直男，他只会反感这些说法。
八字没有一撇，不过都是他们臆想出来的东西，我从来没跟他说过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他不止喜欢篮球，他还喜欢足球，每一个喜欢足球的北京人可能都会对国安多多少少有些感情吧，他就是个死忠。
年初会考那几天，高三的学生被强制在逸夫楼上自习，我们俩也就三件事儿：睡觉，撩骚，复习。那天我们俩人无聊，他就自己照着我给他的AJ13的钥匙链画上面那双鞋，画的特别像，我让他给我一个，他就画了一个国安的队徽，我留到了现在。
可能，我跟他做同桌的日子是我这十几年来最开心的几个月，所以我接受不了他的离开。
风言风语越闹越大，哎呦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离高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记得有一天班主任说：“快高考了，没处对象的就别处了，处了对象的就好好处，考完试之后再分，别让这个影响你们情绪。”当时我们都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聊天，就几个月我们两个的记录大概有千千万吧。他不是那种秒回的人，也不是那种晾了你好久回来以后告诉你他去干什么了的那种人。可能就是分人，可能就是对我不这样。
那时候他不敢直视我对他热切的感情，在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他的时候他选择逃避了这个事实，他没有戳破窗户纸，我不知道他是害怕道德人伦，还是根本不喜欢我…大概是后者吧。
他突然就不上晚自习了，那是流言蜚语的鼎盛时期，我知道他在躲着我，直到那天晚上他给我发微信说：“我不能跟你做同桌了。”
他给我的理由就是不想听到别人的流言蜚语，他觉得刺耳。
我无话可说，只觉得难过，我追了他那么久居然没给我一个表白的机会，那天夜里我特别没出息又矫情地哭了。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让舍友察觉，咬着嘴唇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第二天课间操我回来以后，我桌子旁边少了一套桌椅，我身边少了一个人，数学老师看见了，问：“咋就剩你一个了呢？”我没有回答她，那天讲的好几道立体几何题，我一点儿都没听。
我还是倔强地每天早晨给他接水，每次吃吉野家给他带土豆泥，每次去超市给他买脆香米。我曾经试着接触他的爱好，我去看NBA，我去看中超，我去看意甲，他喜欢的守门员叫布冯，我一直在贴近他的生活，我把他看过的漫威系列电影刷了一遍，就为了能跟他有话题可以聊。

那天晚上他给我发微信，他说：“你为什么要对我好，我对你也没有多好，你不用给我带土豆泥了，我不想亏欠你什么，我也不想伤害你。你也不用没话找话跟我聊天，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他还威胁我说，如果我执意这样下去，我们今后的关系就只能像他跟那两个女生一样，相忘于江湖，相见不相识。
高考的前几天，我的手机坏了，也没空去修，拿了个备用机，那些日子我始终没有理睬过他，在考场见了也是相望一眼，彼此无话。
修好了的手机空空荡荡，千千万万条聊天记录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他的头像依然在我的置顶里经久不衰，其余关于他的一切，在我的生命里消失得彻底。
我逃避了毕业后的同学聚会，我逃避了学生和家长的谢师宴，就是为了不见他。
那些高三孩子们厌恶的现在，是我们回不去的曾经，彼此考上了大学，生活安稳如常，我们是彼此生命的过客，没有相互慰藉，相濡以沫的权利。
你残忍到不愿意给我一个直接表达爱意的机会，又善良到接受容忍我所有的脾气。你唱歌的样子，就像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子，被柔和的阳光拂过，干净得一尘不染。
你是一束驱散阴霾的阳光，你是一盏点亮世界的明灯，带我通向死心塌地爱你的道路。
　　无论你今生今世与谁相依相守，我只祝你幸福，只有你。
END.

好棒

先M

看你真眼熟 撸否上的吧hhhh

顶

文笔挺棒的

没看够啊啊啊啊啊啊

结局咋是这样的？

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