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瓶吧 关注:38,296贴子:556,729

【黑瓶】乌头马角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啊,这是重修版的【这人是个瞎子】,由于前半部分改动较大,我就重新发在这里,想了一个更贴主题的题目给它。
“乌头马角”是一词金缕曲里的小半句:盼乌头马角终相救,顾贞观写它,想要救他的朋友,明知道乌鸦白头,马额生角,他才可能如愿,但还是不留余力地做了。
也真的乌头马角终相救。
这篇文主线上有三个故事,和时间线内隐藏不表的沙海,都是张起灵和黑瞎子为改变对方的命数所做的事,其中所有的线索和关联,我会在重发全部完成后整理给大家。
谢谢大家愿意重看,或者是第一次走进这个故事。
依然没有TBC,大家随时插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这里没有限制。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7-05-06 13:21回复
    一、乌金古刀
    黑瞎子的葡萄藤下有一张摇椅,天刚刚热到三十度,细细碎碎的葡萄花开了,花粉花瓣掉了他一身。
    他摇着一把很难兜住风的老蒲扇,懒洋洋地把手抬起来,捏走爬在脸上的腻虫。
    离他上一次接活已经过了快一个月,自打一年前,他就经常给自己休假。不管筷子头怎么狗腿地找上门来,他都坐在院子里八风不动,等着戴红袖箍的大爷来赶人。
    有人说黑瞎子身体要不行了,有人说他要退了,一年里茶余饭后,少不了要被行里的人提上几句。
    张起灵刚消失了一年,黑瞎子也开始挑着活干,两个行里祖宗尖儿上的人出了这样的变数,竟让一些老手涨了点身价。
    这人捏着手里一块白莹莹的玉,小心得不像个见惯了地下奇珍的土夫子,倒像拿着什么保命的符子。他把玉放在眼前,对着葡萄叶的缝隙里透来的光一照,那里面竟然凭空生出一些泛红的纹路来。
    黑瞎子把这块宝贝揣进怀里,又拍了拍,接着摇破蒲扇,一直摇到太阳从藤架的西边没下去。
    他等到天都暗了,才等来一个人。
    解雨臣给他带来一把刀的消息。
    这把刀有个姓氏,不是千金的钱财就可以买到的。
    -
    “你什么时候动身?”解雨臣把电子地图关掉,打开了一个备忘录。
    “明天。”黑瞎子淡淡地说,脸上轻松地微笑,看在小九爷的眼里是惯常的轻浮。
    “那地方太险了,上一拨人如果不是遇到变数,怎么会折了到手的龙脊背?几十个人一天时间死个干净,你居然只给我一天时间准备。”解当家伸出左手去,食指轻轻点了点对面的桌面,有些担忧又有些责备地看着黑瞎子。
    这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茶碗,一边转动手腕让透亮的茶汤回旋,一边把嘴角牵得更高,“准备装备足够,我一个人也不要。”
    解雨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瞠大了一圈。
    他说不出话,哽了半晌,才幽幽说道:“你会折在那里的。”
    黑瞎子稍稍转头,墨镜后的眼睛似乎瞥了他一下,“咯咯”地笑了两声,“花儿爷听我两句。”
    他似是早已准备好了,有情有理地说道,“现在夹喇嘛找的人,不是贪财就是怕死。我这一双眼睛就算易容也一定会被认出来。要是碰上贪财的,到时觉得我挑上的活保准是油斗,就算东西到手,我去了半条命也不一定干得过他们。
    这刀我非要不可,出不得半分差错。
    要是碰上怕死的,我还要他们做什么?张起灵愿意救人那是他的本事,我这一趟,可是没准备带什么菩萨心肠。”
    以解雨臣的精明,他看得出来,黑瞎子想要这刀,绝不仅仅是为了拿到刀而已。
    不然他解家、霍家、长沙吴家、北京的胖子,难道找不来一伙信得过的人么?
    黑瞎子既然敢拿这些乱诹的胡话来塞他,就是知道他能懂自己的意思。
    解雨臣的确懂。
    黑瞎子虽然疯,但是比大多数人都更明白是非轻重。
    不过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
    有些时候黑瞎子倒是一反常态地愿意趟浑水。
    解当家轻叹了口气,想拦着他却不忍心问他张起灵究竟能不能活着走出长白。
    他只有说:“我知道了。”
    黑瞎子的矛盾,现在只有黑瞎子一个人可以解。北方雪山里有双淡淡的眼睛在看他,他一个人的行动就是两个人的命数。
    “保重。”客人最后带着复杂神色这样说道。
    -
    黑瞎子交叉双臂,坐在靠窗的座位。
    他那副悠闲的样子,丝毫不引人注意,即使墨镜下面的半张脸让他看起来很有可能长得不错。
    解雨臣给他买了一趟夜车票,黑瞎子毫无破绽地融合进黑夜的人群里去。
    “叔叔,你到哪里下车?”一个小丫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拽拽他的袖子。
    女孩的奶奶低声说了句:“别打扰人家。”抬头轻轻看了黑瞎子一眼。
    也许老人都有一只特殊的鼻子,一对通透的眼睛,能闻出杀人者的气味,看出伪装者的颜色。
    昏暗的车厢让黑瞎子看清老人眼中闪烁的忌惮。
    他微微一笑,答道:“云南。”
    小姑娘笑了,“我们也是,你为什么一个人去呀?”
    黑瞎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电子地图,答道:“我去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一定要亲自去?”
    黑瞎子愣了愣,墨镜下的眼光闪动。
    “爱屋及乌。”
    他笑着,笑中的暖意让一直小心观察他的奶奶除去一些戒惧。
    那分真实的笑意,绝对做不出假的。
    “那是什么意思?”
    “……”
    他没回答。
    女孩央求着没有结果,转过去问奶奶,奶奶只是笑着哄她。
    她闹着玩着,累了,就睡着了。
    黑瞎子却敛着眼睛,看向一片浓郁的黑暗,悠悠地想着自己,回忆着长白雪山中那一双淡漠的眸子。
    -
    -
    夜里黑瞎子做了一个梦,或说想起了一件往事。
    他使尽浑身解数,从古楼里带出了“张起灵”身边的乌金古刀。明明事情发生的时间对他来说并不算久,他竟觉得间隔奇长。
    那时候他心里想着什么?像现在一样?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屋”?
    -
    黑瞎子看到张起灵把刀拈在手中,一寸寸用奇长的食中两指摸索这刀背与刀柄上的痕迹,双眼幽深而平淡,却轻轻紧着眉,流露出不易使人察觉的迷茫。
    吴三省自是没有察觉到,他还沉浸在张起灵用三根手指把刀提起来的惊讶里,陷入什么思索无法自拔。
    他的思索和张起灵的迷茫,黑瞎子当时要是都懂了,也许日后会少许多设局与解局的周折。
    张起灵从包里取出了一对玲珑剔透、完好无损的玉瓶,摆在吴三省桌子上。
    吴三省一愣,差点就要转过头去看黑瞎子。一脸麻爪。
    “这……”
    黑瞎子送来的时候,只说是要给张起灵的,他只道张起灵是来取货,谁知竟是要“付钱”。
    原来这小哥不知道。
    吴三省刚要开口推拒,瞎子在一旁“咯咯咯”笑起来,悠悠地道:“三爷可想好了,张爷的人情,送出去不一定有命回的来。”
    他竟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吴三省也是个人精,左右自己是挣的,何必不收?他抱着玉瓶细细欣赏的时候,张起灵已经拿着一块黑牛皮料把刀裹好,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半晌,黑瞎子才轻轻叹了一声。
    “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不知道。”
    “他应该知道的。”
    吴三省觉得有点奇怪,离眼片刻看了看黑瞎子。他闲在地坐在太师椅上,晃着脚尖抽着烟。
    他的脸都藏在墨镜后面,老头打眼去瞧,也没瞧出什么所以然来。
    “那他怎么白送我一对宝贝?”
    吴三省验过,如假包换,价值连城。
    “我怎么知道,也许…”他突然止了晃腿。
    “什么?”
    摩擦声重新响起,黑瞎子笑:“也许他是假的。”
    吴三省白他一眼。
    单是那提刀的力道,世上便极少有人做得出。
    他看起来不再深究,黑瞎子却不得不想。
    他答应找刀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这半年没有哑巴的音讯,他又失忆了吗?
    黑瞎子那一刻居然责备自己,连他眼里的淡漠是不是演的也看不出。
    没有到时间。
    黑瞎子只清楚这个。
    他开始联想行里最近发生的一切,想哑巴是不是遇了什么变故。
    无果。
    -
    这段记忆并不出奇,在他满脑子对张起灵的记忆里堪称平淡。
    现在想起来,却别有一番意思。
    这把乌金古刀,值一对玉瓶子,黑瞎子半条命,张起灵的一些难以捡回的记忆,还有许久之前的一些。
    现在,他会不会又值黑瞎子半条命?
    等张起灵从哪里得到它的时候,会不会又是一副清淡得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做一次普普通通的交易?
    黑瞎子在漆黑的车厢里笑出声来。
    管他呢。
    都不重要。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7-05-06 13:22
    收起回复
      @寂语喃喃 我要开始了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7-05-06 13:23
      收起回复
        我会说当时看到乌头马角,衔环结草的时候我还专门去百度了乌头马角的意思吗?再回去看“我有没有救活他”,心好疼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5-06 19:38
        收起回复
          楼楼,怎么还不更新,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5-06 20:29
          收起回复
            顶顶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5-06 22:09
            回复
              二、云南虫谷(上)
              -
              云南多虫谷,一步过千足。
              乌金古刀,就在这样一个地方。
              不知道那伙人是怎么到的这里,自然鬼斧,往往略通门道的人都不会轻易涉足。
              苗人制蛊,是有其源头可循的。这看似苍翠满山、仙仙道道的深谷里,许你迈一步,就迈过了几重鬼门关。
              黑瞎子握着寨子里的巫师给他的弯刀,最后检查了一遍全身的行头,背上轻巧的装备和食物,踏上了进山的小路。
              乱石深草,显然鲜有人入谷。
              他忽然万分想念张起灵五毒不近的身体。
              哪怕有血也好啊。
              他看着遍地姹紫嫣红,脸上幽幽笑着。
              重楼的红果爆开,与它浓绿的叶片一衬,分外妖娆。
              谷里看着不小,却也没到瘴气不散的地步。他只有白天的一段时间避开深谷里的毒瘴,去找解语臣提供的地址。
              他只有去寻觅那几具传说中的尸体了。
              他头上戴着一只让人现改的黑纱斗笠,收口别在肩上。一面晃晃悠悠地劈着深草和乱叶,一面想着苗女改黑纱时的表情发笑。
              草叶翕动,有个小东西在极速靠近。
              黑瞎子停了脚步。
              密集及腰的草叶包裹着一团东西向他的方向移动。分开又合上、摇摆又停止。
              黑瞎子松松地握着刀柄,食指的指尖敲击骨质。
              兔子。
              棕色,不像是附近村子里的。
              它跑得飞快,眨眼间就奔至黑瞎子眼前,瞎子于是悠闲地微笑,想着自己如果不躲,那兔可能就会“触‘人踝’,折颈而死”了。
              他如同猎豹一样猛蹿上去,为它选了另一种活法。
              野物都会十分敏捷,但这只受惊的兔子却只知埋头狂奔,不躲不让。黑瞎子出手极快地按住它的前背,尽管奇大的力道让它无法动弹,他还是能感觉到掌心下躁动的小身躯与细弱的骨头在颤动。
              黑瞎子蹲在地上,极得技巧地揉按野兔的身体,直至它安宁下来。
              他把偶然获得的活物兜在手臂里,弯刀交在左手,继续往谷里深处走。
              等到了解雨臣指示的地方附近,时间已经将近中午,但山谷深处即使有炽烤的日光也依然潮湿。
              黑瞎子轻轻捏了一下手里的兔子,它十分的安宁,虽然他没法知道它从哪里来,受了什么样的惊吓刺激,但带着总是有它的用处。
              但现在黑瞎子有一些犹疑。
              因为它太安静了,不得不让瞎子想起它几乎触踝而死的无脑行为。
              一只傻兔子,显然没法达到瞎子预想中的效果。
              前面渐渐没有了树木,也没有了鸟啼,谷地深处几乎处处崖面,倒悬的藤蔓纠缠紧密、斑斓厚重。
              地上的乱石之间泛着浅浅的水,渐渐形成浅滩,又汇成溪流。
              破碎的水面上偶尔反射硬币大小的光斑,被日光烤干的溪石也白得刺眼。即使隔着一副墨镜、一层黑纱,他也觉得刺得眼睛生疼,只能时不时转过头去看背阴的崖壁。
              据解雨臣的消息,那伙人进谷的时间在几个月前,说不定现在已经是几副新鲜的白骨。黑瞎子只希望他们不是死在这里,让这双眼睛去分辨白灿灿的溪石和白惨惨的碎骨,他会疼死的。
              何况在瞎子看来,这个地方的植被要比外围稀疏很多,昆虫也更为少见,危险自然没有解当家描述的那样诡谲。
              他一直往谷里走,忍着光线的眼睛快要憋出眼泪。而事情在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出现了意外。
              黑瞎子发现自己走不出去。
              他虽然常常看着阴影休息,却一直在逆水行走,白石峭壁的景象重复又重复,让黑瞎子感觉到自己在原地打转。
              他索性坐了下来,掏出几颗巫师给他的药草丸,放在嘴里嚼咽。
              他忽然觉得那伙人死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可能。也许他们就像刚入谷的自己一样,以为做足了准备,不用刻意绕远。
              黑瞎子相信,如果张起灵来到这么一座山谷面前,也会选择穿行,因为他有比任何一个人都可靠的资本,他自己的血液。
              -
              他想到古时的乱石巨阵,入则飞沙走石、不辨方向,可当千军。
              这种说法虽然神秘玄虚了点,但也不是信口胡说的。要建一个阵法,必须要求自然山水星宿的配合。多少山川河流之间,要找几处自然天工创造的奇景,不是没有可能。再人力加以修饰,也可以达到料想中的奇效。
              也许这个地方曾经巧手改造……可用来做什么呢?
              他把野兔放在地上,用细细的绳子拴住它的后腿。
              动如脱兔可能说的就是这种场景。
              甫一落地,那兔子瞬间没了温驯,刨足狂奔,却被瞎子紧紧地牵在手心里。
              -
              黑瞎子藏在黑纱斗笠之下的脸孔,忽然浮现出一种饶有兴味的残忍笑意。
              他几乎确定,种种疑点与危机,都藏在这一片白石山谷中的某处,以寻常的眼睛根本无法看到。
              他走到剧烈发抖的野兔旁边把它捞起来,离开十几步重新放下,野兔同样撒腿就跑,再被抓捕,周而复始。
              他脸上的笑愈发放肆,看着一次次跑向同一个方向的惊慌影子,和它刻意绕开水流的路线。他最后一次揪起兔耳,看着它渐渐安静下来,视线从盯着它的红亮亮的眼移向了后面的山色,原地转了个身。
              他虽然看到的是自己不知走了几次的方向,却换了一种眼光。
              -
              太阳从崖边落下,再不走,山里就要起瘴了。
              崖下的阴影如夜潮般迅速地移动,黑瞎子一手抱着兔子,重新走进深谷,一去不回头。
              他突然明白,黑夜与瘴气,就是这座虫谷杀人的武器。
              他如果不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就没法达到目的。
              向死而生吧。
              -
              湿气愈发重,山岚凄冷,西方渐渐泛起橙红的云雾,黑瞎子一步一步认真地走在这条神秘的谷道上,弱化的光线让他的视野变得更加清晰。
              按说这个地方,湿气和尸气都不该很重。
              黑瞎子已不知第几次回到原处,看着眼前除了薄雾没有丝毫变化的山谷,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他又放了一回兔子,结果还是一样。
              再揪起兔子耳朵提在眼前时,他恍然大悟。
              -
              普通人的夜视能力,任凭再好的基因、吃一辈子的维生素,都很难比得上他的眼睛。
              如果是个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人,会顺着什么走?
              光是不可能的了,他不会笨到要爬上山崖,走到月亮上去。
              在不相信眼睛的时候,人还会相信什么?
              他扯掉保护面部的黑纱,裹在眼睛上。
              世界终于模糊,他第一次觉得,在黑暗里,星星和月亮的光辉是一种救赎。
              一阵徐徐的湿气迎面拂过他的头发。
              瞎子低头咯咯地笑。原来普通人的感觉,竟然是这样。
              他顺着那湿气走去,一步一步靠近雾的源头,他摸索着前进,指尖碰到潮湿的泥土,根下的甲虫,第一次在黑暗里怀揣着未知的不安。
              他走在一条通往死亡的路上,忽然又想到了那双清冷的眼睛。
              十年的时间,那人或许在梦中找回了一些记忆,或许在宿命中丢失了一些记忆,但是乌金古刀还是原来那个模样,只有那一个人能用着刚好的冷兵器。不像他自己,爱用枪。
              他不无嘲讽的抬起手,看了看此时眼中轮廓不甚清楚的弯刀。
              -
              黑瞎子知道自己终于走上了一条不同的路,因为沿路的长叶子会割到他的脸,从前的白石头小溪是不会有这么狭窄的路的。
              手里的野兔开始不安分起来,轻轻发着抖。
              脚下的土壤越来越松软,鼻腔里的空气越来越潮湿,黑瞎子感觉到一点头昏,手脚轻微的发软,也许已经进入瘴气的范围有一阵子。
              他忽然很同情那一伙把乌金古刀带进来的人,这种从恐慌到希望,再从希望逐渐死亡的过程,实在是一种煎熬。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枚银饰,系在兔子的脖子上,把这发抖的小野物放在地上,任由它跑远了。
              命数就是这么不可揣测的,那伙人逆风而来,不知道如何返回,死在微茫的希望里,而他明明有大好的引路者,却一定要放手,孤身犯险。
              -
              夜间,是这座虫谷最热闹的时候。
              黑瞎子几乎听到了它们倾巢而出的声音。
              一步过千足,真是不假。
              -
              他解下黑纱,不小地吃了一惊。
              葱翠盎然,水气缭绕。
              他的眼前,有一面无波的镜湖。黑水无光。
              他找到了他希望看到的白骨。翻捡时,他看到一只用尽燃料的打火机,锈得不成样子。
              白骨上布满了细微的伤痕,好像后来雕上去的花纹。
              黑瞎子把一片尸骨翻了个遍,翻成满地碎骨狼藉,已经再没有可能拼出哪怕一具完整的尸骨。
              他呼吸急促,头晕得天旋地转,几乎想要掘开地面。
              -
              最后,他将一截腓骨远远扔开,砸中远处一丛茂密的枝叶,发出窸窣的声响,不见它落下来,好像一拳打进了棉花。
              他垂着头,突然低低地笑,笑时木叶风动,夜色里整个人都变得凄惶。
              这黑水潭如一只蛰伏的妖物,吞了人,吐了乱骨,却留下了他想要的东西,似乎是要引诱后来人。
              -
              没有刀。
              -
              他幽幽地转过身去,凝视着一方黑沉沉的潭水。
              水岸边蜈蚣绕行,蚰蜒却步,显然不是剧毒就是有虫祖。
              -
              黑瞎子自然是要活的,但到了这个地步,他的赌注只能压得更大。
              他从鼻梁上摘下墨镜,反手把它扔到一堆尸骨里。
              “哑巴,”他又咯咯咯地笑,“这刀可得涨价了。”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7-05-08 14:02
              收起回复
                二、云南虫谷(下)
                他用巫师的药泥抹了脸上的伤口,快步踏进潭水,激起浅浅的涟漪。黑瞎子深吸一口气潜进水下,黑色的深潭把他吞没,了无痕迹。
                -
                一阵剧烈的刺痛包裹了他的眼睛,他尝试睁开眼睛搜寻古刀的下落,但是骤然加剧的疼痛让他差点张口嘶吼。
                药泥脱落,水底的暗流猛然搅动,无数坚硬的细小物质划过他的身体,团团围住。
                黑瞎子吐出一大口气泡,尖锐而细密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蜷起身体,他尽量划水,但那些结群的水虫如影随形地追逐着他,噬咬肌肤,剥离血肉。
                意识渐消的时候他似乎贴了潭壁,他不能把命留在这不清不楚的地方,正要上浮,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道极长的割痛。
                热量随着涌出的血液散开,瞎子却陡然清醒,回握住割伤自己的利器,把它拔出潭底。
                他几乎要笑出来,借势在身前挥了几刀,拼命往上浮去。
                水底的鬼怪似乎苏醒,黑瞎子身上的疼痛愈发明显,本能的力量几乎抵挡不住水下未知的生物。
                他从水面探出头来吸了一大口气,用尽全身力量把乌金古刀抛在岸上,如它插在潭底那样稳稳地扎入土壤。
                双腿忽然被灌了猛力,他一瞬间消失在潭水里
                涟漪不久就平复下去,一切就只剩下乌金古刀和一堆乱骨。
                还有一副躺在其中的墨镜。
                -
                -
                再醒时,黑瞎子满口的苦辣味,目不能视。
                “别动。”不远处传来巫师的声音。
                他先是安静了一会儿,随即把头转向声音的源头。
                “刀呢?”话出口瞎子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十分沙哑,一动喉咙就有细微的疼痛。
                “在。”巫师走了过来,翻了翻他的眼皮。
                黑瞎子松了一口气,轻轻笑着,跟巫师打趣,“看见我的救兵了?”
                男人见他这样,轻轻叹了声气。
                “外面的人都像你一样不要命?”他把兔子脖子上解下来的银饰塞回瞎子手中,“如果不是他留在你身上的药,就是全寨子的男人去了,也救不回来。”
                “什么药?”瞎子的笑容僵了一瞬,又轻声问道。
                巫师没说话,把一块圆而扁小的暖玉送到黑瞎子指尖。
                瞎子刚摸到纹路,心里就突得一疼,“这是块药玉?”
                巫师点头说是,端起一旁女儿捣好的药钵加了些现成的粉末。
                “这药玉太稀有了,这一片的苗寨里都是没有的,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
                黑瞎子沉默,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那时两人从斗里出来,张起灵给他的时候表情实在太淡然,他竟然一直以为是件把件儿,倒也一直贴身地带着。
                他没有陷入这段回忆,感觉到巫师掀开他的被子,听见药棰敲打的声音。
                “我睡了多长时间?”
                药棰声没停,男人答道:“三个月。”
                黑瞎子显然惊讶,“怎么这么久?”
                “你身体里有瘴毒,又被虫祖噬得浑身是伤,那黑水浸透了剧毒,我医了三天三夜,才救回你这条命。”
                瞎子只是笑,“会不会有什么病根?”
                “不会,眼睛还是会恢复到以前那样,你只能要他给你治了。这一身的伤痕我也消不去,最好也只能留一道白印子。”
                “多谢。”黑瞎子眨了眨眼,把脑袋歪向一边,不再说话了。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7-05-08 14:04
                收起回复
                  好看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7-05-09 22:51
                  回复
                    三、谢家茶楼
                    -
                    黑瞎子在寨子里休养了一个月,解雨臣收不到他的消息,以为出了事情,就派人来接。
                    他终究带走了那个银饰,背上古刀,骑上了出山的马。
                    回到院儿里,黑瞎子把乌金古刀藏进正厅门前的石砖下面,这一桩事就算是尘埃落定。
                    他后来买通了一些门路,亲自去找了几个看玉的老油子,每次都谈好了“不问出处、不露风声”,才肯把东西放在那些老头瓶子底儿一样厚的玳瑁眼睛下面。
                    -
                    那块玉是张起灵从一个君侯墓里带出来的,墓里根本没有金银珠宝、珍珠玛瑙,那人是从蛇肚子里掏出了地下唯一一件看着值些钱的东西,谁都没让发现。回到地上的时候,他悄悄地把这个东西留给了黑瞎子。
                    那可是三十年前,拿柳叶刀端小提琴、刚从德国回来、还没见过行里多少喇嘛的黑瞎子。他对和他一起下地的人的了解远不如对每一座古墓的,而这和普通的土夫子恰恰相反。他虽然入伙不久,可也久仰哑巴张大名,不论是再小一点的时候从家里听来的,还是国内国外的风声吹来的。总之,一个故事这么多的人,不是当时的黑瞎子愿意主动招惹的。
                    当时黑瞎子还在叫他“张爷”。
                    被哑巴张塞了玉之后,他在小心戒备和受宠若惊两种心情之间挣扎了一会,低声说:“无功不受禄啊,张爷,我回去还得搜身呢。”
                    张起灵静静地撕开衣服处理伤口,手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毒血,只看了黑瞎子一眼,说:“你会用到的。”
                    黑瞎子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块暖玉,看到了里面的红色,眉头一皱,瞥了眼张起灵,轻轻地揣进怀里。
                    他正琢磨,那人竟然又开了金口:“要是怕麻烦,明天没人的时候扔进湖里,不要给别人。”
                    黑瞎子被一眼看穿心事,脸上却半分不动,油滑地客套道:“张爷说的哪里话。”
                    他回到住处,把玉埋在一棵被雷劈死的老槐树根下,到了第二年,它居然重新抽芽发叶,三年以后,已经能荫小半个院子。
                    黑瞎子不明白,张起灵怎么会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种能够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玩意儿,连嬴政都没得到,放在新月饭店都有市无价,张起灵得了它,一不自留二不转卖,竟然送给了没有任何交情的黑瞎子。
                    于是他从那时起,就怀疑张起灵知道他不少事情,而且这个很有传奇色彩的家伙十有八九也是长生的,甚至比自己的这一款要更加牛逼。
                    -
                    “黑爷,您这宝贝虽然是块长生玉,但它不是个天然的玩意儿啊。玉多半是云南药玉,不过这内胆嘛……”老头贼咕咕地瞄了对面的黑瞎子一眼,压低声音说,“可能是千金万金都难买的麒麟血竭。”
                    “这是什么样的手法,什么样的巧匠,才能把新鲜的麒麟血封进玉里呢……”老头叨叨地自言自语,小心翼翼地又看了黑瞎子一眼,“黑爷这玉是从……”
                    男人眨眼间取回了东西,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瞧着老头,嗤笑道:“阿兹海默吗,刚讲好的规矩就忘了?”
                    -
                    黑瞎子回去了。
                    伙计看见的时候,他就像没走过一样,坐在正厅的八仙桌边上,捧着盖碗,啜着陈年的普洱。
                    和每一次回到这里一样,看不到曾经,也看不出目的。
                    水汽晕爬上他的墨镜,瓷盖扣上,他抬头轻笑道:“还挺准时。”
                    年轻人笑着应承他,低头上前去给他打理茶盘。
                    他的来去,和很多事情一样,在道上是碰不得的谜。
                    “解当家来找过您,请您回来后就去铺子里见他。”
                    伙计眼尖,看到了黑瞎子卷起的袖口边上露出的伤痕,有指节那么长、又细又直。
                    他答应了,咯咯笑了两声,说:“我还正要找他。”
                    -
                    等到了地方,他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吴邪瘦了很多,模样气质都变了不少,黑瞎子本来就喜欢他身上那股子又轴又机灵的劲儿,这回觉得更有意思了。
                    他知道自己和吴邪的缘分还没到头,甚至因为各种各样的牵扯,以后或许还会有更近的关系。他更是尤其清楚,吴邪这个人,是在张起灵的计划之内的,张族长一旦谋划起什么来,谁也拦不住。
                    可是以吴邪现在的资质和势力,根本搅不动张家和那一家的浑水,他还需要很多的锻炼。
                    这些事张起灵一定很早就考虑过,甚至一定在吴邪遇到他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他即使在青铜门里,一切的伏笔也早已经埋在外面,事情会一件接一件地完成的。
                    这时候吴邪找他,黑瞎子就隐隐猜到,他们很快就要走那非常重要的一步了,这个时候吴邪一定会想到他,而张起灵也早在去长白山之前就跟他打了招呼。
                    黑瞎子坐下来,慢悠悠地垂眸给自己满了水,道:“花儿爷不地道,有客人也不知会瞎子一声,小三爷在,我怎么也要换身行头。”
                    “吴邪不是外人。”解雨臣没有接他的客套,目光在对面的手上稍稍停留了一会。
                    “贵客登门,有何要事?”黑瞎子五指扣着杯沿,往前递了一递,带着墨镜的脸朝向解雨臣,话却像是在对吴邪说。
                    -
                    吴邪果然是跟几年前不一样了,没有犹豫,也不需要解当家的铺陈,轻轻紧着眉头就开始叙说来意。
                    他虽然三十好几了,但是跟解老九一样,对黑瞎子来说都是年轻人。黑瞎子这个老头看着他说那些计划,听内容是漫不经心的,但是观察得很仔细。他还挺意外,吴邪能够在变得世故的同时,保持真诚。
                    张起灵看人很毒,眼光准的要命,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黑瞎子耳朵听着,眼睛开始上上下下打量吴邪。
                    哎,哑巴,这小子脑子好性格好,可是身板不太好啊,这烂摊子你就扔给我了?
                    吴邪发现他注意力开始分散,以为他不愿意上这条船,就停住了。
                    黑瞎子把桌子上的鲜荔枝往自己跟前划过来,剥了一颗透红的,把珍珠似的瓤塞进嘴里,“人情攒的太多,跑不了要淌这趟浑水。”
                    吴邪的眼神变了变,抬头认真地看着黑瞎子的脸,“你的帮助对我很重要。”
                    黑瞎子吐出核来,点头让他继续。
                    -
                    吴邪把需要黑瞎子去做的事情挑出来,仔仔细细地讲给他听。
                    -
                    黑瞎子这个人的处世观点,似乎与张起灵截然不同。以至于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即便张起灵深陷在“它”的阴谋里,他也只在他攸关性命时拽上一把。他自己也有难于吐露的秘密,很难再参与到另一个庞大的计划里,而张起灵又太有主见,不可能被任何人左右的。
                    不过他也会矛盾。
                    吴邪的请求他要答应。理由当然不是张起灵那一句匆匆忙忙的“……帮我照顾他,别死了”,也不全是解雨臣的人情。
                    他是时候去淌这个浑水了,他能从张起灵的态度里看出来,如果这十年里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整个局势都会走向他不能接受的方向。
                    -
                    可一切之前,他还得考虑一件事。
                    “那终极怎么办?如果你结束了“它”的运作、张家汪家的对抗,终极的存在岂不是废子?”
                    黑瞎子点起一支烟,望着窗外。
                    “小哥走的时候说过‘在那里面,即使是个初生的婴儿,也可以活下去’。”
                    他笑着把头转回来,磕磕烟灰,说:“终极是什么,‘它’是什么,青铜门里什么样子,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知道的人都太少了,最后到了用鬼玺的那一天,长白山里面是什么样子,谁都不能担保。
                    这么多年我都不敢碰张起灵那些秘密,不全是因为我怕自己被害死,也是怕我动的那一根线,会让他被缠死在这张大网里。”
                    黑瞎子向前倾身过去,阳光在他背后,吴邪在他的阴影里。
                    “不过现在,他的时候到了。”那男人说到这竟然笑了几声,接着慢慢说道,“没有时间了……”
                    吴邪盯着他看,目光有些闪动。
                    黑瞎子坐了回去,吸了口烟,吐出一缕悠长的灰雾。
                    消停了半天,黑瞎子把烟掐灭,自己站起来把吴邪准备的所有材料都整理好了,说了声不送,一个人回了铺子里。
                    晚上黑瞎子的院子里,桌子上铺满了吴邪的一步步设想,而他自己则躺在床上,隐在窗帘的阴影里,把墨镜放在一边,回忆汹涌扑来。
                    那时张起灵难得在他那里逗留了几日,他们刚打过一架,张起灵坐在矮墙上,双腿垂在黑瞎子肩头一侧。
                    初夏天落了他一身的细碎槐花,却没有腻虫或蜜蜂靠近。
                    黑瞎子歇匀了气,支起一边膝盖把胳膊架在上面,笑着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张起灵点头。
                    他们朝着同一侧,又坐得高低不同,可黑瞎子就是能知道他沉默的答复。
                    他更笑出声来。
                    “雪山那地方,我去不了。”他把后背靠上张起灵坐的那面墙,抬头看着他脖子和下巴的线条,“到时候谁去接替你?”
                    张起灵稍稍抬着头看被槐叶割出形状的蓝天。
                    “吴邪。”
                    黑瞎子一愣,随即又笑开了,“之后呢?”
                    之后又能有谁,无止境地守下去?十年之后,你又要去追寻什么呢?
                    问出这样的问题,瞎子本来也不是要知道答案,张起灵惯不会解释这些。
                    而这次哑巴张摇头。
                    可这次黑瞎子不知道,他抬头去看,恰好看到张起灵落下来的、平淡的目光。
                    如果他看到张起灵那样缓缓地摇头,知道他心里复杂的茫然,是不是有一些事情又会不一样?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张起灵摇头之后,低头去看黑瞎子,好像他能让自己更清明一些似的。
                    瞎子仍是那样笑。
                    哑巴心里叹了口气,却也松了口气。
                    他没有再说话,和瞎子对视一会儿,就又抬头看天。
                    那一双淡漠的眼睛,黑瞎子仿佛要看进心里去。
                    槐影摇晃,槐花隐香,张起灵肩上发上沾着细碎的花瓣,他的眼睛里是黑瞎子。
                    黑瞎子此时很希望张起灵可以和自己一样在人间停下。
                    那一整个下午,他最后只对张起灵说了一句:“你要是想让我去接你,就在晚上出来。”
                    -
                    戛然而止的回忆,让黑瞎子夜半惊醒。
                    它本身并不可怕,瞎子却难以自己地心乱。
                    他的上身离开床铺,张口时惊叫却卡在嗓子眼。
                    他跌回去,侧过身蜷在一起。
                    仿佛茫茫长白,他看到满目的粉与红。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7-05-11 23:53
                    收起回复
                      等到了新鮮出爐的修改版!! 開篇瞎子隻身取刀的一段正是讓我入坑的段落,印象很深( ´∀`)那時只覺得這人正切合我心中瞎子的形象作派,而他這舉動背後種種伏線又勾起我想追下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心。這次再讀就發覺更細節的地方同樣精彩,真實細緻卻又有層次感的環境描寫讓人讀來非但不覺雞肋乏味,反而愈加凸顯此行凶險,苗地深山潮濕悶熱的空氣仿佛滲透屏幕撲面而來。
                      其後閃回的二人告別過渡得自然平靜,但當中的不捨卻是跟那槐花碎瓣一樣飄飄落落,又貼合了我一點對兩人相處的想像。(總結:取酒寫的就是好!
                      (只是這段年代太久遠又被攔住不給看初版:) 不然好想對比著看一定很有趣! :p 取酒要加油這個翻新改造工程!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7-05-25 10:42
                      收起回复
                        乌头马角(四)
                        四、长白雪山(上)
                        -
                        沙海故事不表。
                        -
                        铺子里冒出一个年轻人,让黑瞎子不太习惯。
                        苏万高考完了,整天无所事事,经历过这种事情,他看待生活的眼光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再让这个小子老老实实地扯皮打游戏,过贾宝玉的日子,已经不可能了。
                        何况他现在脑袋上有个标签,黑瞎子的二徒弟。
                        小东西对自己当老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不适,一口一个师父脆生生地叫,叫得让黑瞎子觉得自己都融进了尘俗里去。
                        这孩子有点脑子,也有些胆子,就是人轴得不行,不过黑瞎子倒也治得了,毕竟他两个徒弟都是这个德行。
                        说起黑瞎子的大徒弟,那可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他教他端气势,都被这家伙活学活用拿去装逼了。幸好黑瞎子已经看张起灵玩深沉看了几十年,不会吃他这一套。
                        他找到吴邪说要去雪山的时候,从这个已经长了皱纹的小子身上,看到了一丁点熟悉的深沉。
                        吴邪想听他说去雪山的原因。
                        黑瞎子知道吴邪想听他说去雪山的原因。
                        吴邪知道这个老不正经的知道他想干什么。
                        黑瞎子于是顺嘴编了个借口给他。
                        吴邪不喜欢在瞎子面前装逼,无聊得抠脚,根本套不出话。这种人是怎么和张起灵相处的?
                        可最后他答应了,没过几天载黑瞎子去了一个私人医院,把他硬塞进去做检查。黑瞎子全程都出人意料地配合,但是最后分析结果的时候把人都赶了出去。
                        “根据您现在器官功能的情况,如果不进行手术,眼睛带来的痛苦极有可能加剧。而手术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三十,我们可以…”
                        医生被他的动作打断了,他看到黑瞎子把暗不透光的墨镜摘下来,不适地闭了闭眼,然后抬起眼皮,把那双饱受折磨的眼睛暴露给他看。
                        “我四十年前从德国学解剖回来,一直没有停止关注这方面的治疗技术。”黑瞎子淡淡地笑,用超然物外似的语气说道,“这个几率远远不够让我承担风险,治疗过程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不是能够为了活着而放下其他事的人,也不会活到寿终正寝,不到那个时候。”
                        他站起来把墨镜重新戴上,倾着上身把厚厚一沓报告单推回医生面前。
                        “他们要是来问,你就实话实说,不然怎么惹的麻烦都不知道。”
                        说完,他就像个看感冒的病人一样若无其事地走出了诊室。
                        黑瞎子知道自己身体是什么状况,本来想在四合院里养养精神,可也真是由不得他。连院子里的猫都没混熟呢,就被人找上门来。
                        这个不速之客让黑瞎子很难拒绝,他在初秋穿着深蓝色的藏袍,热得一脸细汗,伸出来的胳膊上,露出了一小段凤尾纹身。
                        他叫黑瞎子“贝勒”。
                        主人因为这个称呼怔了一会,然后低低地笑了:“别这么叫,太反动了。”
                        把人带进屋里之后,他翻箱倒柜取出了一小罐茶饼,用最讲究的法子泡了,放上八仙桌。黑瞎子自顾自捧着啜了一口,瞥眼看客人带来的一张发硬的黄浆纸,那上面爬满了丝丝绕绕的满文。
                        看完之后,他哂笑一声,转过头瞧着来人道:“知道着急了?再晚来几年人都没了,你们倒是沉得住气。”
                        蓝袍男人皱了皱眉头,伸手向黑瞎子,低声问:“你的眼病……”
                        主人把他长得有些奇特的手挥开,笑模笑样地对付了一句:“暂时还瞎不了。”
                        男人被他的态度噎住了,盯了他片刻,轻声叹道:“你还是那样。”他思考一阵,才又开口说,“其实张家族长走前,曾经来找过我们。”
                        黑瞎子手里茶碗轻轻一抖,茶汤转了一个涡旋。
                        他足足有三分钟没有说话,没有动弹,大概是生平第一次把屁股底下这张直角花梨椅坐出严肃气氛。
                        他纹丝不动,旁边的人就陪着他这么干坐了三分钟。
                        直到黑瞎子把手里的茶碗放回去,他才继续说道:“他问了你的眼病,跟我们要走了很多古墓的资料,样式雷的图纸。”
                        黑瞎子看着院子里的一块石砖,向后靠在滑手又硌人的椅背上,嘴巴张着,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能同时做多少事情,也不会觉得累?
                        “家里的事问了吗?”他低下头问。
                        “他从不问。”
                        黑瞎子沉默片刻,站起来,走到偏厅去取了纸笔,也拿满文写了一封小信,交给蓝袍的男人。
                        他们见面的时间很短,而花在来回路上的往往是百倍。
                        “你不能久待,晚上北京根本走不动路。”他走到门口去,“各做各事,不送。”
                        -
                        -
                        夜间黑瞎子一个人待在漆黑又空旷的正厅里,白银似的月色流淌至他脚边。好好的花梨椅不坐,他偏偏坐在地砖上,守着一只小火盆。
                        橙红的火光映着他的脸,袅袅烟丝勾连散去,黑瞎子的眼睛在墨镜片后面轻轻眯着,看着那张黄浆纸在火焰里被蚕食,碳化,成为一碰就碎的灰烬。
                        从那边给他带来的消息看,张起灵可能真的在想办法治他的眼病。可这东西会耗费多少资源人力他都清楚,他的家里不是没有死不旋踵地查过找过,可那些努力都如同精卫填海,成果寥寥。中国古墓多如银河里的星斗,一旦蹋了一条腿进去,就只能越陷越深,找这样的东西,付出远超于回报。
                        也许只有张起灵这样的人,才能从茫茫墓群里找到线索。可他们都有自己的家族和命数,都藏着好几代人的秘密不可言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把其他人牵扯进来的。
                        黑瞎子身后并没有张起灵那样庞大的家族,即使分崩离析、成员四散,也让其他的势力深深忌惮。他能调动的力量不及张起灵那么强大,可那个人的命依然比他沉得多。
                        以他的能力,大可以做到很多人难以触及的事情,但是他却偏偏选了最困难的那一件。
                        余烬慢慢也熄灭了,纸灰在铜盆里粉碎,黑瞎子在那里坐到第二天凌晨。
                        -
                        二零一五年八月,吴邪做了无数的准备,无数的牺牲,终于能在这时候向雪山进发。
                        到了山间站,黑瞎子跟吴解两人会合,发现胖子在一旁。胖同志打量了他几眼,转头跟吴邪唱红脸:“不是天真你这不像话啊,四眼儿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这雪山是能轻易让人家来的地方吗?”
                        黑瞎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徒弟,他知道以吴邪的性格,很难让他跟他们一起进雪山到青铜门前。
                        “向导已经找好了,路我们也认得,瞎子,”吴邪顿了顿,接着道,“你留在这里吧。”
                        黑瞎子没有回答,他抱着胳膊倚着墙,侧过头去看被风雪掀得猎猎作响的门帘。
                        吴邪的顾虑也是理所应当,如果进这么一趟雪山,他可能真的会瞎。在白莽莽的雪岩地上,墨镜就已无法缓解眼睛的疼痛。
                        但是如果雪山里出了什么意外,他来的用处可就白白浪费了。
                        “爷们儿几个靠得住,你放心,不就是接个小哥儿嘛,沉重得跟昭君出塞似的,”胖子最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嘴一瓢满口开火车,“实在不行你和向导一路,在中途接应我们。”
                        黑瞎子咯咯咯地乐,说:“听胖同志的。”
                        -
                        -
                        熬不过眼睛不舒服,黑瞎子早早去休息。解雨臣一面对向导再三强调他们的要求,一面帮着吴邪打点装备,和胖子三人聚在小外厅里,东一句西一句扯淡。
                        “哎,我说,黑眼镜这几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这事儿倒来掺和一脚,他和小哥有交情?”
                        吴邪和解雨臣对视一眼,都看着胖子点了点头,不过再没有解释。
                        胖子贼咕咕地回头猫了一眼黑瞎子房门,说:“丫不是快瞎了吗,上雪山干什么,咱又不缺人手,这不是折腾自己呢吗?”
                        吴邪点了一支烟,拍了拍解雨臣肩膀,给他倒了一碗水,让他坐远一点,不能呛了唱戏的嗓子。
                        “瞎子说雪山里可能会出事,他来也有个照应。”
                        胖子“嗬”了一声,有点意外,“怎么着,四眼知道得还不少?他贵姓?”
                        吴邪淡淡一笑,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心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问题,还亲口问过黑瞎子。
                        “他不姓张,就是跟小哥有点渊源,这里面的事情知道得也不比咱们三个少。”
                        解雨臣这时候开了金口,亲自去拿碗给胖子倒了点水,说:“这两边的事情,你也别瞎打听,哪个知道得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别给自己惹麻烦。”
                        -
                        -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7-05-28 12:15
                        回复
                          乌头马角(四)
                          四、长白雪山(下)
                          -
                          只不过第二天见到黑瞎子早早站在外厅检查行装的时候,他哼着一段曲子,正在往脑后绑他的雪镜。
                          他这副镜子让胖子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估计自己带上就跟摸黑没什么区别了。不知道吴邪从哪里弄来这种玩意。
                          不过黑瞎子的声音倒是好听,嗓子一吊,动静像拉小提琴似的,厮磨悠长又促停急转,把胖子个糙老爷们儿听的也不烦。
                          吴邪走到外间,听见了也不觉得奇怪,直楞楞地问了黑瞎子一句:
                          “他的事完了么?”
                          黑瞎子把头转过去看着他们,摇了摇头,笑着说:“事完不完,谁难道还看得住他?”
                          “那要是他又失忆了?”吴邪仰着头看瞎子,眼神颇有些沉重。
                          吴邪就算经历这么多的曲折坎坷,明白张起灵的命不是一般人渗得进去的,仍是会为这些无法把控的事情多些在意。这些本性,实在难以改变。
                          黑瞎子乐了:“失忆了也就是耽误他一两年而已,一两年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
                          -
                          向导是个年轻姑娘,名字叫吉恩,高鼻子长睫毛,面容像雪山一样的清冷,笑起来礼貌温和。
                          姑娘一路也没有问他们做什么,到了四峰边上,她利落地扎好营帐,嘱咐给胖子他们几句话,就守在了原地。
                          直到黑瞎子独自从远处返回,吴邪他们都不见踪迹,她才显露出一些诧异。
                          “你为什么不去?”她的身形僵在帐篷的帘口,要出没出的样子。
                          黑瞎子施施然走回来,对她指了指自己的雪镜,摇头。
                          女人盯着他的脸,黑瞎子钻进营帐,她便跟了进去。
                          “你怕光吗?”
                          瞎子点头。
                          “那为什么不在店里等?”
                          他轻轻笑了一声,说:“不放心。”
                          吉恩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于是低头不语。
                          她听到对面瞎子窸窸窣窣的衣料声,那个男人咯咯咯地在笑。
                          抬头时只听见黑瞎子回答了她没问出口的疑问:“他们去接人。”
                          “不出意外的话,去的是三个,回来就是四个了。”
                          女向导看着他,神情复杂。
                          她对面一身黑衣的男人把手肘支在盘着的膝上,托着下巴不像是在看她。
                          “其他的你就不要知道了,那个姓吴的心太重,难免会想些别的。”
                          吉恩似乎对他们之间似近非近的关系产生了一些疑惑,她看着黑瞎子在昏暗的帐篷里仍然戴着雪镜的脸,还有那脸上似乎抹不掉的笑意,不由得问道:“你在担心吴老板他们,还是在担心那个人?”
                          黑瞎子笑得更狡狯了,他隔着帐篷望着那目不能及的雪山深处,没再说话。
                          他听着帐篷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靠在行李边上,安静得诡异。
                          天色全部暗下之后,他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对向导说:“他们明天才能回来,我去外面守火,你休息吧。”
                          “我去。本来也该是我一个人的。”
                          黑瞎子没多推让,又坐下来,对她说:“后半夜我来守。”
                          吉恩点头出去,生起一团篝火,抱着膝盖凝望吴邪他们离开的方向。
                          这雪山深处,难道还有人能藏得住吗?
                          她想到偷渡,但又知道他们没带什么武器,于是更加想不明白。
                          对雪山里的人的好奇支撑着吉恩,让她不至于在凛冽的风雪里昏睡。
                          她有点犯困的时候,时而可以听到帐篷里传来很轻的窸窣声,还有人压抑的呻吟,不过她意识朦胧,没有起身去看,就当作是风变了调子。
                          -
                          -
                          吉恩第二天醒时,外面只有风声,她忽然有些不安,裹上毯子出了帐篷,看见黑瞎子站在离篝火十几步远的地方,抱着胳膊一动不动。
                          这时天已大亮,雪山一片难分沟壑的白。
                          她走过去,顺着瞎子的目光望过去,正是昨天其他人消失的方向。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黑瞎子低头看了看她,转身往回走。
                          “过了中午。”
                          -
                          -
                          他们简单热了一些食物,迅速吃掉。外面的山风忽然急起来。
                          吉恩让他进了帐篷,收了燃料后拢进去。
                          -
                          直到中午,白色的日光渐渐偏过去,北方天边有一层深色的云越升越高,像要压过来。
                          吉恩当然不会开口问来惹客人着急,可是时间过得太快,太阳像碗底的玻璃球一样划过天边,转眼到了山头边上。
                          黑瞎子站在早晨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有一些变了。
                          终于,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刚刚落下天幕的太阳,和几乎压了半边天的乌云,转回到帐篷里迅速收好一个背包,对一边不知所措的吉恩说:“我去看看,你不要动。”
                          吉恩跟着他跑了几步,就站在原地,冷冽的风把她的头发全吹乱了,她忍不住对走出十几步的黑瞎子喊道:“阿爹说今晚就要起风暴了!你会回不来的!”
                          黑瞎子停住脚步,转回身来。
                          吉恩的眼睛被风吹得眯起来,她的视线穿过交叠的睫毛,竟然看到黑瞎子在笑。
                          她自己在风里几乎站不稳,那个突兀的身影却像块冷硬的石头那样抓不回。
                          “那你就回去吧!我们能找到路!”
                          她听见黑瞎子的声音被风声和雪屑搅得破碎。
                          吉恩蹲下来抱着膝盖,着急地快要哭出来,她以为自己放走了一条固执的性命。
                          -
                          黑瞎子的身影渐渐变小,成为一个不太清晰的点,在巍巍长白中独行。
                          他走得不算慢,那双眼睛怎么受得了?不会犯雪盲症?
                          -
                          -
                          远处的四峰脚下,突然转出一个有颜色的点,比黑瞎子还要更小些。
                          吉恩看到了,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向前跑去。她知道她前面那个人影一定也看到了, 因为她根本追不上黑瞎子的步伐。
                          她看到山脚下那个点分分合合,行动不见加快,可她跑了一阵就无法支持,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气。
                          而黑瞎子保持他的速度仍在前进。吉恩歇匀气之后走在他匆匆踏过的路上,看着那两点渐渐接近,像两颗燃烧的陨星。
                          -
                          绕过四峰后,他们应该近到了可以依稀看清的程度,黑瞎子忽然跑起来,到了他们跟前,这两点终于一起停住。
                          吉恩仍循着他们在走,她发现从雪山里来的人并没有变成四个,
                          起码是站着的四个。
                          -
                          吉恩看到黑瞎子没说几句话就从胖一些的客人背上卸下一团黑色的东西,蹲在地上扶在怀里,然后另两人围拢过来,该是说了些什么,黑瞎子就把那团黑色背在自己身上。
                          这时吉恩才从黑瞎子的动作看出来那是个人。
                          黑瞎子走在他们前面,背上背着一团黑色,让姓吴的客人走在前面,往营地走来。
                          吉恩等得手脚都冻得麻木,他们才一身风雪地到了她面前。
                          一身黑的客人什么也没有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吉恩身边经过时说了一句:“快收拾东西,回山间站。”
                          他背上的人头发很长,铺在自己背上和瞎子的胳膊上,发丝间有凝固的血迹,脸朝着黑瞎子的脖子,她看不见。
                          难道是个死人吗?
                          吉恩不禁想道。
                          “到底怎么回事。”她听见黑瞎子低声问道。
                          吴邪答道:“那门不对劲,我们本来都没有睡觉,但一睁眼就到了早上,他就在门口不远的地方躺在雪地里,身上什么也没有,都是血,衣服都是我们后套的。”
                          “怎么会受伤?”黑瞎子的声音有些锋利,他侧过头去用手摸了摸另一人的脸,被冰的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他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有醒过。”
                          到了营地后,吉恩和胖子三两下收起了帐篷,黑瞎子坐在旁边用手炉捂着怀里人的胸口,把他的脸埋进自己的颈侧与面颊之间。
                          吉恩这才发现,她刚才之所以觉得这人是一团黑色,是因为他的身体实在太过苍白,与雪色融在一起,远处根本分辨不出。
                          -
                          没有休息的时间,他们赶在风雪封山的前一步到达旅店。
                          -
                          “热水。”黑瞎子对柜台说。
                          声音把小伙计从温暖的瞌睡中惊醒。
                          -
                          -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7-05-28 12:19
                          收起回复
                            好看,楼主大大孤王什么时候更啊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5-28 14:45
                            收起回复
                              乌头马角(五)
                              五、阴兵、毒蛇(上)
                              -
                              黑瞎子半蹲下身子靠在床边,胖子帮手把张起灵放躺在床上。两个人摸着他的皮肤就像摸到冰雪,温度低得实在不像活人。
                              黑瞎子摸了一下他的脖子,掀一下眼皮,稍微皱起眉头来。他跟小伙计要了店里所有的搪瓷盆倒上热水,投洗了一条干净毛巾,把张起灵脸上的血污擦净,拢起来他有些过长的头发,放到枕头后面。
                              抹去了殷红的血,这个人的皮肤就更没有人色,青白得透明。黑瞎子把其他人赶到一边去坐着,解开了套在张起灵身上的衣服。
                              他仔仔细细把病人浑身擦遍,换了六七盆血水,可越擦越觉得不对劲。
                              张起灵的身上既没有破皮露肉的伤,又没有新添的疤,这从血泊里爬出来似的血量就无法解释。
                              “吴邪,”黑瞎子头也不回地使唤道,“给我捉只虫来。”
                              “……”吴邪没答话,走到黑瞎子跟前看了看情况,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走到店房处去。
                              他直接让吉恩找到了山间站的老板。雪山上的昆虫非常稀少,很多物种都有研究或者药用价值,山间站这种地方,多少会靠这些赚点外快。
                              一问之下,他竟然从这个油滑的中年男人嘴里套出了雪蛤。吴邪脸上纹丝不动,继续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他知道雪蛤都是在秋季去捕,现在的时间稍有些早了。
                              “今年雪山气候不一样咯,这几天向导带人进山几乎都能带回来一只,全被客人直接高价买走啦,现在站里就只剩一只了。”
                              吴邪冷笑一声,这个老板宰客宰得太不是时候,居然把他当花钱像洒水的外国人一样忽悠。他正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刚要开口,就听见旁边“咚”地一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斜斜地楔进木头桌里,竟然只剩下半个刀身在外面。
                              黑瞎子从屋里过来,不知怎么弄了一身血水,皮靴翘着地板几步走过来,留了一串血脚印。他一把飞刀,一身血腥,气势马上把店老板盖了过去。
                              “大雪一封山,这个地方至少一周之内不会有人来,这只雪蛤除了我们你也找不到其他销路。”黑瞎子走到吴邪旁边,“噌”一声把刀拔出来,食指插进握环里,唰唰唰地转,“看你也不像个老实人,送你个亏吃长长记性。”
                              他跳上桌子,匕首直接刺向对面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线来,黑瞎子狡狯一笑:“去取雪蛤。”
                              吴邪见惯了他不讲道理,也没见怪,倒是担心他身上的血,以为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在黑瞎子淫威之下,取雪蛤异常顺利,师徒俩急匆匆走回屋子的路上,吴邪忽然问道:“你身上的血怎么回事?”
                              “我自己泼的。”黑瞎子不咸不淡地说。
                              “……”
                              黑瞎子回到屋里戴上橡胶手套,把雪蛤从编篓里托出来,拿小刀割破张起灵手指尖,轻轻按在雪蛤的口边。
                              张起灵的血很少,那个羊脂玉一样的小东西过了很久才吸出一点点鲜红的血液。黑瞎子观察了它一会,又取了一些盆子里的血水喂给它。
                              “***!”胖子低骂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差点踩到解雨臣。
                              那只雪蛤变黑了。
                              一条黑线从它身体内部扩散到表面,渐渐整只变成彻彻底底的黑色。
                              “***。”胖子不可置信地又骂了一句,看了看雪蛤,又看了看黑瞎子,手指往他身上一指,说,“变色龙?”
                              黑瞎子显然也在意料之外,他站在原地,伸手活动了几次雪蛤的身体,发现它已经完全失去活性,僵死了。
                              雪蛤被他放进编篓里。
                              四个人互视一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情况不太乐观。
                              张起灵身上的血究竟是不是他自己的血,又是哪一种让雪蛤中毒,都需要在风暴停止,封路解除之后再想办法验证。
                              他持续地昏迷,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体温也不见上升。到了第四天,张起灵忽然开始低烧,可他的四肢和脸颊仍然维持在很低的温度。低烧在他的身体里,就像一簇无法融化冰块的火苗。
                              张起灵在低烧中又开始说胡话,他似乎一直魇在一个异常危险的境地里,紧闭着眼睛,不停地重复着一些人名,用细微的气声不断说“跑”。
                              黑瞎子灌进他嘴里的药和米汤都被无意识地吐了出来,他只能喝进清水,维持他所有的身体机能。
                              -
                              -
                              八天之后,出山的路通了,四个人连夜启程,和守在山下的队伍汇合,回到北京。
                              因为张起灵的情况太不明朗,所以他们达成一致,先不把病人送去医院,只是把血水和他血液的样本送去检测。
                              黑瞎子给吴邪拉了一张单子,上面写了一串医疗器械的名字,还给了他一张银行卡,让他买好之后把东西送到他住的院子。
                              他要把张起灵接过去。
                              吴邪也不知道他的钱从哪里来的,不过这件事情暂时这样处理也是个比较好的选择。他自己也很难找到一个既有能力又了解张起灵情况的人。重要的是可以信任,他至今觉得梁湾的消失是一个变数。这个照顾过张起灵的小护士,显然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们的效率很高,东西很快就办好了,吴邪在北京逗留了几天,留下联系方式,就返回了杭州。
                              -
                              -
                              -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7-05-30 17:31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