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下了朝会往吏部而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前些日子谈及几日后开部议只是自己一直未曾说，那头一个汉侍郎过了问了几句，只道了句在议，让他自行先去忙，一册册公文堆积案上也未曾如同往昔一样抽取观看，双手扶于案上，抬头正好看见长游入内，自四川返京小子倒是改变了许多）：公事忙完了？

【 天儿已入冬，下朝以后被万岁爷唤去问了问吏部升调诸事，几句下来，倒也没说上什么点儿上。回衙门的时候路上一直在想，治正二十年眼见着要逼近了，是不是也得给自己个儿留点儿后路？慢回了衙门，将外袍借了递与阿福。才入内，打眼儿听着一声唤，先一礼、笑答了。】
才打常朝回来，主子爷留了一会儿，尚未开始做事呢。

：不急
（治正一载光阴竟然快二十载，自古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个儿皇帝做了近二十年放眼古往今来恐怕是第一个，任多么意气风发恐怕也快消磨殆尽，太上皇昔年禅位是因不敢于世祖仁皇帝相比，如今眷恋权柄父子失和，此时此刻我道同情那位九五之尊的万岁爷，嗣璌非庸主，他天纵英明年少之时更随皇父参与西北之乱，否则又如何被皇父选定继位人选，而今两宫当政，重华乾清——就是不知将来乾清是否能让天下真正正正为治正皇朝）：一晃竟然是二十年了，长游呀你在往前走一步就是人臣巅峰了

【 才免了礼落座，闻言一怔，我极少听庆叔叔感叹甚么。忙答。】
叔叔哪儿的话……【 客套话才脱口，又生生吞回了后话。这几近二十年来，起伏好坏庆王叔都看在眼里，我将搪塞别人的谦辞说与他听只怕会惹他笑话。自打元年奉谕旨勘查京畿荒谬轶传案，二年查直隶学舍舞弊贪污案，三年改两淮灶户之编额……种种件件，到如今转眼也十来年了。今个儿不禁也叹。】
是了，得到不少，失去倒也不少。

（有些话能跟长游说有些话却不能说，重华乾清两宫当政，纵然长游是效忠万岁，可是到底若讨论此事有非议朝政之嫌了，太上皇那一辈叔伯早就长埋地下唯独太上皇依旧龙马精神，敬他为父尊他为君，儿时天伦如今也不过君臣二字）
：有失方有得，难得之事难失，过些日子外省官员就要回京述职了，升调一事这次就别假手他人了

【 年末，驻外官员都要回京过年，几近叙职的时分，大哥倒也要回来了。一年未见大哥，还怪想的。】
侄儿晓得了。平日里头我也会过一过眼，总不会有差池的。【 西风忽过，窗扇赫赫作响。庆叔转眼也四十余岁，犹然记得幼时见着庆王叔他也是玉面小生的模样。时光荏苒，一时有几分恍然。轻咳，复道。】
叔叔近来身体还好？要转凉了。

（外省官员回京述职与家人团聚，虽然短短几日对他们也是知足了，长湛远赴江苏此时也快回来了，德昭与长况，长湛与鹤尔苏氏接连诞子，博尔君一门子孙兴旺，每当这时却忆起甯昕，不是怕叶赫对他不好，只是心中多有牵挂）
：有你在向来放心，如今太上皇依旧龙马精神我等倒是望尘莫及了
（太上皇古稀之年却龙马精神，太上皇子嗣不过寥寥数人只有五指之数，荣华一世却也无憾了，心中有话却不知该如何去说）
：身子倒是尚好，天气转凉外衙也让皂吏多送几回热茶，你们兄弟如今也就长溯尚未成家了

莫说叔叔了，我也是望尘莫及的。
【 这话说出口难免有几分讥讽，近些年重华略胜一筹，我也不知还能风光到几时。话说半句，又未说全。吏部近来公文堆积成山，一个个外省官员人未进京举荐先送入了吏部。一个个儿瞧下来都说成是天地难得的大贤臣、大忠臣，也不知回京叙职在八大胡同流连忘返的到底又是谁。】
【 难得偷闲片刻，接了后话，轻答。】是了，不过他今下已有意中人，倒不急了。

（皇父精神真是没得比，自雍观二十一年，治正改元上皇当权，一个天子近做了二十年儿皇帝，说出来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外案上公文草草扫过一眼，这些年军政大事兹于重华亦或军机，架空天子权力可谓有名无实）
：重华乾清——究竟谁主沉浮皆看最后，太上皇龙体康健可岁月催人终究会老去，这话说出来就有点大不敬之嫌了
（长游兄弟几个皆是看着长大，长游娶妻早只是逢时去的早不在多提）：年岁到了也是时候，博尔君家无长辈，到时候就让你大哥回来

【 略过前话未提，不敢再接话。如今万岁爷大势已去，我断不敢再得罪重华了。只答。】
是了，叔叔可收到什么风声么？大哥在江苏转眼也十年了。照理来说早当回来了。
【 如今没有盐院，两淮盐运使便是个大肥差，养廉银、笔墨孝敬、门人捐纳，零零总总加起大哥的收银不比我这一品顶戴少几多。回京以后反而可能没那般丰裕。可说到底了，那大哥毕竟是长子，如今小叔叔去了以后府上一干都是长溯拿着主意，加上外头四间铺子，只怕他累得慌。】

：过两年也该回来了，盐官这可不敢随意调动
（若是一个四品官动用个私情让长湛调回来倒可，只是盐官这到底三品大员就手中权利在大也不敢打这块主意，盐官是个肥差，任谁都想去替补盐官，只是重华无旨意一时摸不透）
：只是恐怕上头有所思量，调动容易替补难呀，这盐官位置之重，放眼文武谁可胜任？

侄儿同叔叔说这个倒不是想请叔叔帮忙，只是稍问问了。指不定叔叔晓得点儿什么上头的意思。
【 观时局，纵是我自己也不敢擅自走动调大哥回京的。一来是不知大哥他自个儿愿不愿意，二来如今主子爷没了权，不知多少眼睛扫在我身上指望着捉点儿马脚将我打下去，靠山没了也只能靠自个儿多注意些。长叹，又道。】
叔叔这话听着顺耳，到底还是不明白。两淮盐运使重归重，只是……【声儿放低了，只二人可闻。】重华没理由任由一个主子爷的人摸着这白花花的银两不是？我总觉大哥在江苏待着，不如在京中来的安全。

：若是以往寻个私情将一一外官调任回京不是什么大事，上头意思——恐怕盐官要另易他人
（虽然在尚书值庐但是隔墙有耳，说话也需要几分谨慎，如今重华乾清，皇上大权旁落，长游这个官做的恐怕更要谨慎一些，何止是他帝党一派恐怕也是人人自危，与长游就近处而坐）
：盐官这位置，太上皇老谋深算恐怕迟早要调长湛归京，如今形势博尔君恐怕在盐政位置上待不了多久， 若不给你大哥写封信致信江苏，看你大哥有没有意回京

【 庆王叔说得倒也没错，还是先同大哥商量过再说。且答。】也是了。
【 忽而想及，起身往外取了一折公文来。纵使在吏部亦算得步步高升，我亦觉得不如在户部做得如意。重要官位俱是重华往军机部发了直接任命，吏部如今所做也不过是根据例察挑调底下五品等的小官儿，予以准驳，办理任免手续备案。纵是可加塞私情，银子来得快，到底着实无味。恭恭敬敬呈了公折去，道。】
云南将稽考细文递来了，侄儿大抵瞧过无甚偏驳。拟了调升表来，叔叔且过一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