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逢五，我习惯往坝上来，当初为多西珲一句话，这马球，我竟也练了两年有余。进行与马有关的运动、并坚持多时，这不像我，但立志、给多西珲做榜样，却又像极了我。坚韧、倔强，我依旧记得，对于锻炼马球，我曾得到的评价，遗憾的是，即使往来多次，而那韩文山，我却再未遇见过了。】
：哦？他也来了？
【有些人，你才觉出他有意思，便要分别，而这一别，很可能是永不再见，我颇有感悟。但此番感慨，实非我这七岁男儿、所应该有的，故而在我听了别的什么，便很轻易的、将它抛之脑后了。而这个“什么”，则是我得知，殷寿也来了坝上。】

【接连两鞭子下去，马如雷驰，到没像巴布泰说的有多难驾驭。可脑子里方冒出这念想来却不知怎的，马儿忽的嘶鸣一声连带摇头晃脑一下，便开始折路驰起。这样一折，自己在上极难稳当，胯下当十足的力气夹紧马鞍，可若是熟手行家大概是可以的吧，我却不一会儿便觉似要抽筋，一股再控不住力气，侍奉它再这样一颠簸，就听着“啊！”的一声，身子便被颠歪了，一腿脱了马蹬子，一手也脱了缰绳，单单靠左侧这一抓一撑来勉强维持不掉下去。冷汗在瞬间爬满额头脊背，风驰电掣下一吹，嗖嗖的全是凉意】

【毬杖抛于身后，未闻声响，想来小丰适时接住、与我的默契又添了几分。空出的手，拉住缰绳，调转马头，身后满地七宝球，做什么都别扭，何况殷寿也在，哪有我与他、东西两向的道理？】
：他惯爱往西边跑
【我穿过草场，悠悠着往西边去，伯王送的马，即使长大了许多，但性子依旧柔和，其步调自然一致。但当我看见殷寿、驰骋而过，竟有些按捺不住，欲催它一番。】
：小丰，喊住他，自己跑个什么劲儿
【小丰扩起手来，声未起、身先动，我讶然，而后看清，方才尚安稳经过的殷寿，此时正半挂在马上。而他身边，空无一人——】

【一手扯住缰绳，想使出力气拽气身子，可正当自己咬牙切齿满面通红别足了劲卯足了力气要一鼓作气时，马却一立一扬的嘶鸣一声，便是落地一颠，生生将唯一一只拽着缰绳的手也给脱掉了，只余一脚挂在马蹬上。这下子腰腹可吃紧了力气，万一脑袋在这地上石头上撞上几下或是身子卸了力气由其在地拖拽，大概，就要出大事了。可自己气力有限，尤其眼下是一脚脱开一脚挂蹬，更是维持不了多久，一慌张，脑中竟又不好的念想……】

【小丰先行，我紧随其后，但长时间、挥过毬杖的胳臂，怎可轻易抬起？故而我只剩下催促。可眼见，半挂于马上的殷寿，脱了手。】
：小丰，快
【疼痛的胳臂、温和的小马，我该怎顾其他？但我看错了自己，疼痛又如何？那缰绳，我势必要狠狠勒紧它；亦看错了伯王送的马，必要时刻，它的内里、是何等的猛烈！于是，随着一声叫喊，我策马而出。】
：殷寿！
【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幕！我五岁之时，又何尝不是如此、从马上坠落的？】

【我听得人一声唤，和你熟悉的声音，此刻却因长久的倒控充血而眼不能明耳不能聪。腰腹渐渐失了力气，感觉自己的后背依然接近地面，甚至有那么几次，我能感觉到地上的草枝将将划过后背衣裳。这汗是热还是怕，依然失了分寸。控挥手想去抓那荡漾在眼前的缰绳，可望不可即大概说的就是眼前清净。卯足力气再一起以腹托背，可眼见近在咫尺，不过一只手的距离，却终是挥了空。这一下，力气松懈，后背狠狠的拖撞在地，扬起尘土】

【小丰人高马大，此时此景、却并不方便救人，只好弃马而奔，以手做哨，试图追赶上、安抚住惊了的马匹。奈何他的法子，并不可行，两只脚、怎比得上四条腿？弃马一计，简直愚蠢！心急之余，只好快马加鞭。】
：撑住！
【即使当我靠近他许多，我嘹亮的嗓音，依旧未减，我并未顾得上，只一心想叫住他，将他留于马上，将他留在——】
【不，我难以再想。】
：手给我！
【同等身高的小马，终于并排而行，我尽量压低身体，直至最低。殊不知，我亦是颤着心、绷着腿，才伸出了手。想当初，我也是这样、掉下来的，又怎能不怕重蹈覆辙？】

【吃尽力气咬着牙，才梗着脖子稍稍侧到一旁，也因他将身子放的极低，甚至我很难想想他竟有如此腰力，惯常是一副笑呵呵模样的人，原来才是深藏不漏的。】
佳……珲……
【一张口，腹中憋着的中气便散了去，背上又是连着在地上拖撞了几下，吃痛的要紧腮帮子紧紧闭着眼，两手成拳紧紧握住，连着两臂膀也跟着使劲。我想此刻的我，定然是面红脖子粗的，我能感觉到青筋从脑门子爆到脖颈连着两臂，定然也是这样的。微微睁开眼，试图伸手过去，可这样便等于是上下身儿的筋骨相错，我根本伸不过去。此刻我望着他，也无法诉清自个儿眼里的意味】

【大腿夹紧，脚蹬抵住马腹，生怕马鞍子一滑，我跟着翻过去。一边端着胳膊，一边抱住马脖子，不敢乱动，怕错过他忍痛的双手。】
：手，手！
【我逮到了他的手，便狠狠的攥住，再也不想放开，欲发力、将仰面朝天的殷寿，拉回马上，至少是拉起身来！奈何我七岁男儿，又有多大的力，去做这些呢？】
：不要怕
【我深知，此时的我，定是满脸褶皱，任何发力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可惜，我力气小，难以实现我的设想，才拉起殷寿一丝，我的臂力便不足、难以撑住了。】
【这样不行。】
【殷寿的背，毫无疑问，又在隐约拖在地上，这样行不通，小丰又在远处，我需得想个别的法子！可我又该怎么做？】

【有那么一两次，我隐隐触碰到佳珲的手指，却仍旧错过了，怒气由心腾起，实在恨自己的无用，由胸腔嚎叫一声，振聋发聩，仿佛这声不是自个儿的，却这时！感到与他两手相握的感觉！心中一惊，而后一软，感觉下一刻仿佛就能哭出来似的。我手上拽着的是希望，更是佳珲给我的希望，可我却感到他的无力，我看到他的身子，也将将要翻滑下马背，而此刻他一身力气，全然只在一条腿上，如此下去用不上小片刻，我必然是要将他也生生拽摔下马的，这怎么可以……我看着他，又是一咬牙，将自己的手指从他手中抽出，背上火辣辣的，眼前开始昏花，我是不是，熬不过去了？】

【殷寿这家伙，竟松开了他的手！我摸空一晃，欲再捉住他，自己的腿与胳膊、却也支撑不住了，费力坐于马上，气他、也气自己。他何不信我，能救他于马上？而我又为何，不能再撑的久一些？】
【小丰的哨声，逐渐褪去，依稀又出现了新的口令，环顾四周，却未有人跟上来，如何是好？我又开始麻爪起来，殷寿在依赖我，而我、又可依赖于谁？万幸，待收回视线时，落在悬挂在马鞍的匕首上。】
【我看向乏知的殷寿，一攥拳头，猛的抽出匕首，仿若光石碰撞，往马蹬砍去。殷寿，我需得选择，为你选择。】

【几番颠簸，自个儿都生出听天由命，甚至放弃的想法，忽而只觉蓝天很蓝，自己仿佛就被卷裹在这苍穹中，脑中翻江倒海，感觉眼眶子就要包不住眼睛，他们仿佛要充破了眼皮子跳出来似的……可是没一下子，却什么都停止了，脑中的那片翻江倒海撞的自己脑仁儿生疼，最终归于平静后，我又看到了蓝天，不晓得这是怎么了，像是做梦似的，是否儿一会儿莫广为就要来叫起了？我的大字儿和小字儿写完了，书背完了，还有什么忘了的吗？难得做梦时候，怎生想起这些来了……让我再歇一会儿……】

【我捉住匕首，欲对准马蹬，奈何太过颠簸，几次避开，待两马距离再近些，一下、再一下，终见马蹬脱落，与此同时，停落在地的、还有殷寿。殷寿的马，还在奔着，丝毫未因我的焦急、殷寿的安危而打扰，这真是一匹无情的马儿！至于殷寿——】
：殷寿？
【我勒住缰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马去，急促的步伐，却在离他不远处停住，再也迈不出一步。我试着喊他，但哪里有人应我呢。】
：小丰！小丰！
【我扯开嗓子，希望至少小丰、能应我一应。】
：快来人，快！

【将将只睁得一半的眼，仿佛疲惫的连眼皮子也动不得了，或者并不是因为疲惫，因为我想动动手或是动动脚，竟然也没得下文，我这是怎么了？是死了吗？我听见有人唤我，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天还是那么的蓝，人声化开在耳畔。我想想，阿玛是从不这样唤我的，额娘也是，她的手很软，时长抚摸着我的额顶。对了，还有我的谙达，他一走三年，我们说好了，三年后他再回京，我要给他打好拿套拳法的……奕颙的生辰又到了吗？给他准备贺礼真头疼……对了，佳珲，佳珲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死之前，至少我想跟他道歉的，虽然，他也许并不需要。佳珲？是啊，这是佳珲的声音来着……脑子里一阵阵嗡嗡的，忽的胸腔一阵顶冲，接连咳嗽着，这一下扯着伤口，才又觉出背后火辣辣的疼，还有那刺眼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