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年根，连着几天都被关在闺阁里头剪窗花绘灯身，自个身为同辈最幺，因和底下侄辈年岁相差不多，便总被赶到一张桌上去，左边是燕桥，右边是娴俞，像是两尊石佛，往那一坐，一声不吭。燕桥一贯寡言，是性子使然，而那娴俞不爱开口，却是真真的懒。】
【就算是两只活鸭子在身边也好歹会叫出个声不是？这俩小祖宗，一门心思扑在剪子上，连眼珠都不往我这儿错，生生给我憋成了哑巴。】
我不剪了！【怎么待怎么别扭，啪一声把银剪一扔，唤来小楼小山一道往后院去】给我装上一车炮仗，我要出去听响听个够！

【言罢，回月盈怀换了身冬装，大氅披身，遣了马车上街，嘱咐小山道】给我找个宽敞地儿，大过年的炸着人就不好了。
【城中车行之道铺设得极为平整，因而这一路也未受颠簸，到了潭边，精神头一点没消，就着小山的背下了马车，指使小楼往下搬爆竹烟花】先拿几个小的给小山，小山你去找地儿，我——
【环顾一圈，瞧准了一颗百年老榕树下头】小楼把矮墩搬到那树底下

【因族辈之间最年幼，打小便是被兄姊捧着，尤是一母同胞的长兄如今在朝中列一品要员位，宋书又嫁与嘉王为嫡，别说是额娘，就是我借着两位的风光，在府中过得也颇是得意。出了府门，都善的盛名在四九城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府井那一片的买卖铺子，每回我去了，都得是掌柜的躬亲相迎方算得上不失礼。】
【要说这人，一旦走到了高处，难免就会养成这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毛病，我不过是个俗人，自然也不例外，且，身为一个俗到不行眼界又小的京中格格，我半点不觉着自个这样有什么不妥】
【也不起身，只偏首瞧过去，口气颇为不佳，柳眉倒竖】我放的，怎样？

【他一番话出口，唬得小山一愣一愣的，只见他手里拿着火折子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恰北风来袭，卷着霜雪，登时将那摇摇欲坠的火苗吹散，怒极反笑，摇头道】瞧你那点出息，旁人说什么你倒是都往心里去，那你把你主子往哪搁？
【我本就是个不吃亏的性子，更何况自个择这块清净之地，怕的就是烟火飞溅伤了路人，怎的，避人还避错了？】爆竹声声除旧岁，你没听过？这东西虽说会闹出些不小的声响，但图的就是个喜庆，我把这好福气带到所谓盛景之地，和往来宾客共享，有什么不妥？
【围了大氅裹实身子，起身往他身前近几步，明眸向他，复又旋身扬首看去】这老树，在此百年，历经风雨，根基极稳，便是天雷地火都没能撼动它半分，更何况小小爆竹——
【顿了顿，远山一弯，回眸笑道】我瞧不是这游人不喜，也不是这老树怕火，是这位公子您呢——【故意拖长了尾音，檀口启阖，见编贝皓齿】是公子您胆子小，怕被这动静吓破了胆子罢？

【四九城的朔冬，一眼望去皆是残雪压枝，琼华纷飞，沿着阑干而立的千堆雪，与那白玉相映成辉，越发炫目，叫人不得不挪了眼，便是与他四目相接，观他眉宇间，不显怒意，倒是个自矜之人，粲然一笑】你这话说的，便是我长了一副吃人的模样，他们敢怒不敢言咯？
【拢了手筒，新做的湖色缎绣竹矮靴，踏在雪地，咯吱作响】那——既然他们都怕我，你怎么不怕？

【我虽有傲骨，但却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瞧他无意争辩下去，也便敛了锋芒，不再缠着他斗嘴】罢了罢了，我也只是在家闷得发慌，不放了不放了
【忽有风起，吹落枝头碎琼乱玉，绵绵散散落了一头，摇摆螓首，又抬了柔荑去拂】啧，怕是诚如你所说，这老先生不高兴了，便这样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