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月，天朗风清，层峦染缥。檐下旧燕归巢，巷头新杏一枝，又是人间芳菲始。）
（负手林下过，迈过枯藤老枝，再看天水交融，青衫临风，与山俱一色。）
（该是烹茶煎雪好时候。折身欲取茶具，又止。有茶无鱼，又成一大败笔，如此想来便显兴致缺缺。）
（寻耄耋老树，撩袍而坐，拾来一段新枝，沙土里随性描画。是一卷春来图。）

（雁穿廊入林，衔来二月花，惊起满枝鹊。恰逢清风偶过，吹落三两春色，抵肩又跌怀。）
（弃枝丢侧，末了方抚去怀中芳物，再添眉目温柔。）看够了，乐意出来了？
（应时应景，抬目观人，谑。）为何不吟前几句？
（颔首。）草木是笔，天地为卷，春雨冬雪作墨，四季皆能入画。
（方舒眉轻笑，有心诳她。）不曾。你怎知我是夫子？我同你一样的，岳麓学子罢了。

（指腹圈点来一处江水，应是淮南之水。又折一截枝来抚平所摹所画，万般如旧，复归平寂。）
（只轻描淡写的一笑。）不亏。你若是提前出来，入画的合该有你。
（倚古树闲坐，眯眸以观，桃靥新丽，是不曾见过的面孔。奇了，现在的姑娘好像大多都不怎么爱上丹青。略揉眉心，温声。）世间相像者何其多，你见云未必是云，听风也未必是风。
（顿顿，亦是正色，沉目压声。）书院有位授丹青的陈夫子，倒是同我有九分相似。可他没我有趣，乏味无趣极了。
（噤声。）嘘。我是逃他课出来的。
（挑眉反询。）你呢？

（看她一时出神，似心有旁骛，微微锁眉。）怎么，有心事？
（萍水相逢，自是不好过问。抬手及人鬓上几寸，挡来落花几片。摊掌扬了树根一侧，任它经由风吹雨打，零落成泥香如故。）
（欷歔。）难办了，还是被你识破了。
（正了正身，方落了一声轻笑。）初华，哪位学生么？哦，大抵是罢。
（想来她口中的初华应是她哪位故交，也是前往岳麓求学的学子。叹声。）你的课结束了，我的却没有。我确实是逃课出来的。
（学生能逃课，夫子为何不能？清目淡言，闲闲几语。）不为何，今日懒得上课。
（顿，指搁了唇侧，如诉一桩秘事。）不要说出去。秘密。

（欲赞一句伉俪情深，而她神色似有恍然，心下清明几分，未言其他。花前月下，柴米油盐，归根结底都一般无二。情深不寿，大抵十有八九。）记不清，便莫多想了。桃花坞的花当是开了，很美。你该去瞧瞧。
（很突兀的一句，不为什么。）
（皱了皱眉，颇是无奈。）并不。他们大多很怕我，许是因着我不苟言笑。
（爹娘生的面瘫脸，怪我咯？顿顿，付之一笑。）不过现在好很多了。
（忖了忖。）我记着，秦家的几位娘子，似乎都不大爱学画。——你说的对，可偶尔一次，并不算罪过。
（亦一颔首，温言。）一言为定。下次你逃课，我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