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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徐走，携一段天地身影撞禅寂处去，向铜钟上镀一层苍苍茫茫。我寻钟声源处，误入山深，山深有寺，而不见敲钟人。
许是无缘一见，却看得着寺间佛像，嗅得着檀香枯朽。我禁不住要笑——
“原来做佛，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业。”
不闻回声，唯有寺前三千春江水，缓缓淌去，渡尽寂寞天空。
“嗳，都不作声……这教妾身怎么信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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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风摇醒枯木残枝，苍凉颜色中透出一角最鲜艳的红。]
[ 我听说桃楼烟寺可渡人，最灵的是诚心许下的愿，我全做一嗤笑——窈娘从来不敢称信女，徒教谁来渡？只是我久久懒靠烟寺后，几乎睡过去时听到了自言自语的人声。]
“世上无意趣的事业有许多，不算眼前这一桩。”
[ 慵嗓落了罢，斜肩倾了依依身骨，将茜裙挽，居高临下予她一瞥，不问花签，不报名姓，眼梢流转露出颇有兴趣般的笑意。]
“不信，你又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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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我讲什么，它当然不说，不动，自顾自沉沦入一个无色无声的梦中。原是一尊无情的佛，又能够救谁于红尘呢。要听解尘心，须得是眼前这位妙佳人，方才行。闻言，笑指佛像道：
“这世上无聊人的无聊事，全要劳它来渡，还说不是天地第一无趣？”
她斜肩居高的风情，我自是仿不来些许。却也不恼自个儿的庸常，微微仰面答她。
“娘子在这儿大约多时了，可是个虔心信徒不曾？方才乍一见，妾还当佛也贪玩，竟化作个艳娘子，来逗妾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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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心？”
[ 不怪我无规无矩，她语音一落，我这厢嗤地一声乍笑起来，笑折了腰，弯了眉，喘了好大会儿的功夫。慢悠悠将茜红裙裾下交叠的双腿放下，撩起裙摆时不遮不掩地露出一片霜白肌肤，尖翘小脚勾着的新兰绣鞋点了地，站起身，抄手将双肩端平，才道上一句。]
“倘若有妾身这副模样的虔心信徒，只怕……佛他老人家要气得说不出话来。”
[ 踏那石阶，端端然在她眼前逼近几步，只是依然在高处，嬉笑横生。]
“随你的喜欢，就拿妾当佛化了的身。”
“美娘子，欲有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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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酒色佛陀，也是有的。”
再将眼往佛像那头一探，佛他老人家——原本就不说话。
尔后，就该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绛红、霜白，好交辉的色，逼出几分艳杀的气韵来，出现在庙里头，未免不应该，可我却觉得再合适不过。仍是仰面向她，唇角挑笑。
“要求个佳缘，娘子可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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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耸肩，斜蠄兽，一不留神流出眼底浓浓诮笑。只是并非讥诮她，而是笑自己。侧身去，将一影艳烈的夕阳留给她。]
“好姐儿，你可听过一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 情之一事，有人甘之如饴，而我，弃如敝屣。]
[ 若换寻常，以我的性子自然是调笑一番作罢，今日却不知怎么，同眼前这个连名姓都不知晓的她，偏要再问。]
“你告诉妾，什么样的男人，全做佳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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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边一壁白雪，残阳一照，格外浓烈。眯眼望去，白银世界，寻不出个金色身来。于是垂头作苦恼模样，却既不是为苦情所困的痴娘子，又不是为美梦所困的小郎君。
“一个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
再一仰头，坦然望进她的眼里去，不避她似讥似诮的神色。
“这样的男人，您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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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见她的眼神，一步，再逼她身前。兀自伸手以纤细冰冷的手掌掩覆了她的双眸，叫她看不见逐渐被风吹凉的古寺烟霞。艳红的薄唇一挑，耸肩哂笑，云淡风轻。]
“什么，如何。”
“不过是容貌，闭上了眼，全都是一样的。”
[ 玩笑心起，纤指一捻，从她的眸上划到唇边。虚虚隔了几厘，未曾碰到她。]
“最后一次机会，告诉妾，可有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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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儿被她一捂，遍处冰凉，将心中聚起的美少年眉目一一惊散。我其实只信自己所看见的，若闭上眼，就惹一场兵荒马乱，一点儿真心实意都不剩下。
抬手轻轻握住她的凝雪手腕，仍是望着她，她的眼睛里，似能打捞出一场水月灯花。
“……不是说，四大皆空？那么，妾便什么也不求。”
喉间划出一声微弱的叹息。我松开手，转回头，外头仍旧是残雪断霞，融一江春水，与来时无异。
“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