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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寻一个人。】
【丛露清冷，沾我素衣白裳。唯有赤朱的湘绣蜀鞋，一步步踏过孤石长阶。怀里仍是那把阮。它伴着我徜过江南的淮水，越过北方的山岭，辗转颠簸，寻一个人。是的，寻一个人。】
【来一座城，寻一个人。】
【然后在这座终年落雪的城，等那个永远等不到的人。】
【清晰的，我听见清露滚过青苔，跌落出晨曦的最后一声呐喊。指尖恰拨过第一根弦。它哑了。应声而落的玉镯，我没去拾。】

（不过寥寥两个月，雪盟的风土人情已然习惯。其实同扬州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一草一木总归是旧府的亲切。晨间习武的习惯难改，是日亦如寻常，往栖月峰踏露觅曦。）
（会当凌绝顶，身居山巅，睥睨江山旖旎，又惹豪情万丈。惊雷地火之后，指过剑锋，收鞘归了原处。）
（兀自往下，择僻静小道，竟寻得一座石桥。顿步噤声，桥上有人。）
（玉镯坠地，静谧里突兀的音。这音过于清冽，不由得讶异起来，或是她怀里阮的音。）姑娘留步。
（雾气缭绕背影依稀，无端地让我想起家中小妹。太像了。俯身拾镯，温声。）你的镯子掉了。

【我背对着他，风打白皙颈划入身，凉极了。】
【终能重逢。没有理所当然的欣喜，便连一句“别来无恙” 都懒得出口。极缓的侧身，惊鸿一眼，并没有笑。】阿珩。
【我很少笑，却不是因为我不爱笑，而是这世间极少有事物能让我欢喜。垂了垂眼，生涩的。】四哥。
【这二字我不喜欢。指尖触及墨玉镯子，名唤“长情”的阮忽的绝响，它没有哑。遇你则鸣，离你则哑。】

（疑惑在她侧过身的功夫里愈演愈烈，终于，一切明了。几乎是惊讶至极。）阿情？
（新朝既始，三位兄长相继入京，我游历四海，随之而至。几位兄长因忖着女儿家身子娇弱，便将阿情留了扬州旧府。而此时此地，她再次出现，必是跋山涉水险阻重重而来，这不免让人惊异了。）
（压下心头惊疑，一句阿珩听来，挑眉。）你方才唤我什么？
（抬手刮人鼻翼，一如小时玩闹，谑。）没大没小。
（往日里亲眷每每聚少离多，时至今日，我陈家骨肉终能齐聚一堂，实在是欣喜万分。为她戴镯。）都安顿好了？

【山清水秀里缓的低头，眉清目秀。不生疏也不亲昵，只浅淡一句。】是。
【蓦地收回一截腕，别过头去。抿了抿唇，瓷音泠泠。】我唤，四哥。
【是唤给自己听的。】
【陈情当配长情，这么多年了，只有它不离不弃，常伴身边。指尖拨阮弦，滑出珠玉翠响，似呢喃又似叹息。】我的阮坏了。
【离开你之后它就哑了。】

【水眸清冷。】不必。
【指尖轻柔抚过，弦弦分明，多少年的悲欢与离合都在其中。不合时宜的，却还是递了一句，音清冽。】我的阮坏了，只有你能修。
【懂不懂都无妨。再不看他，敛裙拾阶，一步一湘帘动。我怀念扬州的三月天，婴儿那样的纯粹美好啊。白裳沾飞花，忽的轻笑。】四哥，我们多久没见了?

（我这双手舞剑拉弓可，泼墨书画也尚能勉强一二，对于丝竹雅乐弹却一窍不通，又岂会修阮。几年不见，小丫头都学会了打趣人，笑拒。）阿情，你四哥不通弦乐。
（与人同行，她前我后。又不禁感慨时光如梭，一眨眼阿情都长大了。可这性子似乎丝毫不曾变过，看着仍是那个独来独往，偏好阮弦的小姑娘。颔首应人。）四年有余了。

【青石漉漉，斜风呢喃，城外烟雨朦胧，又要落雨了。】
【长情坏了，只有你能修。】
【似是忖了许久，才迎风微阖了眼，冽语如泉。】让我告诉你。是四年四月零四天。
【不多不少，四年四月四月四天。我来寻一个人。他是我的兄长。我的，四哥。】

【我不愿回答。】
【阮弦勾上素衣清裳，发弦混沌纠缠，突的生疼。柳眉拧蹙，指去敛发。】不曾。
【我信因果轮回，缘劫皆有定数。因而纵使一别经年，我也笃信他们长乐无忧。及唇畔而出，又成涩冷。】不曾见过，也懒得过问。他们好不好，关我何事?

（又是一愣，疑惑又深一层。可转念一想，她一个姑娘家自小独居旧宅，身旁无亲眷相伴，有的只是几位管家与婢子，有些怨气也是难免。）
（她是在责备我们离家远行，留她孑然一人。）阿情，你还在怨我们？
（搭手人肩，温温言。）几位兄长都有苦衷，而你小时身娇体弱，随了长途跋涉只怕累着你。

【怨? 轻长的回身，躲过他。独来独往惯了，我怕极了这种亲昵。尤其是你。】
【晨露湿鞋，又渗透鸾袜，和扬州的冬还是不一样的。抬眼，裙畔扫压阶缘。】不是他们。
【是你。可我也不能怨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就是一个不知情的无辜惹事者罢了。】

（手下一空，便有些无所适从。心下一叹，一别经年，骨肉疏离竟已至此。到底未计较什么，只皱了皱眉。）你在胡说些什么。
（不是他们，又是谁？她用了他们，而非你们。是我么？怎么可能，必然又是我想多了。可总觉得有异样之处，顿了顿身。）阿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阮声未歇，我看他黑衣如旧。黑白相称，才算匹配，因而我爱着白裳，不只因它素净。勾了勾唇，未添半分笑意。】没有。
【阴霾沉沉，欲落不落的雨，欲说还休的心事 ，最终埋了心底 】什么都没有，我很好。
【斟酌着去说一个小妹该说的话。】四哥，我进太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