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去实验室报道那天,天气似乎已经开始回暖。我特意化了妆,做了今年流行的发型,算是站在二十岁的路口对自己有了全新的期盼。托江户川前辈的福,我得知自己去的那家松坂实验室也在我所在的大学,只不过负责任是有机化学领域内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名下的。那位教授已经不负责本科生的化学课程,所以之前我对他知之甚少。不过他带领的整个课题组的期刊文章都在全国甚至全世界举足轻重,影响因子使界内人士望其项背。我怀着忐忑而又憧憬的心情,在校园僻静之处找到了这所安静的三层楼房。排气管道有序地耸立在楼房外墙,灰白色的墙壁上爬了几簇细藤。从暗色金属外框的巨大玻璃门内走出来一名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细弱女子,看起来跟我年纪相仿,可能是个刚入校的博士生。走近一看,我不禁赞叹真是个大美人。这样的美女却整日待在乌烟瘴气的有机实验室,总觉得有点可惜。她向我走过来,双手插在实验服的口袋里,目光冷淡,又似乎带着一点熟悉的笑意。四月的阳光透过林木漏在她浅色的发与白皙的脸上,形成柔和的光斑。她画着淡妆,眉毛尤其好看,却也并不是今年某位当红女星带起来的细长眉形,嘴唇玲珑美丽,像是水墨画里随意晕染开的墨点。走近后我才发现她的眼珠是冰蓝色的,我不禁感慨连国际生也会投入松坂教授的名下研习,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长谷川明美是吗?』她发问后我才注意到她是来找我的。听着并无口音,完全是本地人的口吻,她是混血儿吗。『我是长谷川明美,是社团里的江户川前辈介绍我来这里学习的。请多指教。』『那个家伙还是这么爱表现啊。』她随意笑了笑,我看得呆了。『我的名字是灰原哀。你跟我来吧。』我赶紧跟了上去,凑得有些近了能闻到她身上清甜的玫瑰味。如果是江户川前辈认识的伙伴,应该和他年龄相仿才对,这样的话这位女士也是25岁上下。如果说是拜托她让我进实验室研习,那么证明她在这里从事的至少是讲师或者副研究员一类的工作。我这样自顾自思索着,走路时差点撞到她的脊背。『小心。』她随声提醒道。『啊……不好意思。』我跟着她穿过一楼的放射化学实验室,乘坐走廊尽头的电梯到达三楼。一路上她简单介绍了课题组的负责人、研究员、博士生,每一个同事在她口中都是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描述,这让我觉得她将这里的一切都置身事外。『这里一间是我研究课题的地方,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这块展板,是去年在新西兰参加国际化学会议时做的。』她扫了一眼那块展板,它贴在窗边的位置,展板上她的照片已经被太阳晒得有点褪色。『您在做细辛醚烃类的东西吗?』我看了上面的结构式后脱口而出。她带着略微惊讶的目标看了我一眼。『啊啦,专业课很过关嘛。怎么样,有兴趣吗?』『都是死读书啦。』我谦虚了一句。『其实之前除了教学实验课,我没有在实验室做过实验。之前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一直走科研这条路,所以非常困扰。还好遇到了江户川前辈,他似乎看出我在犹豫这件事所以才介绍我到这里来的。』我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潜意识让我非常信任眼前这个人。我觉得她和江户川前辈是一类人。她没有说话,兀自推开实验室的门,里面窗明几净,完全不像是有机实验室。有机试剂筒按照包装材质从大到小依次排列在通风橱下方,而洗净的试剂瓶和反应器倒扣着插在晾干架上,一切都从容安定,就像她本人给我的感觉。阳台上有一盆铜钱草和一盆仙人掌,两株植物在四月的阳光下安静地蹲在花盆里。这间实验室不适合做实验,倒适合拿本哲学书翻翻看。『之后你就在这里和我一起吧。不要想着偷懒,我可是非常严格的哦。』她似乎并没有打算因为刚刚我提出烦恼而宽慰我,这副冷淡的样子却不会让人窝火,反而有那种想让人像忠犬一样地跟随她的感觉。我在幻想自己如果有尾巴一定摇起来了的样子,不禁噗地笑出声来。灰原哀愣住了一秒,问道:『什么事啊,这样笑。』『没什么啦,我会努力的。今后就拜托灰原前辈了。』我鞠了一躬。『话说回来,你应该喊我老师才对吧。没有看到刚才展板上我的头衔吗?』是我的错觉吗,她的目光里似乎带着看小孩子才会有的宠溺。我飞快冲出门看了一眼展板又折返回来。『诶——您是副教授吗?我以为是讲师或者研究员之类的,完、全、看不出来啊。』『啊啦,真是失礼呢。』她似乎误会我在说她年纪大。但是如果是副教授头衔的话,至少负责一门课的教学工作几年,而且SCI论文数目应该不少于10篇。以她这样的年纪,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吧。而且在学三年期间,还没有发现选修课或者专业课有这样一位教授。她看出了我的疑惑,但也并不想多做解释。她从冰箱里拿出试剂盒递给我,对我说道:『不要发呆啊,去取一点干冰来。在二楼尽头的试剂库,门卡挂在墙上。』随后她解锁了电脑,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开始看起了文献。窗外的光鲜越过她的肩膀,照在地面上。窗台上的仙人球的影子,像一只猫的脊背。我不忍心说话破坏这个安静的场景,拿着试剂盒和门卡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