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皇帝的龙舟之外,妃嫔、诸王、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侍奴等按品位分别乘坐其余船只;十二卫士兵也乘坐了数千艘船,却是自挽而行;还有部分船只是用来装载乘船之人所使用的物品。全部挽船之人合计多达八万余人。两岸之上还有骑兵夹峙护送,旌旗蔽野。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在河面、岸边行走,耗费的粮草食物自然也是惊人之极。船队所过州县,五百里之内的居民都必须前来“献食”,多的一州要献一百抬。沿途官府为了讨好皇帝,无不挖空心思地呈上各式水陆奇珍,进献的数量自然比实际能吃得完的多得多,于是临走之时只能挖坑埋弃,浪费甚巨。因此,船队所经之处,真可谓有如蝗虫过境,倾家荡产、投河觅井、逃走死亡的百姓,不计其数。然而,这些天怒人怨、民愤沸腾的景况,住在那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犹如水上宫殿一般的龙舟之内的皇帝杨广,是一概不知的;或者就算知道了,也是丝毫不以为意。
这天下午,李世民照例待在杨广身边给他代笔批复奏章。
那龙舟中间的二层是杨广的起居之所,这时他们二人是在由下往上数的第三层的一个房间里。李世民作为千牛备身,本来是应该与千牛卫的其他人一起居住在另外的船只上,正如在长安之时他应该居住在皇宫之外的南边的千牛卫营地里那样。然而,杨广也正如在长安之时不顾规矩不规矩,强行让李世民所在的那支小队搬到位于皇宫之内、最靠近北边的玄武门的临湖殿里去居住那样,现在也照样地让他们都搬进这龙舟里居住,只是住在由下往上数的第二层的那些房间里。这自然仍是为了方便他可以就近地召唤李世民前来侍候,只要让他从第二层登上第三层,而不必以小船到乘载其他千牛卫的船只去把他接过来那么麻烦。
李世民跪坐在书案之后,聚精会神地拿着奏章看。杨广却是躺在地上,下身的两条腿绕缠在他的腰间,上身则挨靠在一个隐囊上,尽情地观赏他那眉尖轻蹙、专注入神的样子。在他看来,李世民这副认真看奏章的模样也很是可爱,看得他极是心痒难搔。
刚才皇帝看着李世民全神贯注批复奏章的样子,就已经忍不住要捉弄这少年,故意把自己的两腿绕缠在他的腰间,出其不意地摇动起来,把他晃得没法凝神细看奏章上的字,只得转头看皇帝是怎么回事,看到的却是皇帝一脸坏笑、摆明是在戏弄他的得意之色,恼得他恨恨地横了皇帝一眼,不再理他,转头继续看奏章,但没过一阵子皇帝那巴着他腰肢的腿又摇晃起来。如此几次三番,李世民怒将起来,要把皇帝的两腿从腰间甩下。最后二人终于达成“协议”:皇帝仍是可以保持着这样以两腿缠绕在他腰间的姿势,但不许再在他专心看奏章的时候摇晃他的腰肢。于是二人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接连几份奏章看来都是那些前有成例的折子,因为李世民看过后,也没跟杨广简单述说里面的内容,直接就提笔作了批复,放到一边去,让魏忠加盖玺印。以前他刚开始代笔批复奏章时,即使是那些前有成例的折子,也会先向皇帝简述一下内容,征得皇帝同意之后再作批复。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杨广已懒得再一一地听他简述这些折子的内容,让他先作批复,待得要加盖玺印时才飞快地扫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交给魏忠盖印。再过一段时间,杨广甚至都不再查看李世民代他写了什么批复,直截了当就让魏忠加盖玺印,那是他完全地信任这少年给他代笔的都是那些前有成例的折子,也完全地信任他是按以前的成例来作批复的。
这时,只见李世民拿起这天呈进来的最后一份奏章,展开一看,忽然面色大变。
李世民是全神贯注的看奏章,杨广却是全神贯注的看他,他这面色突变,杨广自然是马上就注意到了,脱口问道:“怎么回事了?”
却见李世民转头望过来,脸色一片惨白,双唇颤抖,却没有说出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了?”杨广越发的觉得事有蹊跷,松开了巴着李世民的腰肢的两腿,直起上身,伸手便要取过他手上拿着的奏章来看。
然而,就在他的手快要触及那奏章的时候,听到李世民终于开了口:“是……是关于那瓦岗匪军的折子……”
杨广眉头一皱,伸出的手缩了回去,连上身也回复为躺靠在隐囊上,冷冷的道:“我不都跟你说过了吗?这种奏章属于前有成例的,你自作主张批复了就行,不用再跟我说。”
“可是……”李世民的额上甚至浸出了黄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边滑落。
他心里一个念头连闪了几闪:到底要不要跟皇帝说这份奏章里的内容?
最终,他决定的是:不可以不说的!此事如此关系重大,就是冒着又会被他大骂一顿之险,也不能隐瞒皇帝的!甚至……连刻意地轻描淡写地述说都不可以!
于是,杨广听到以下的话语从李世民口中沉重的吐出:“……可是,这奏章里说的是:负责剿灭瓦岗匪军的张须陀将军……战败阵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