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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的地老天荒》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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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吧里好多人问全文的网址,在这里我就把全文贴上来


1楼2008-08-06 11:55回复
    一 

      平京的天气,雨来的快,走的也快。 
      这是处坐落在胡同里的小寺庙。香火不旺,庙宇古老败旧,斑驳的院墙上依稀能辨认出行南无阿弥陀佛。 
      只有,院子里一树石榴花开得正火红。艳得让人忘记世间还有凋零和无常。 
      石榴花旁,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正向院门口张望。风吹来,石榴花被吹得摇动起来,一点、一点绯红,散漫飘飞,花香便若有若无、沾在女孩月白色的春绸裙衫上。 
      厢房里走出一个消瘦的女人,搬着个大纸箱,向站在石榴花旁的女孩唤道:“卿卿。” 
      罗卿卿信手拈下一朵石榴花,簪在辫稍上,然后,挨到母亲身边,问道:“妈妈,泠姨和东风哥哥会来吗?” 
      “刚才的雨那么大,该不会来了。”赵燕婉淡淡地回答,随后吩咐卿卿帮忙、把纸箱里的香一把、一把摆放在庙门口的摊位上。 
      搬了小板凳,坐在摊位后面,罗卿卿望着空荡荡的胡同口,又问:“妈……” 
      赵燕婉有些不耐烦:“你老巴望着他们来干什么?” 
      “他们对咱们好。” 
      “好?”赵燕婉苦笑了一下,“是很好。那种富贵人可怜苦命人的好。” 
      罗卿卿见妈妈脸色不大好看,便不再言语。抱着膝盖,兀自望着胡同儿口。七天前,东风哥说下次来的时候会让她大吃一惊。东风哥从来不会骗她,她揣摩着会有什么事发生,便忍不住地,自顾自地笑起来。 
      胡同口,开进一辆黝黑的轿车。 
      罗卿卿雀跃起来,迎上去。车在庙门口停住,车上下来的人不是泠姨和东风哥,而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 
      来人走到赵燕婉身边,摘下墨镜,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赵燕婉惊叫了一声:“你……” 
      来人微微躬腰,叫了声:“夫人。” 
      赵燕婉脸色一沉:“别这么叫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被你们军长赶出家门了。” 
      “这次就是军长让我来看看您。” 
      “他……”赵燕婉眼睛一亮,又马上黯淡下去,“他还能想着我吗。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来人没有直讲,看了眼罗卿卿,笑道:“这是小姐吧,都这么大了。” 
      罗卿卿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人称呼她“小姐”,这种称呼让她陌生而不自在,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赵燕婉也看了眼女儿:“卿卿,你在这里照顾会儿摊子。”说罢,把来人引到厢房里。 
      罗卿卿坐下来,一边等着买香的路人,一边侍弄着辫梢上的石榴花。忽然听到厢房里妈妈很生气地喊了一声:“他做梦!” 
      她吓了一跳,正要进院看看究竟,一辆汽车疾驰进胡同,猛然刹在庙门口。车门推开,黑色军靴踏碎一地雨水,一个瘦高挺拔的身影走到卿卿面前。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那身笔挺的深灰色军装,当她发现宽檐军帽下竟然是东风哥哥,惊愕得瞪着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瞿东风笑起来,在卿卿秀气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怎么,换了身行头,小丫头就不认识我了?” 
      “你……参军了?”罗卿卿瞪大眼睛,东风哥果然让她大吃了一惊。 
      “我现在是平京陆军大学甲级将官班学员。” 
      “你不是说要考平京大学历史系吗?” 
      “陆军大学是我父亲开办的,作为他的儿子,军人是我注定的命。” 
      罗卿卿捉住瞿东风脸上一闪即逝的无奈,笑道:“原来东风哥哥也有想办却办不到的事儿。” 
      瞿东风向庙宇努了下嘴:“我又不是供在龛里的神佛,哪有无所不能的能耐。” 
      “可是……我以为东风哥就是无所不能。” 
      瞿东风低头,凝看了片刻卿卿眼里单纯的崇拜。这时,厢房里又传出赵燕婉烦躁的大喊:“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回去告诉你们军长,让他死了这份心!你出去!出去!” 
      随即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便被赵燕婉推搡了出来。 
      瞿东风对视上中年人,两厢都是一愕:“严副官。” 
      这个时候,在平京碰到罗臣刚的副官严明海,瞿东风已经揣摩到七八分对方的来意:“严副官来接罗军长的家眷去金陵?” 
      “我们不去!”没等严明海回答,赵燕婉断然回道。


    2楼2008-08-06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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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惊恐使她的声音近乎尖叫。 
        坐在前座的严明海回过头,礼貌而谦恭地开口:“小姐,您醒了。”说着把一封信递给罗卿卿,“这是夫人留给你的。” 
        罗卿卿慌忙展开那张纸。果真是妈妈的字迹。妈妈竟然在信上说实在不忍再让她跟着受苦。罗军长其实是她的亲生父亲,跟着严副官就能去金陵跟他相认,从此她便是人上人,拥有享受不尽的富贵荣华,幸福快乐…… 
        妈妈的字迹,在眼前氤湿,模糊,一大滴、一大滴的泪珠子扑簌簌地打落在信笺上。生离死别,突如其来,在心里划着血口,胜过世上一切尖利的刀。不!不!罗卿卿拼命摇着头,哭喊道:“让我下车,我要去找妈妈!” 
        见司机不予理会,罗卿卿一把抓住车门把手。车门还没打开,便被坐在身边的少年一伸手抓回座位。 
        少年的手指细长白暂,却充满力量,让她怎么挣扎也不能挣脱。 
        巨大的悲伤凝聚成一股无名怒火,不顾后果前因,她朝那只手狠狠咬下去…… 
        一股血的腥恶气息,突然,浇灭了她的疯狂。 
        愕然着,她抬起头,那只手,竟然依旧抓在她的胳膊上,纹丝未动。而,少年的脸上也没有一丝动容,依旧是冷淡而漠然,那眼神,看着自己的血从自己的手背上渗出来,宛然,萧瑟冬日,幽幽看着一朵寒梅破雪而出。 
        看了眼罗卿卿的一脸泪水和一脸惊愕,南天明的眼底、流出一丝鄙夷、和淡淡的怜悯。他别过头,看着车窗外,车轮碾过路面、扬起尘土,使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更加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一个衰老不堪的老妇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孙儿,像是丢了行李,或是跟亲人走散了。跌坐在路边,一边摸着老泪,一边乞讨着吃食。 
        南天明道:“看看他们。你已经够幸运。” 
        罗卿卿一阵哑然。这时,严副官递过来一包饼干:“小姐,先填填肚子吧。” 
        她立刻对少年道:“打开窗子。” 
        南天明摇下车窗,罗卿卿欠起身子,奋力把饼干扔向道边的老妇人。可是,老妇人已被车甩在后面很远,饼干未落地,马上被别的难民抢了去。 
        南天明的嘴角泄下一丝冷笑:“一包饼干能救得了谁?” 
        “你……”自小接触的都是庙子里来来去去的善男信女,罗卿卿从没见过这么冷酷无情的人,忍不住反唇相讥,“一包饼干是不算什么。可是,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南天明懒得跟小女孩计较,没再说话,让身体深深陷进椅背,看着车窗外匆匆掠过的乱世红尘,一种很懒散的姿势,眼底却聚拢起逐渐浓重的悲哀。 
        罗卿卿蜷缩在后车座上,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却没人理会她的悲伤。跟母亲突然分别的痛苦让内心一阵、一阵抽搐,浑身上下,一阵、一阵打着寒战。 
        枪声先是在城东大作,然后连城南也加倍地响了起来。接着东北方向炮声隆隆,城南枪声更加密集。城里城外火光冲天而起。逃难的人群更加混乱,喧嚣声,哭叫声都混在了一起。一架英式侦察机呼啸着驶过头顶,难民立刻象被捅破的马蜂窝大乱起来。 
        汽车拐入乡间小道。庄稼地里跌跌撞撞跑出个血人,背上扛着把大刀,白刃都被鲜血染红,看起来是个突围出来的士兵。士兵跑出几步,跌倒在路当中。道路狭窄,司机犹豫了片刻,拿不准停车还是直冲过去,南天明道:“停车。”南天明跳下车,把伤兵扶到后车座上。“水……水……”伤兵嗫嚅着。南天明给他灌了几口水。待伤兵缓过气来,南天明问道:“南苑军营的?”听到这句话,罗卿卿心里猛地抽紧,记着东风哥说他在南苑军营参加军训团。士兵点了点头。南天明又问道: “那边怎么样?”“我们腹背受敌,敌人太多。我们一个班冲出来,就剩下我。” 
        这时,天上又飞过两架轰炸机。严明海吩咐司机道:“要去躲躲了。” 
        把汽车开进庄稼地,藏好。几个人下了车,走进村边的农户。一进门,看到院子里站着几个穿军装的人,军容不整,狼狈不堪,显见也是刚突围出来的官兵。 
        “东风哥!”罗卿卿突然冲过去,一把抱住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号啕大哭起来。


      4楼2008-08-06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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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下来,心也跟着沉到谷底,慌张害怕给了她一股无名的勇气,她毅然冲过街道,冲到大宅子门前,抓住大铁门的栅栏,拼上所有力气,大喊:“东风哥哥——” 
          那个被雨水淋透、不敢回家的小女孩,终于因为站在铁门外一声大喊,如愿以偿地站在了瞿东风面前。 
          “卿卿?怎么回事?” 
          “我……”她正要回答,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呼道,“我肚子疼。” 
          瞿东风二话不说,抱起她就叫司机去医院。 
          车后座上,瞿东风脱下外衣,把她裹起来。存着体温的外衣很快把她暖了过来,胃痛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透过车窗,正看到花市大街上的福怡楼糖果铺。她咽了口吐沫,道:“东风哥哥,你喜欢吃糖果吗?” 
          “你肚子不疼了?” 
          “不疼了。” 
          瞿东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哪是肚子疼,是肚子馋啦。” 
          她觉得脸呼啦一下热到了耳根儿,连忙辩解:“是肚子疼。刚才真的疼得厉害。” 
          “好啦。我知道。走,哥哥给你买糖去。” 
          为了表示她真是肚子疼,而不是为馋嘴找借口,虽然东风哥哥给她各式各样买了一大包糖果,她就是坚持只要了一颗。 
          她记得那是一颗西洋奶糖,牛奶的甜香化在嘴里,把她一晚上集聚在心里的害怕苦恼、都一股脑儿化了个干净。 
          回去的路上,雨也晴了。不知谁家的院子里,送出栀子花浓浓的香气。花香沾在衣上。晚风吹拂过发梢。心便不知不觉起了微醺的感觉。 
          罗卿卿的目光久久注视着夕阳。看着半天的绚烂渐渐的浓烈,又,渐渐的黯淡。心中暗自思忖:为什么会如此流连?那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春天的晚上。 
          南天明走到窗前,顺着卿卿的眼神看向斜阳,斜阳的下面是凤凰台坐落的山峰。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嗯?”他问。 
          “什么?” 
          “你明明听到了。”南天明微翘起一边嘴角,露出一贯的玩事不恭。然后,转过头来,面具后面的眼神,一惯的淡漠里参杂进一分不经意的温柔。 
          可是,罗卿卿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那分温柔,只用同样淡漠的口吻答道:“你的问题太难,我答不了。” 
          “为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 
          罗卿卿转过头,直视着南天明,道:“因为,我在你眼里看不到火焰。” 
          “火焰?”南天明略微有些吃惊,然后轻轻一笑,“你须要看到火焰吗?火焰又能熔化你吗?你这个固执的孩子,就知道把自己关在自己筑的城堡里,浪费所有人给你的爱。” 
          你……罗卿卿被南天明的话狠狠刺痛了一下。可是,一时间竟无话反驳。是的,这四年里,她作为父亲唯一的亲生女儿,罗府的大小姐,金陵城真正的公主,谁敢对她说一个“不”字?谁不是想尽千方百计讨她欢喜?可是,她又在乎过谁?关心过谁?即便是父亲,也被她拒绝在千里之外。因为直到如今她还是不能原谅他对母亲的抛弃。 
          这四年里,想来,也只有南天明一个人从来不捧她、惯她、宠溺她。永远跟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淡淡蔑视着她的骄傲。


        6楼2008-08-06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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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罗卿卿微微昂起下巴。除了摆出大小姐的高傲,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姿态来填补内心的空洞:“既然南家大公子这么厌恶我的固执,就请以后不用再来我这里造访了,省得浪费你的感情,也浪费我的时间。” 
            面对罗大小姐的逐客令,南天明单臂在胸前一弯,优雅地行了个告别礼。 
            南天明的彬彬有礼,几乎让罗卿卿有一种冲动,想冲上去,扯下他的面具,看看他的脸是不是也象他的动作一样优雅从容,毫无眷恋。 
            可是,她终是按捺下了自己的冲动,静静地坐在窗台上,看着南天明离开,看着静雅从楼梯口走过来,挽住天明的胳膊,双双走向楼下的化妆舞会。 
            静雅穿了一件纯白色的洋装,背后装了一对翅膀,长长的烫发上顶着一圈金色光环,和化装成“敲钟人”的南天明走在一起,就好像纯洁的天使挽着丑陋的魔鬼。 
            然而,人心的真相如果真象面具一样坦白,这世界就会简单很多。 
            罗卿卿掩上房门,扣上锁,把舞会的欢歌笑语挡在门外。 
            静静环顾着自己的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极尽着精致和华美。听府里的仆人说,这间屋子的装潢摆设是照着西洋博物馆里、哪位中世纪公主住过的房间设计的。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玲珑有致的身体包裹在一袭暖红色的锻面洋装里,洋溢着欧式复古的风情。镶嵌在袖口裙摆上的一小串紫红色荷叶边,则在典雅上平添着少女的甜美,再配上那张孩子气的脸——自己又是什么,博物馆里的娃娃? 
            不。她不要做博物馆里的娃娃。所以她拒绝留起本来十分钟爱的长发,拒绝娇声嗲气的讲话,拒绝因为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用娇气胆小来引人怜爱。她不要做娃娃,尤其是博物馆里的娃娃——只能供人观赏,任人摆动。没有活气,没有激情,没有……家。 
            家? 
            罗府不就是家吗?可是,为什么每次午夜梦回,泪湿枕巾的时候,都是因为梦到了遥远的平京城,那条胡同,那方小庙,那间厢房,还有妈妈,庙里的师傅,泠姨,和东风哥哥…… 
            平京,到底有多远?为什么又这样贴近? 
            正当罗卿卿兀自问着这个问题。罗府里竟从平京城里、远道而来了两位客人。


          7楼2008-08-06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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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当罗卿卿第一次见到施如玉和何浩笙的时候,两人正从屋外的雨地里并肩走进来。施如玉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男式外套。何浩笙的上身只剩一件薄衬衫,早已经被雨水淋透。 
              罗卿卿看到这一幕,便想起,那天下雨,瞿东风也是脱了外套,裹在了她身上…… 
              “如玉,浩笙,我都等了你们半天了。”楼梯上传来一声招呼,一个娉婷高挑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今天,施馨兰穿了一件纯黑色真丝长袖旗袍,一道银色的丝绒珠花斜斜地镶嵌在斜襟边上。她一手轻搭着楼梯扶手,用一种很优雅地姿态款款走下红地毯。看上去,好像高贵的黑天鹅。 
              每次,罗卿卿看到后母穿旗袍,都忍不住有种错觉:好像看到泠姨。也许她们长得有些像;也许因为从小时候起,泠姨就是她心目里最漂亮的女子,因为泠姨爱穿旗袍,所以以后但凡看到穿旗袍的漂亮女人她就会想起泠姨。 
              施馨兰招呼完客人,又把罗卿卿招呼过去。施馨兰挽住施如玉:“这是如玉,我的侄女。”又指了指何浩笙:“这位何先生是如玉的未婚夫。” 
              施如玉眉眼生得很大气,看起来是个干练的女子。身材瘦高,衣装简洁,留着比卿卿还短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短发的原故,罗卿卿跟她打招呼的时候,似乎从彼此的眼睛里都读出一点一见如故。 
              何浩笙乍看上去是个清瘦俊气的书生。不过,一副金丝边眼镜终是遮挡不住后面那两道精明的目光。 
              打过招呼,罗卿卿本来不想多聊。她跟后母之间,一向只有礼貌客气,不近不远,倒也相安无事。所以,对待后母的亲戚她只需礼貌,无需热情。 
              但是,当接过何浩笙递上来的名片,她忍不住又仔细地多看了一眼——平京兴国报馆副主编何浩生。 
              平京! 
              施如玉和何浩笙离开罗府后的第三天,估算他们已经回到平京,罗卿卿给何浩笙挂了个电话。她不许何浩生把电话的内容告诉任何人,包括施如玉。 
              之后的几天,等待着何浩生的答复,令罗卿卿寝食难安,坐卧不宁。短短几天,对于她不啻好几年。 
              为了不让家人察觉她的不安,她拒绝一切社交,除了吃饭,一回到家便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细听着电话机的响动。 
              直到这天静雅慌慌张张地敲开她的房门,说:爸爸妈妈吵架了。 
              罗臣刚的书房里,传出施馨兰的哭泣声。 
              罗卿卿走到书房门口,一张被施馨兰揉成一团的报纸正好砸到她脚面。她顺手拿起来,展开一看,头条新闻愕然刺入眼帘:华北第七军突袭燕水岭! 
              匆匆扫过新闻,便看到那三个字:瞿东风。第七军军长瞿东风。 
              罗卿卿的手下意识扶住门框。 
              施馨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罗臣刚争执道:“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知道我表姑只有宏祥这么一个儿子。现在他镇守燕水岭。你的第十军团跟燕水岭只一水只隔。要是跟宏祥联手,他瞿家军再厉害也难是对手!” 
              罗臣刚站在窗边,吸着雪茄、默不作声。 
              施馨兰向前移了一步,提高声音:“是,我知道瞿家军这次打的是戚永达的地盘,不是罗家。可是,他们明明知道镇守燕水岭的宏祥是我的表侄子,那也等于是你的表侄啊。他们专拣燕水岭打,明地里打的是戚家,暗地里也等于在打你的脸啊。” 
              罗臣刚吐了口烟圈,道:“他们不是在打我的脸,是在探我的底线。瞿正朴想要戚永达的地盘,当然想知道我罗臣刚会不会跟戚家联手。” 
              “那你就联手给他们看啊,挫挫他们的锐气。那瞿家军仗着人多势众,就知道耀武扬威。要真让他们夺了戚家的势力,那下一个恐怕就轮到罗家了!” 
              罗臣刚道:“这还用你提醒我吗。轻举妄动,只能让对手看透你的心思。他们越想试探我,我就越要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宏祥的命危在旦夕,你还跟我说静观其变?”施馨兰冲上前几步,一把夺掉罗臣刚手上的雪茄,扔到地上。 
              罗臣刚神情里掠过一丝不耐烦,对站在门口的两个女儿道:“你们母亲累了,扶她回房间吧。” 
              正手足无措的罗静雅听到父亲的吩咐,立刻跑上去拉住母亲,竟被施馨兰一把甩开,整个人被甩到沙发上。罗静雅没想到平日优雅高贵的母亲竟有这么疯狂的一面,吓得伏在沙发上,嘤嘤地哭起来。


            8楼2008-08-06 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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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台上立刻忙碌起来。 
                “全体各就各位!”持着指挥刀的军官表情肃穆地发出口令。仪仗队开始最后一遍军容整理。军乐队指挥高高扬起指挥棒,军乐队员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地抬起手中的乐器。 
                


              15楼2008-08-06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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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卿卿听到车里有人向列车员打听起来。 
                  “这是接什么人?这么大派头。” 
                  “听说是迎接第七军军长凯旋归来。” 
                  “第七军军长!那可是瞿公子,听说燕水岭这仗打得漂亮啊。将门虎子啊。” 
                  瞿东风!罗卿卿倏地打开车窗。可是头才探出一半,就遭到外面士兵的喝斥,命令她把车窗关上。 
                  


                16楼2008-08-06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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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专用列车稳稳停靠在站台。左右两边的仪仗队同时全体立正。军乐队指挥挥下指挥棒。 
                    在嘹亮雄壮的军歌声里,车门打开,一个卫队士兵跳下车厢边的踏板,返身、迅速敏捷得放下列车上的折叠梯。 
                    随后,瞿东风出现在列车门口。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军装,斜挂着黑色镶金穗绶带,使本就高大的身形看起来更加英挺。


                  17楼2008-08-06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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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迎接的人众挥了下手,他走下列车。黑色军靴迈着沉着的脚步,一袭黑色披风在微寒的春风里微微鼓动。天气晴好,阳光耀眼,让挂在他胸前的一串勋章熠熠生辉。 
                      


                    18楼2008-08-06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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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用候车室里,走出几十名前来迎接的 。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夹杂在这群男人里显得异常扎眼。 
                        瞿东风和前来迎接的官员逐一握手。女秘书赵京梅最后一个走上来,道:“总司令和夫人在双溪别馆设了家宴,为军长庆功。” 
                        虽然赵京梅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军用制服,但是她柔婉的话音,妩媚的神态,和那支挽在发髻上的老银鎏金镶翡翠发簪,都让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扑面而来的女人味。 
                        瞿东风点了下头,却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侧过头、朝停靠在站外的一辆民用列车看了一眼。列车的标牌上标着金陵到平京。 
                        从金陵开来的列车让他神情一凝。朝前来迎接的军统局副局长严虎一招手,低声道:“罗臣刚那边有什么动向?” 
                        “至今还没什么可靠消息。不过……”严虎朝瞿东风靠近了半步,附耳道,“刚刚得到消息说,金陵开过来的列车上恐有可疑人物。” 
                        瞿东风道:“严密搜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已经听不到军乐的乐曲,想来欢迎的仪式已经结束。罗卿卿放弃了张望,蔫蔫地回到座位上,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出去了似的。即使努力张望,可是被关在车厢里,连专列火车都看不到,更别说瞿东风的人影。 
                        猝不及防,一滴眼泪竟在这时候掉下来。打在她手背上,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还好吗?”对面的男子关切地问了一句。 
                        她急忙强迫自己笑了一下,眨了眨眼:“沙子迷眼睛了。” 
                        对面的男子哈哈一笑:“平京的风沙真大,连火车里也有沙子啊。” 
                        她也忍不住笑起来,意识到自己掩饰的愚蠢。 
                        欢迎仪式结束后,其它的火车缓缓驶进车站,唯独这辆列车迟迟停在原地。人们开始焦躁起来。却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很多荷枪实弹的士兵,迅速把守住每一个车门。 
                        列车员传达军队的命令,说让大家排成长队,一个、一个在车门口被搜身检查。检查通过才能下车。 
                        听说是军队的命令,大家自然只能老老实实排队,诚惶诚恐地听候发落。 
                        “恐怕有麻烦了。”对面的男子站起来,挨在罗卿卿身边低声道。 
                        “什么意思?” 
                        “为了救你我亮了枪。想是被人怀疑上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顿了一下,道:“罗总司令授意我保护小姐安全。” 
                        “爸爸!”罗卿卿忍不住惊愕出声。 
                        男子“嘘”了一声,示意她安静,接着说道:“如果被抓,你就如实交待是总司令的千金,他们自然不敢把你怎么样。我看你性格挺倔的,要是死硬着不说实话,恐怕会被用刑。” 
                        一时罗卿卿心里五味俱全,实在没想到自以为精密周全的出走计划,其实全在爸爸眼底:“爸爸……爸爸他怎么会知道?” 
                        “总司令是什么样的人物。如果连你个小女子的计量都识不破,还能统帅三军?”


                      19楼2008-08-06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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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东风翘起二郎腿,一派悠然道:“大哥,我想买你一处产业。” 
                          瞿东山冷“哼”了一声:“就知道你更半夜来我这小楼儿,不会无缘无故。想要哪儿啊?” 
                          “蝎子尾胡同儿9号。” 
                          瞿东山“咣当”把茶碗撂到茶几上:“你真敢开口。那可是我最好的买卖。” 
                          “急什么。还没听我出价儿呢。” 
                          “什么价儿?” 
                          “两海轮军火。” 
                          瞿东山眼睛一亮,随即一脸质疑:“那两船军火是父亲犒赏你打燕水岭有功。多少人做梦都想要,父亲一概不批。你肯就这么转给我?” 
                          “父亲好不容易批了出洋肆业局,我总得找个地方把它建起来。” 
                          “出洋肆业局?那是往里头砸钱的事儿。就算你送出洋的那些穷学生会回来报效,那也得等上好几年。以现在的形势,哪有直接买来的军火实惠?二弟跟我做这宗不划算的买卖,我看还有别的原因吧。” 
                          瞿东风淡淡一笑:“能讲出来的原因都说了。卖不卖就看大哥一句话。” 
                          瞿东山没有立刻回应,端回茶碗,继续喝着茶。 
                          罗卿卿向瞿东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该走了。可是,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瞿东风竟把脸别过去,欣赏起窗户外头老槐树上缀着的花串。 
                          罗卿卿忽然心中一悸,一种隐隐的直觉暗示她瞿东风好像在有意拖延着什么。 
                          这种怀疑,让她几乎联想到妈妈可能出了意外。她不敢再想,也不能再等。兀自起身,上了楼,又从东侧的楼梯蹑步走下来,从院子的小偏门走了出去。 
                          几乎一路小跑着,罗卿卿回到母亲住的四合院,北屋上房还是挂着锁。不祥的感觉让她在清冽的晨风里不住地打着颤。 
                          敲开一户房客的门,问道:“知道房东太太去哪了吗。我有急事找她。” 
                          “房东太太一般不到晌午不会回来。你要是太着急,就去蝎子尾胡同儿9号。她多半在那儿。” 
                          蝎子尾胡同儿9号。罗卿卿一愕,好像刚才从瞿东风嘴里才听到这个门牌号码。 
                          走进蝎子尾胡同儿,9号是间青墙灰瓦大宅,几乎占了四分之一的胡同儿。但是从外观看跟寻常住户并没太大区别。 
                          罗卿卿在朱漆大门上扣了两下门环。门上的铁皮窗,拉下一条缝,有人从里面盯看她问道:“找谁啊?” 
                          “赵燕婉。” 
                          门后马上响起拉闩声。里头的人把罗卿卿让进去,道:“赵太太在四季海棠那间儿屋。你自己去找吧。” 
                          不同于一般住家,院内的房屋被隔成一小间,一小间。每间上面都挂着个白字黑底的小牌。写着诸如“单叶茉莉”,“芍药争春”之类的名字,类似饭馆里的雅座。 
                          但罗卿卿明白这里绝对不是饭馆。每一间屋都紧闭着门,没有觥筹交错的喧哗,没有笑声人语,整个院子静得好像一座坟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异样味道。 
                          罗卿卿走到那间“四季海棠”前,轻轻推开门扇。 
                          烟雾弥漫里,赵燕婉斜躺在炕上,正扶着烟枪上的烟泡,对在大烟灯上边烤边吸。听到门响,她懒得起来,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隔着烟雾,看到似乎是个女子。便问道:“租房子啊?” 
                          对方没说话,隔了好久以后,听到一声“妈妈”。


                        23楼2008-08-06 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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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还有的呢


                          46楼2008-08-06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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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55昨天偷懒了,今天补上


                            47楼2008-08-07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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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罗卿卿从张妈手里接过药碗,送到母亲床前。不小心碰到橱柜,碗里溅出几滴汤药。 
                                赵燕婉道:“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事,哪有什么事。” 
                                “嗳,你这耳坠子是哪来的?”赵燕婉知道卿卿一向不爱戴首饰。 
                                罗卿卿摩搓了下坠在耳朵边的小宝珠:“东风哥给的。” 
                                “瞿东风?” 
                                “妈,你别多心。我生日就快到了,这是生日礼物。据说是老太后戴过的,可金贵呢。” 
                                罗卿卿用小勺舀起汤药,送到妈妈嘴边。赵燕婉把头撇向一边,道:“把这东西退回去!” 
                                “妈……” 
                                “卿卿,妈四年不见你,虽说你个头长高了。可是……怎么还是个小孩子的性子啊?我告诉你,你不要跟瞿家的人走得太近。” 
                                “人家对咱们挺好的。” 
                                “你……”赵燕婉气得背过身子,“现下这个形势,他们不想对咱们好也得对咱们好。咱们根本不知道人家心里到底盘算的是什么。” 
                                “妈,你先把药喝了吧。” 
                                “不喝。不喝。拿走。” 
                                伴随着一阵法国香水的味道,崔泠笑盈盈地出现在门口:“哟,老同学,这是跟谁怄气呢?”她穿了一身紫红色珠绣旗袍,柳腰款摆地走进来。虽已过中年,体态依旧婀娜多姿。 
                                罗卿卿看着崔泠,便想起后妈施馨兰。这两个女子从体态到神韵实在颇为相似。就连那香水的味道都似乎用着同一个品牌。 
                                赵燕婉不好驳崔泠面子的,摆了摆手,道:“小事儿。” 
                                崔泠要过罗卿卿手里的药碗:“雪芝和那几个丫头在扎风筝呢。你也去玩玩。你妈这里交给我就是。” 
                                罗卿卿眼里跳跃起兴奋,看了眼妈妈。 
                                赵燕婉摆了摆手:“唉。就是长不大。去吧。去吧。” 
                                平京最美的天空,就是风筝天。只是战事已起,今年的风筝天寥落了很多。 
                                冯雪芝本来因为瞿东山出征,心神不宁得根本没有心思玩风筝。无奈被女儿缠得紧。只好叫来几个丫环,一起扎起风筝。 
                                见罗卿卿走进来,冯雪芝来了些精神,道:“卿卿你来得正好。我还正说要找你聊聊呢。” 
                                “什么事啊?” 
                                “我那天听小妈说东山软禁过你。嗨,他那个人啊就是直肠子。你大人大量,别计较。” 
                                罗卿卿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东山那么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满脑子都是军政大事。整天忙得连家都回不了。我们贞贞都快忘了她爸爸长什么样子了。” 
                                听冯雪芝这样讲,罗卿卿便想起住在槐树胡同里的田绮梦。 
                                走廊里响起急匆匆的脚步,二太太侯玉翠房里的丫环小莲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禀告:“大少奶奶……大好事儿……太太说大少爷打了大胜仗!” 
                                鸳鸯风筝从冯雪芝手里“啪哒”一声掉在桌子上。 
                                冯雪芝一把搂住女儿:“贞贞,知道吗?你爸爸打了胜仗!” 
                                贞贞奶声奶气地跟着重复:“爸爸打胜仗!打胜仗!” 
                                甘石榴胡同,瞿东风公馆的客堂里,桃花心红木麻将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 
                                麻将桌上的水晶吊灯大白天也开着。灯光映在胡冰艳的脸上,她一对俏丽甜净的眼眉里闪动着光亮,平添了一番妩媚。 
                                胡冰艳是平京城里艳名远播的交际花,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五陵年少数不胜数。从夜总会的舞厅到一栋栋豪门公馆的客堂,随处可见她艳压群芳的身影。不过,瞿家二少瞿东风的公馆她着实是第一次造访。早就听说瞿二少一向自恃甚高,只有名媛淑女向他主动投怀送抱,从不见他能对谁大献殷勤过。没想到今天居然被瞿东风主动相邀,胡冰艳的嘴角便忍不住挂起吟吟浅笑。 
                                “胡了!”坐在胡冰艳对面的金满昌大叫了一声,说着朝对面冷艳逼人的美人笑了一笑,眼神里透着无限贪爱。 
                                胡冰艳回避过金满昌色迷迷的眼神,转看瞿东风,道:“二少啊,我看您还是别押双份了。这都连输好几把了,再输下去……” 
                                瞿东风大笑起来:“输啊。输个精光才好。反正还有我这座公馆垫背。” 
                                坐在瞿东风对面的白名堂一拍桌子:“好!我就佩服二少这份豪气!” 
                                副官崔炯明走进来,对瞿东风附耳道:“太太来了。” 
                                “对不起,失陪一下。” 
                                瞿东风起身离开后,金满昌马上移到瞿东风的空位上,跟坐在一旁的胡冰艳攀聊起来。 
                                瞿东风才踏进偏厅,崔泠就迎上去,当头一通数落:“你知不知道你大哥打了胜仗?这时候你还有心思搓麻玩女人?” 
                                “打了胜仗有什么不好。妈干嘛急成这样?” 
                                “你……连你也气我!” 
                                瞿东风笑起来:“我知道,妈又受不了二太太高兴了。” 
                                “你可没看见那个女人有多神气。她明明知道你当初反对跟戚家军全面开战。她就故意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幸亏老爷听了大少爷的话,我们瞿家军才有这个大展雄风的机会。真是气死人了!” 
                                “好。好。先消消气。”瞿东风把崔泠扶到沙发上坐下,端过一杯茶,“这不才胜了一仗嘛。大哥不会见好就收。越深入腹地,损伤越多,就越给西北军和华南军渔翁得利的机会。” 
                                “西北军?你说西北军也想分一碗羹?西北军的军长陈梁可是雪芝的表舅。” 
                                “表舅算什么。连罗臣刚是卿卿的亲爹,我都不确定他会不会跟戚永达联手。” 
                                崔泠朝黑丝绒椅垫上一靠:“你这些运筹帷幄的事儿我是弄不懂。不过眼睁睁的事实,是你大哥旗开得胜。他在你爸爸心里头位置越高,妈这心里就越不踏实。” 
                                瞿东风把崔泠拉到通往客堂的过道:“你看看里面坐的是谁。” 
                                崔泠隔着檀香木雕花窗朝里张望,看到财政部长金满昌和后勤总务部部长白名堂。 
                                回到偏厅,瞿东风道:“这两个人一个好色,一个好财。不过,能耐都不小。” 
                                “你请他们干嘛?” 
                                “我现在留在平京休整军队,正可借此机会拉拢一帮得力人手。日后,就算大哥得胜凯旋,我也照样有回旋的余地。”


                              51楼2008-08-07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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