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子弟江湖老

二楼

好

我叫刘立，今年三十岁，我是我认识的人里，最悲催的那一个。

再过一个拐角就到家了，我拍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
突然，从黑暗的地方传来一声摔倒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吃痛的“哎哟”，我打开手电筒小跑着过去，看见一个大爷倒在地上。
我在心里权量了又量，咬咬牙，抖着手把老爷子扶了起来。
我把老爷子扶到路边有屋檐的地方躲雨，这才看清他留了一撮很朋克的小胡子，身上还别着个二胡，是个文艺大爷。
我灵台突然一激灵，说：“大爷，我也是文艺工作者，我给你吟首诗吧，穷穷穷，曲项向天歌，你要是讹我，自挂东南枝。“
老爷子抖抖褂衫，说，“你这文盲。“
我心里有点气，但老爷子诚然也没讲错。
我问：“大爷，您需要去医院吗，要不要帮您联系家人？”
老爷子说：“天地之大，我孑然一身，就是有点饿。”

我带着老爷子去了附近的粥店，点了两碗皮蛋瘦肉粥一个小菜，粥刚端到桌上，我俩竟不约而同的挑起葱来。
老爷子挑葱的手法极其华丽，两根筷子撇开，只用其中一根，啪，唰，啪，葱就黏了一桌子，过程中筷子一下也没碰到过碗，优雅至极。
我也不甘示弱，一手执一根筷子，左右开弓，挑起一颗葱就往碗边刮，左右接力，没有一下虚的，不一会儿碗沿就沾了一圈绿，我用筷子沿着碗边一刮，葱簌簌的全落下来。
“哦嚯，行家啊。”老爷子眯起眼用了一个升调。
“请。”我淡然自若的做了一个手势。
吃完粥后看雨还没停，我和老爷子决定在粥店再坐一会。
相顾无言之时，我又掏出了手机，不知道第多少次看着这条短信，一个简单的数字，“50%”，这是我的治愈率。
我的手背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痛的手机都脱了手。

我抬头一看，这老爷子正拿着一根筷子皱着眉头瞥我。
“青年如此不懂礼数，把长辈晾在一旁不闻不问，却抱着个黑匣子沉迷其中，大国亡矣！”老爷子叹着摇头。
我听了觉得有理，连忙把手机收回包里，挺直背恭恭敬敬的坐着，跟老爷子搭话，“大爷，你玩魔兽世界吗。”
老爷子抬起手又是一筷子。
我嘿嘿朝老爷子笑笑，不知怎的突然又想到了自己的病，一下就收起了笑容。
老爷子问：“小伙子，你是有心事？”
我想了想，说：“有。我怕你一会儿讹我。”说完立马缩起了手。
老爷子却没有举筷子，捋捋胡子，问道：“是为钱？是为情？”

“所以您后来还是回去拉二胡去了？”我问。
“没有。”老爷子利落的回我，“我既然已经出去闯荡了，要是没混出个名目，怎么好意思回乡？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回乡是为了拉二胡，那岂不是看尽我的笑话？没法子啊，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其实我当时已经瞧清楚自己了，我确实除了二胡没有别的才能，但我必须得在外面待着，我要博这个面子啊。老了才知道，面子又哪里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哦。”
我唏嘘不已。
“这是第二错啊。”老爷子又叹着摇了摇头。
“就这样身不由心的活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怨自己怨了一辈子，又惜自己惜了一辈子。活到头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根本没活过！。”老爷子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
我连忙将水倒了递过去。
“小青年，我说这么多，是要你惜福，争福，你以为你这个年纪就能当到头了一了百了，有些人却想回到你这个年纪重新开始呢。“老爷子站起身来，抖抖褂衫，“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送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大爷你果然还是要讹我。”

少年子弟江湖老，
红粉佳人两鬓白。
三姐不信菱花镜，
容颜不似彩楼前。
……
再醒来，我变成了病床上的那个我。

我想起来了。我自杀了。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和生活的分崩离析，吞药自杀。
护士告诉我，我一度失去生命体征，他们花了老大劲才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从我肚子里掏出来的什么药都有，居然还有避孕药，看来是真心寻死。
所以……那是我做的一场梦吗？
我去问过粥店，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从来没有见过我，也没见过什么拿二胡的老头子。
大概，就是一场梦了吧。
之后我又在医院住了些日子，收拾东西准备出院的那天，突然来了几个人收拾我隔壁床铺的东西。
我住的是双人病房，但是隔壁床铺一直是空着的，我以为是没有人住，这才知道是原来住着的人去世了，就在我被送进来的那天。
我在心里感慨了一番世事无常，继续收我的东西，突然瞥见他们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个二胡！就是在我梦里出现的老爷子拿着的那个！我不会认错我叔！

我惊讶不已，问他们这里原先住着什么人，他们说，是他们的爷爷，得病去世了，活了八十八岁，也算功德圆满。
我旁敲侧击的问，“老爷子很爱拉二胡吧，连住院都不忘带上二胡，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干这行的？”
其中一个年轻人回我，“是爱啊，但不是干这个的，我爷爷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就退休以后天天抱着个二胡，不过，也拉不起来了。”
我问：“为什么？”
他说：“老爷子临近退休的时候出事故了，断了右手，再也拉不起二胡了，一直悔得很，说这辈子没活对，想重新活一遭，哎。”
他说着也是边叹气边摇头，看我这么关心，从包里掏出老爷子的遗照给我看，就是他！我梦里的老爷子。

等他们走了很久，我还楞在原地。
“刘立。”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抬头看见一个白大褂，翻着一本厚厚的病例。
“刘立，你这身上还有别的病啊，治是不治。”
我放下打包好的行李。
“治!”

。。。刘立。。。。

可以
你从未入戏，我却赔上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