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腻的嗓音和破裂的锦缎，门把手推开犹如跨越世纪。而我居高临下，手甚至再无需摁在剑柄之上。我面前的死人已经化作了灰，连吸血鬼都无法再称得上。她仅仅是一句行尸走肉，躲在暗无天地的橱柜里，由上帝进行审判。
而仅有他一人组成的陪审团认定她罪无可赦。
：“——希娅·勒森巴。伦敦血猎分部，判定你有罪。”
声音撕破凝滞的寂静，他试图从对方混沌的目珠里看出几分意识，然而昔日璀璨生辉的钻石却沦落为廉价的玻璃，失去了那流光溢彩的夺人心魄。
他还记得起初与自己定下盟约的那位少女，是怎样的野心勃勃有怀揣着几分对未知与权力的好奇。落魄和狼狈让他不自觉地想起故去的姊妹。青年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腹部，突出的弧度让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我是艾柏特，你昔日的……盟约者。你为何沦落至此呢？”

我早就该知道，自从锁链扣上手腕的那一刻，就应该断去妄想，以希娅.勒森巴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死去。
至少能够在身后，留得一点微不足道的尊严。
闻言只有嘴角提起生硬的弧度，就算是一个苦涩的微笑。轻蔑地说着对自己的嘲讽，全无所谓。
“狂妄过了头，用了一把……
刺向自己的刀。”
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没有足够的血液滋润，却还有另一个生命疯狂的掠夺，就算是再有回天之日，也没有该隐的力量助我回归了。
然而此时此刻一个疯狂得无法形容的想法突然诞生在脑海，已经八个月了，不是吗？距离那个可憎的梦境已经有八个月了，我竟然渡过了整整八个月的更加令人作呕的耻辱！
“艾柏特……你还愿意，用这个称呼与我谈话么？”
结盟以来，小事不断却并无大事，但我如今也只能疯狂地把赌注全部押上。
赌这一位盟友的信任，和怜悯。

“谢谢。”
无力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自己凸出的腹部。抚摸着凸起的部分，它丑陋得那样令人恶心，却是我最后残存的希望。
“希娅.勒森巴与奥伯瑞恩.勒森巴之子，由勒森巴女士交由艾柏特.斯图亚特先生抚养。”
吐出这句重如千钧的话，呼出的气却如同轻在云端。看向这位好心的故人，无生机的暗红色琉璃突然绽放出鲜红的光。
“答应我么，从此这个孩子的命运都由你。”

：“我答应您。”
折断了翅膀的鸟无法在飞翔，砍去了尾巴的鱼难以再遨游。
而剥夺了尊严的生物注定了要在自我厌恶中走向灭亡，比如说我眼前的希娅·勒森巴。
手指落在自己的腰侧，短刀的刀刃随着反手拔出而闪着锋利的光芒。银色的弧度标志着对血族绝对的杀伤力，我将刀柄转向她的方向。
：“你选择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这个孩子将会继承的姓氏绝对没有肮脏和屈辱，父母之间的纠缠在精英血猎前将会无足轻重。私心和宠爱将灌注他的生命，带着我对……我曾经的小侄女的补偿。

我见证了生命的诞生，也见证了生命的消散。
它们同时发生在我的眼前，光明与黑暗，纯洁与污秽，最惊人的两个极端在鲜血中达成了统一。
母性是如何的伟大？能够让妈妈在重病中挣扎着教会我一切需学的知识，能够让黛安娜在火海中牺牲自己拯救了她的女儿？
当脐带断开的那一刻，明明被应该是最亲密的关系被切断的刹那。
：“卡帕多西亚，是吗。”
低语是叹息桥下的倒影，我麻木地看着血液漫过我的脚底，周遭充斥着猩甜的味道。她痛苦，她挣扎，而这一切将断送在破开空气的一刀中。我不忍心再继续注视她的垂死，这让我陷入恐惧的回忆中。
刀刃撕裂喉管，电光火石间，花凋谢了。
：“别怕……我帮你，我在这里。”

有的人说，死亡的一刹那，床脚的死神——有人说是上帝，会迎接新死者，和他们一起回归该去的地方。但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茫茫无际的虚无。
不，不是虚无。
安德烈，洛贝塔，萨麦尔，谢米利，艾柏特，他们一一从我眼前晃过，这些曾经与我相逢相识的人，却只留下了一个斑斓的影子。
最后我终于看见了一个微笑。
希娅.勒森巴的微笑。
谢谢你，艾柏特。
再见，希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