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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夕 三
陈深是差点忘了，张启山是靠干什么家伙出身的。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个土夫子，干着见不得人的一点也不光彩的活。但是他干出了个不错的模样，镇的了长沙，所以被人敬了起来。就是他那名声中的“大佛爷”，也让人忘不掉他的本家事。
“你以为我干什么的？”陈深往后一靠，这椅子是舒服的令他满意的，柔软而适度。
“不会，那就跟着学。”张启山甩了甩书，眯起眼睛看到了封面上斑驳的灰尘，又忽然转移了话头，“本来想早点叫你走，一等就等到了日头。”
陈深顺着张启山的手掌看过去，是一块白金怀表，温润的折射着柔和的光泽。快十点了，然而他没觉得他出去逛了多久。
张启山就带着陈深上了车，虽着平日里他不大爱坐车，但是陈深总不会骑马，走着去是浪费时间和金钱。陈深看着窗户，突然觉得上面蒙了一层雾蒙蒙的气。
“这几天过的还适应吗。”张启山淡淡的问了一句，他眼睛里的情绪一动都不动，陈深差点误以为那句是他自己脑海里的幻觉。
“挺好的，”陈深转过头来，盯着张启山浓重的头发，像国画中重染上去的墨，“比在上海好多了。”
张启山弯了弯嘴角，“我怎么不信。长沙发展的再怎么好，也比不上一条南京路。更何况那里的天气好，现在是冬天，我都觉得你冷。”
陈深用鼻子发出一声轻微的笑意，“上海到处有人追捕我，说不好哪个拐角处就闪出一把刀子来。长沙冷，可是心不冷。”
看着他舒展起来的眉眼，张启山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这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了的事情。陈深是生动的，亮在眼前的，他顽皮的可爱，俏皮话说的轻巧却不轻佻。他每句话都讲的轻松而欢乐，每个动作都自然而流畅。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迷人的闪亮，黑色的，原本圆圆的杏眼就会弯成月牙，嘴巴旁边的弧度更是太过鲜明。
下斗的人不会有这样的眼睛和这样的笑。也许曾经有过，但是见惯了死人尸变和机关算尽之后，想有都再留不住。
当然有一种办法，是可以留住的。就是你要用这种笑去算死别人，不论戏台还是热炕。
张启山的眼神飘远了，陈深也不知道能和他再说些什么，只是想着南京路那一家小小的理发店，现在这日头的阳光正好。他有时候会去那里坐一坐。他和那里的老板关系很好。
陈深想到了很快，就会去见一见张副官口中的那一号人物，可是他没想到，张副官刚跟他提起，张启山就带着他跨了长沙一半城，专门看望了那个人。
一月花开二月红，陈深早应该在大街小巷上听闻这一句顺口溜，知道这位就是二爷，老九门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年底事忙，我提前来看看你。”张启山轻车熟路的坐到了厅堂座上，对陈深招了手。陈深勉强笑了笑，依然是个好颜色，坐在了旁边。
主座上的人笑了起来，有些无骨的温柔，他让人上了茶，对他说，“你就是陈深吧。”
陈深讶异的点了头，好奇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又转念想到张启山与他关系匪浅，定是什么事都要说一说的，便大约释然了。
他又看向张启山，用眼神发了问，张启山抬起杯盏，“这是九门二当家，二月红。”他轻轻一句二月红，让陈深品了久久的味道。他不该说他是二当家，更合适的称呼是老二，可是他没有。
“二爷好，”陈深咧开嘴笑了，“我是陈深。”他弯起的眉眼直耀到了二月红那里，他敲敲桌子，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跟张启山说，“你别带着人家干咱们这档子事，听见了？”
张启山还是平静的喝了口茶，还平静的叹一句这茶不错。然后他跷起腿，把身体的重量放在一边，眼睛看着二月红说，“怎么，才见一次就心疼了？”他说的惋惜又认真，像是寻花问柳惯了的少爷。
二月红斜了他一眼，“他不是能干这种事的人，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这事我说了算，”张启山还是那个样子的平静，没有一丝的争吵和杀气，这和陈深的听闻大不相同，“他是我的人，以后我去哪，他去哪。”
“那你那个张副官呢？”二月红非要跟张启山较这个劲，吊起眼角咄咄逼人的问。
“陈深和他不一样，”张启山眼梢盯住了陈深，“你管不了。”
陈深郁闷的听着这两个人在自己的面前议论自己，议论的还是自己根本不懂不明白的话题和语言。他不喜欢这种感受，谁都不可能喜欢。但是他忍了，人生地不熟的，这两位还是长沙数一数二的人物，惹不起。
二月红不再说话，陈深眼尖，看见了他右手握紧椅把的动作。他不关心，发着呆等着他们聊尽兴，眼前是两个人的交流，没有尴尬和沉默，总是有着最合适的话题。陈深的余光能看到张启山翘起的嘴角，带了南方艳阳的照耀。虽然他听不到他的声音。
因为他实在不想听。
他呼出一口气，他终于听到他自己的名字，从张启山的嘴里说出。
“陈深，你想什么呢？”张启山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半隐的“川”字，陈深看过去，发觉二月红在问自己想吃些什么。
陈深笑，亮堂的屋子里看得清他白色的牙齿，“吃的我倒随意，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格瓦斯。”
他活了小半辈子，没有太多的爱好去挥霍，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他喜欢抽樱桃牌的日本烟，和喝酒精含量很低的格瓦斯。再就是赌，他看看一张牌背后的花纹，就能知道它几点何花。
张启山闻言笑了起来，很突然很短暂的，“这小子就喜欢这些不中用的东西，你别理他。”
二月红随和的吩咐人去准备，陈深一双凝重的眼眸看着别处，阳光是破碎的剪影，迷了张启山的眼睛和大半时光。
陈深不记得自己说过他喜欢喝格瓦斯，不记得他自己说过他喜欢抽樱桃烟。可是张启山会给他摸出一根烟问他抽不抽，燃起的味道是熟悉的淡而薄。他会翻出手腕甩给他一瓶格瓦斯，上层的液体吐出翻滚的泡沫。
陈深在把小刀塞进枕头下面的时候，会想着张启山是个对他好的人。不说以后，只说当下。他觉得这不只是因为他哥哥的缘故，对待弟弟的感情不应该是这样。然后见此思彼，他自是会想起刘兰芝的，那个把他真当弟弟来看待的人，对他比对毕忠良也许还是要好几分的。
可是他伤了他的心。他带着归零计划一走了之，还因为这个，飓风队杀了毕忠良。不知道他当年的嫂子现如今过的怎么样。如果可以，陈深早就这样想着，应当回去看看她的，不只是站在窗户的死角处看她一人的孤独。而是上了楼梯，坐在她的对面，用腾起雾气的茶暖暖自己的手，跟他说说话。
她一定不会怪自己的。陈深的心还是会疼。毕竟刘兰芝对自己那样好，毕忠良也不差。赌就赌，玩就玩，虽然嘴上的话骂的不少，但是他手里最后总是多处两条小黄鱼来。虽然最后，毕忠良把他逼到江边。
他不再希望有个人能像毕忠良待他那样再待他，如果还是重蹈覆辙的结局，他怎么再承受的起？陈深不想让张启山对自己太过关心，最好不要由着他乱来，由着他固执的只喝格瓦斯。
今天阳光好的不像样，陈深走在长廊上，抬手挡在眼眶上方。阳光绕的眼前景物一片朦胧模糊，对不上焦距的迷乱。张启山走在陈深的眼前，听到靴子踏在石面上的沓沓声音。他会想起很多很多。
陈家世代出武将，家主都是将军的衔位，所以军靴踏在地面上的声音，陈深听到的太多太多。而每个季节都是不同的，每个季节都有它专属的特色。春天是柔软的，芬香的，踏花归来马蹄香，蝴蝶是有很多的，都飘在他的视线内。夏天是温热的潮湿的，有雨有阳。陈深不喜欢那样的天气，他喜欢在房间里面缠着他哥哥，练字，背书，他哥哥的眉眼冷峻也温柔。秋天是萧瑟的悲凉的，枯黄的叶铺满了一地，飒飒的叶子破碎的声音回响在他脑海里，他会拉着哥哥的手一步一个脚印，哥哥会把手枪放在他手里。
冬天会干什么呢，靴子踏在地上多干燥，如果有小时候的那几场雪，踏的声音应该是沙沙而起的。
陈深错就错在太执着。非要酒精低的不行的格瓦斯，和烟味淅沥的樱桃烟。还有米高梅舞厅的音乐，赌桌上的纸牌。
“你说，陈少帅是年前来，还是年后来长沙？”张启山漫不经心的问他，眼底的疏离看着陈深以为自己出幻觉了。
陈深是差点忘了，张启山是靠干什么家伙出身的。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个土夫子，干着见不得人的一点也不光彩的活。但是他干出了个不错的模样，镇的了长沙，所以被人敬了起来。就是他那名声中的“大佛爷”，也让人忘不掉他的本家事。
“你以为我干什么的？”陈深往后一靠，这椅子是舒服的令他满意的，柔软而适度。
“不会，那就跟着学。”张启山甩了甩书，眯起眼睛看到了封面上斑驳的灰尘，又忽然转移了话头，“本来想早点叫你走，一等就等到了日头。”
陈深顺着张启山的手掌看过去，是一块白金怀表，温润的折射着柔和的光泽。快十点了，然而他没觉得他出去逛了多久。
张启山就带着陈深上了车，虽着平日里他不大爱坐车，但是陈深总不会骑马，走着去是浪费时间和金钱。陈深看着窗户，突然觉得上面蒙了一层雾蒙蒙的气。
“这几天过的还适应吗。”张启山淡淡的问了一句，他眼睛里的情绪一动都不动，陈深差点误以为那句是他自己脑海里的幻觉。
“挺好的，”陈深转过头来，盯着张启山浓重的头发，像国画中重染上去的墨，“比在上海好多了。”
张启山弯了弯嘴角，“我怎么不信。长沙发展的再怎么好，也比不上一条南京路。更何况那里的天气好，现在是冬天，我都觉得你冷。”
陈深用鼻子发出一声轻微的笑意，“上海到处有人追捕我，说不好哪个拐角处就闪出一把刀子来。长沙冷，可是心不冷。”
看着他舒展起来的眉眼，张启山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这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了的事情。陈深是生动的，亮在眼前的，他顽皮的可爱，俏皮话说的轻巧却不轻佻。他每句话都讲的轻松而欢乐，每个动作都自然而流畅。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迷人的闪亮，黑色的，原本圆圆的杏眼就会弯成月牙，嘴巴旁边的弧度更是太过鲜明。
下斗的人不会有这样的眼睛和这样的笑。也许曾经有过，但是见惯了死人尸变和机关算尽之后，想有都再留不住。
当然有一种办法，是可以留住的。就是你要用这种笑去算死别人，不论戏台还是热炕。
张启山的眼神飘远了，陈深也不知道能和他再说些什么，只是想着南京路那一家小小的理发店，现在这日头的阳光正好。他有时候会去那里坐一坐。他和那里的老板关系很好。
陈深想到了很快，就会去见一见张副官口中的那一号人物，可是他没想到，张副官刚跟他提起，张启山就带着他跨了长沙一半城，专门看望了那个人。
一月花开二月红，陈深早应该在大街小巷上听闻这一句顺口溜，知道这位就是二爷，老九门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年底事忙，我提前来看看你。”张启山轻车熟路的坐到了厅堂座上，对陈深招了手。陈深勉强笑了笑，依然是个好颜色，坐在了旁边。
主座上的人笑了起来，有些无骨的温柔，他让人上了茶，对他说，“你就是陈深吧。”
陈深讶异的点了头，好奇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又转念想到张启山与他关系匪浅，定是什么事都要说一说的，便大约释然了。
他又看向张启山，用眼神发了问，张启山抬起杯盏，“这是九门二当家，二月红。”他轻轻一句二月红，让陈深品了久久的味道。他不该说他是二当家，更合适的称呼是老二，可是他没有。
“二爷好，”陈深咧开嘴笑了，“我是陈深。”他弯起的眉眼直耀到了二月红那里，他敲敲桌子，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跟张启山说，“你别带着人家干咱们这档子事，听见了？”
张启山还是平静的喝了口茶，还平静的叹一句这茶不错。然后他跷起腿，把身体的重量放在一边，眼睛看着二月红说，“怎么，才见一次就心疼了？”他说的惋惜又认真，像是寻花问柳惯了的少爷。
二月红斜了他一眼，“他不是能干这种事的人，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这事我说了算，”张启山还是那个样子的平静，没有一丝的争吵和杀气，这和陈深的听闻大不相同，“他是我的人，以后我去哪，他去哪。”
“那你那个张副官呢？”二月红非要跟张启山较这个劲，吊起眼角咄咄逼人的问。
“陈深和他不一样，”张启山眼梢盯住了陈深，“你管不了。”
陈深郁闷的听着这两个人在自己的面前议论自己，议论的还是自己根本不懂不明白的话题和语言。他不喜欢这种感受，谁都不可能喜欢。但是他忍了，人生地不熟的，这两位还是长沙数一数二的人物，惹不起。
二月红不再说话，陈深眼尖，看见了他右手握紧椅把的动作。他不关心，发着呆等着他们聊尽兴，眼前是两个人的交流，没有尴尬和沉默，总是有着最合适的话题。陈深的余光能看到张启山翘起的嘴角，带了南方艳阳的照耀。虽然他听不到他的声音。
因为他实在不想听。
他呼出一口气，他终于听到他自己的名字，从张启山的嘴里说出。
“陈深，你想什么呢？”张启山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半隐的“川”字，陈深看过去，发觉二月红在问自己想吃些什么。
陈深笑，亮堂的屋子里看得清他白色的牙齿，“吃的我倒随意，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格瓦斯。”
他活了小半辈子，没有太多的爱好去挥霍，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他喜欢抽樱桃牌的日本烟，和喝酒精含量很低的格瓦斯。再就是赌，他看看一张牌背后的花纹，就能知道它几点何花。
张启山闻言笑了起来，很突然很短暂的，“这小子就喜欢这些不中用的东西，你别理他。”
二月红随和的吩咐人去准备，陈深一双凝重的眼眸看着别处，阳光是破碎的剪影，迷了张启山的眼睛和大半时光。
陈深不记得自己说过他喜欢喝格瓦斯，不记得他自己说过他喜欢抽樱桃烟。可是张启山会给他摸出一根烟问他抽不抽，燃起的味道是熟悉的淡而薄。他会翻出手腕甩给他一瓶格瓦斯，上层的液体吐出翻滚的泡沫。
陈深在把小刀塞进枕头下面的时候，会想着张启山是个对他好的人。不说以后，只说当下。他觉得这不只是因为他哥哥的缘故，对待弟弟的感情不应该是这样。然后见此思彼，他自是会想起刘兰芝的，那个把他真当弟弟来看待的人，对他比对毕忠良也许还是要好几分的。
可是他伤了他的心。他带着归零计划一走了之，还因为这个，飓风队杀了毕忠良。不知道他当年的嫂子现如今过的怎么样。如果可以，陈深早就这样想着，应当回去看看她的，不只是站在窗户的死角处看她一人的孤独。而是上了楼梯，坐在她的对面，用腾起雾气的茶暖暖自己的手，跟他说说话。
她一定不会怪自己的。陈深的心还是会疼。毕竟刘兰芝对自己那样好，毕忠良也不差。赌就赌，玩就玩，虽然嘴上的话骂的不少，但是他手里最后总是多处两条小黄鱼来。虽然最后，毕忠良把他逼到江边。
他不再希望有个人能像毕忠良待他那样再待他，如果还是重蹈覆辙的结局，他怎么再承受的起？陈深不想让张启山对自己太过关心，最好不要由着他乱来，由着他固执的只喝格瓦斯。
今天阳光好的不像样，陈深走在长廊上，抬手挡在眼眶上方。阳光绕的眼前景物一片朦胧模糊，对不上焦距的迷乱。张启山走在陈深的眼前，听到靴子踏在石面上的沓沓声音。他会想起很多很多。
陈家世代出武将，家主都是将军的衔位，所以军靴踏在地面上的声音，陈深听到的太多太多。而每个季节都是不同的，每个季节都有它专属的特色。春天是柔软的，芬香的，踏花归来马蹄香，蝴蝶是有很多的，都飘在他的视线内。夏天是温热的潮湿的，有雨有阳。陈深不喜欢那样的天气，他喜欢在房间里面缠着他哥哥，练字，背书，他哥哥的眉眼冷峻也温柔。秋天是萧瑟的悲凉的，枯黄的叶铺满了一地，飒飒的叶子破碎的声音回响在他脑海里，他会拉着哥哥的手一步一个脚印，哥哥会把手枪放在他手里。
冬天会干什么呢，靴子踏在地上多干燥，如果有小时候的那几场雪，踏的声音应该是沙沙而起的。
陈深错就错在太执着。非要酒精低的不行的格瓦斯，和烟味淅沥的樱桃烟。还有米高梅舞厅的音乐，赌桌上的纸牌。
“你说，陈少帅是年前来，还是年后来长沙？”张启山漫不经心的问他，眼底的疏离看着陈深以为自己出幻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