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勘破敢问一句悟不悟。

（ 出府邸门，左行，经过二十六棵桃树，右转，是一个小码头，停着一只小巧的船，这地方很少有人来，要撑着小舟在水面上划一段路，下船路过一枝不肯开花的梅树，才是他家。）
（ 他是珠赫勒府的西席，姓段，名冬声。我与他相识三年，喜欢他三年，追他三年。知道的人说我疯魔，执拗，可我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苦，只将所有藏在心底，推门时手里是一枝新开的海棠，笑起来眉眼弯弯，声线脆生生的甜。）
：先生，晚晚来赠一枝晚春~。

（久雨初晴，有好风净空。）
（闲于庭院间，张弓发箭，三支齐出，待破空声后，尽中靶心。）
（六年前一事后，即便如今康复，每逢阴雨时，双腿便疼痛不堪，不能言也，便每日习武，弓箭枪矛之事，均有苦练。）
（箭入靶心时，门也开了，心知是谁，便收了弓，笑了）
：我这里春已开过，你那里尚有晚韵，很好。

（ 雨后晴空格外明亮，穿着湖蓝裙衫，裙角绣着一簇秋海棠被刮的掉了色，院里最高的树上才有哪么一枝欲开未开的花，攀上去摘的时候跌下来，胳膊上划破长长一道伤，好在袖子挡着，半点也看不出来。就是偶尔刮着疼了点。）
（ 微微皱着眉，却又不自知，作出笑着的模样，车径熟路的寻出白瓷瓶插花，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头，一回头，正巧看见靶心上扬着三支箭，风过羽尾一响，彷如把明眸又点亮了似的。）
：从前没听先生说过会骑射呀

：少年时就会，不过后来疏于练习。
（我年少之时，她尚是垂髫稚子，不知京中段郎之风流。六艺于我，信手拈来，而嘻笑怒骂，也皆可当做美谈。）
（我由当街过，满楼红袖招。）
（掷果盈车、看杀卫玠，不过如此。）
（往事不堪追，我也不屑去想，眉目静如沉湖，震臂挥袖，长袍一扬，往室内去。）
：功课如何？

（ 每次他同我说少年时，就觉得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好似我与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而那山水之间，是我从未参与过而且却也永远不可能参与的过去，默默耷着头，垂眉噘嘴，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子。屋子里是用明纸糊窗，屋里同外面一样明亮，他知道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事，他那么那么好。）
：还好吧...
（ 我突然深深的自卑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软软的，好似是因为功课两个字不高兴了似的，可心里想的却是，喜欢一个人怎么就这样难。）

（ 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 我突然想这样询问他，看着那样一双黑漆漆而深深的眼，我几乎从不明白他，不明白他微蹙的眉，不明白他含着心事的眼，可我却又并不是盲目喜欢着他的，那些生活中细微的细节我都知道。我想让他开心一点，哪怕那个笑容不是为我，我不伟大，也不高尚，我会嫉妒也会难过，可我却更固执。）
（ 想着事情，连一向弯弯的眉也微皱着，全然无意识似的铺开纸张，直到执笔时胳膊不小心微微一压，才觉刺痛而来，唔一声，差点甩了笔。）

：怎么了？
（她在我面前一向懂事沉稳，莫说险些甩了笔，就连笔锋流连间的轻颤也是极少有的。）
（提步上前，手将按上她的臂，尚隔一寸时，骤然停了。）
（男女大防，即便是师生，也不好有此类接触，颇有讪讪的收了手，道）
：我叫丫头进来给你看看。

（ 看着他的动作停在一寸之前，唇一抿，眉目低垂，却又觉得他有这样急急的时候，也像是一点进步，心又似乘青云似的稍稍飞上来点。大抵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这般，心间起落，全凭一人。低着头，却不忘示意不用麻烦，挽开袖子给他瞧，胳膊上那道伤因未理会，此刻已经有点微微红肿，像是一条虫子似的，嫌弃的拧着眉。）
：好丑啊
（ 抬眼对上他略含责怪的目光，又吐了吐舌头娇笑，又不肯提那海棠花。）
：早上不小心摔了。

（见她这样的伤，心头一滞，涌上些许心疼来，而这心疼方起，便又被自己硬逼着忘却了，只作严师之相，不苟言笑。）
：往后小心点。
（天色大晴，无云蔽日，仿佛万事均暴于朗朗青天下，让我这样的严色生出了几分心虚，便掩饰般后退一步，道）
：既然受伤了，那今日便早些回去吧。

（ 他眼中焦急若雾，未及四起，就已默然散去，成了责备，近半年里，我偶尔便会看到他这般的模样，偶尔会不同，似乎严师是他紧紧裹着的一层面具，太久太久，已经忘记怎么才能摘下。我不知道促使他不同的，到底是不是因为那零星一点的喜欢。）
（ 对于情字，我一窍不通，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又辛苦，受伤了也得自己爬起来。像是那天五哥同我说的一样，自己选的路，可不准哭鼻子。）
：那...我先走了..
（ 话说的迟疑，他却并不犹豫，起身相送，咬着唇默然离开，似乎在他这里我总是输，乘兴而来，默然而归。却偏偏不肯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