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皎月当空,别了风月阁的舞姬,风流倜傥的何戢何公子便独自一人优哉游哉漫步在宽阔的街道上,一边等着家里的侍从驱车来接他。此时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周围出奇的宁静,家家灯火渐渐熄灭,两边的屋檐楼宇便一点点开始坠入黑暗。
走着走着,何戢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高高的夜空,只见一圈圈光晕盘旋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搅动着满天的繁星追捧着圆圆的明月,皎洁中仿佛现出了乱世里最辉煌的一幕。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不由自主就涌了上来,那轮圆圆的明月落在双眸里竟化成了一个女子清冷灵秀的容颜。
她,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呢?
巨大的问号徘徊在脑海里,一向神采飞扬的何戢竟有些迷茫,沉思之中忽觉一股浓烈的杀气从前方席卷而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咽喉都在发疼,本能之下,他飞快的侧身闪躲,便见一把锋利的尖刀几乎擦着自己的脸颊掠过。虽然那一刻有万千疑问在心里转换,可他根本来不及细细分析,因为那把尖刀又已经回旋过来,若他再不及时反应,恐怕就得丧命在这把尖刀之下了。
但毕竟是世家子弟,从小便文武兼修,这次他再没有狼狈躲避,而是身躯一滑抬手重重击在持刀之人的肋下,那人吃痛只得收回手向后退了几步。何戢这才看清这人的身形,他身穿黑色夜行衣,整个头脸都被黑色布罩蒙住,只留出一双布满杀气的眼睛,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紧紧盯着自己。
僵持之下,那人扶着肋下痛处的手突然上抬飞快的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随着手势结束,周围各处黑暗的角落里竟都悄无声息的冒出一个个同样衣着的杀手,他们从四面八方迅速向何戢逼近,电光火石之间,何戢已在刀光剑影里游走了数十招。恐惧在一点点爬上后背,瞳孔渐渐收缩,额角也已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心里暗暗着急,眼看快要抵挡不住,难道自己风流一世,今晚却要了结于此吗?
“快,快救我家公子…”熟悉的声音突然传进何戢的耳里,匆忙之间回头看了一眼,前方一队兵马正快步向这边赶来,他们手中举着的火把几乎照亮了整个街道。长刀带着风横扫过来,何戢却毫不惧怕,任凭那刀刃逼近自己的咽喉,他却突然身躯向后倒去,临近地面时又忽地转了个圈,一掌击向一黑衣人的腿弯,趁那人收腿躲避时,他脚下一点飞快的冲出了包围圈,落在那群匆匆赶来的官兵面前。
而这几个黑衣人也都训练有素的集结在一起,虎狼般的眼睛扫视着何戢和他身后纷纷拔刀准备战斗的官兵,其中一人突然开口道:“撤。”他们便如幽灵腾空而起,眨眼间就消失在夜空里。
“公子,您没事吧?”何家的老管家急急忙忙扒开一众官兵,来到何戢面前,将他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一番之后,没见到什么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管家,你怎么会带着官兵来,你知道我遇刺了?”
“这,是有人给老爷报信,说公子被刺客缠住了,老爷才赶紧吩咐我去找官兵来救您的。”
“可知报信之人是谁?”
“不知道,那人只说自己是路见不平,并不肯留下名姓。”
听着老管家的回答,何戢再次抬头望向天空,刚才还皎洁无暇的明月此时已经藏进了云层里,星星也不似之前那么多了,除了身后劈啪燃烧的火把,四周一切都归于了平静,然而无数的疑问却在何戢心里轰轰作响。
那些人到底为什么要杀他?他们又是谁派来的?而那报信的人又是谁?他又有何目的?
刘楚玉的公主府里,佩刀的侍卫分成无数的小队,将内苑的正殿以及配殿围得水泄不通,然而他们却也不敢轻易进出院门,更不敢探查里面的情况。尽管威严高贵的正殿里不时传来阵阵扑鼻的诱人香味,他们也只有暗暗吞着唾液想象着即将烹煮好的美食的模样。
侍卫之中突有一人走了过来,他身穿儒雅的月牙色长袍,走路的姿态沉肃稳重,仿佛高高在上的帝王踩在权利的顶峰,每一个步子都能改变别人的命运,又好像这条路明明是早已规划好的,他不过是在依着轨迹而行。每个人都知道他不是驻守的侍卫统领或者什么高官,但偏偏他们都恭敬的避让到一旁,由着他缓步走进正殿所在的院门,却无一人敢出手阻拦。
那人抬脚踏进门来,只微微走了几步便停下来,望着院子里的一幕出神。
正殿外宽大的院子里,摆满了厨房里才有的蔬菜瓜果,锅碗瓢盆,甚至炉灶柴火。姿容绝美的少年挽着长长的衣袖,正在灶台之上忙碌,他拿着锅铲翻炒的动作轻快麻利,在油烟升起的雾气中竟还带着一种让人舒心的优雅。灶台之下,身着简洁素衣的女子正不停的向炉里添着柴禾,见灶中火已燃得很旺,她便停下来,两手拖腮望着忙碌的少年,明亮的眼眸里泛出的幸福光彩直把这暗黑的夜空都照成了白昼。
有什么东西突然碎裂,天如月的手不自觉捂上心口,唇边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多么可笑,这做菜的少年明明是野心勃勃,绝顶聪明,势力遍及大江南北的北魏实际掌权人,这添柴的少女明明是玲珑剔透,慧心巧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南宋明珠山阴公主,此时却躲在这暗夜之下,做着农家夫妻才做的琐事。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促成。
如今,这个自己看着长大,亲手培养出来的小丫头,竟然为了这个少年,屡屡与自己作对,全然不顾惹怒了自己,会动摇她优于众皇子皇女之上的地位。她甚至还想杀了何戢,毁掉当初的承诺。
这傻丫头,天书上的命运,她怎么逃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