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散步刚回就得到希娅的消息，衣袖里手渐渐攥成了拳。提到她，潜意识里总会浮现出某种不详的意味，象征着驱之不去，盘踞在高处。
记住了地点是在剧院，抬额对上尤妮丝耐心和担忧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一言未发地又一次披上黑色外装推开住处的门，叫了一辆朴素的马车去往南岸的剧院。
踏进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息的范围，出于从小养成的习惯手指摁了摁眉心，坐在她附近的位置，轻轻唤了一句：“侯爵大人。”
依然在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或许是被歌者的声响冲淡了。
“有什么事需要你亲自找我？”

瞥他一眼，尽可能地使自己的声线谦逊柔和。
“不必如此客套。”
我淡漠地从舌尖吐出一个姓名，一个萦绕在我心头笼下阴影挥之不去的名字。
“奥伯瑞恩.勒森巴。”
只要他去过元老院，就必然知道这个名字和它所代表的一切，我不需要解释太多。
“他在和中立党以及密党的新生血族密谋筹建新生者联盟。”
但有些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也正是我将托付于他的。暗红流转斜睨一眼，声音空灵不辨喜乐。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覆在黑色镂空长手套下的白皙指节曲起，随着主角咏叹的节奏轻点。

他的意图，绝不会只是令我双倍偿还这样简单。多个种族的联盟，足以使人如芒在背。
“毕竟是向来品质恶劣的人，无非是想为日后的高度奠基罢了。”
戏台上军队层出，铁甲在旋转的白亮灯光下寒芒熠熠。
有天赋的新生血族，在极短的时间内封爵扩宅也不是难事。而如果他真的掌握了这样一支力量，或许会是使每一个党派都会忌惮的存在。
“我需要你，加入他们。”
双腿交叉，细长的黑色鞋跟点地，足尖翘起，双足的重量全由一双晃荡细长支撑。
“他一定会劝说你。”
双足轻晃，支手托颌，侧首回眸看他。
所有的意图都呼之欲出，甚至再不需要更多的陈述，都在阳光下昭然已揭。

“我答应你。”
上次她给了我选择，这次根本没有值得选择的余地。我早已做好了这份觉悟，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她交给我的一字一句。
“他激怒了你。”用平和的肯定句道出内心的猜测，微扬唇角。一位让希娅如此在意的新生儿，这么一来便能全部说得通。所有人都是权力的支配者，光环闪耀的同时也是权力的奴隶，无时不被束缚。
轻叹一口气转回头眼光投向舞台上挥动手臂、神情投入的演员，夸张仿佛雁鸟的振臂，转化极快的唱腔还是让自己欣赏不来，脑海里闪过其他念头。
“我需要一个理由，让他有把握地‘劝服’我。”
只是为了让她的计划更完美无缺。

被点破缘由的同时脸颊有些苍白，所幸剧院帘幕遮挡下的昏暗灯光，是最好的掩饰。
“住口。”
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这个话题，搁在扶手上的右手骤然收紧，即便立刻放松也在皮质的护垫上留下了半晌才恢复的指痕。
他只是一个连在阳光下行走都做不到的力量微弱者，挑衅尚不及，谈何激怒？
连自己都辨得清的傲慢腔调拖得极长，妄下定论。
“他没有资格。”
在舞台上傲慢的咏叹里听见他的建议，轻挑眉骨，稍加附和。
“不错的建议。”
这当然需要我的一点小帮助。
“你需要……？”
脑海中无端闪过少女的面庞，笼在迷雾中朦胧不清，却意外地彷徨哀伤。却只是一瞬，慷慨激昂的管弦乐很快把徘徊的灵魂拉回现实。

“你我之间实力悬殊，你的一个威胁，甚至一个谎言.......一举一动都可以置我于死地。”
平静地望向前方正交头接耳的观众，看起来剧本已经进行到了敏感的话题点上。我明白一个由新生儿组成的血族联盟也有它的优点，成员来自不同的氏族，没有人会对他们轻举妄动。毕竟血族氏族之间需要保持友好，日益趋向合作的商贵们也提醒了伦敦的夜晚——激烈的竞争只会带来两败具伤。
“至于这点，或许你比我更有想法。”
我渐渐对这个计划充满兴趣，尤其是野心勃勃的新生儿。我应该多留意一些血族的走向才是。

窃窃私语的嘈杂在激昂高亢的乐曲声下响起，抬眼乜众，人们皆在男主千钧一发的生死危机之刻惊惧不一，殊不知舞台上刀枪之间的少年尚懵懂无知，他前方荆棘的旅途仍在浓浓迷雾中鲜有人迹。
但他终将踏上那一条路，在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得到救赎，乘上荣光睥睨而归。
兴趣缺缺，转首相顾。
“我知道你的意思。”
无非是用触目惊心的伤口换取更多的同情罢了。
“何必如此。”
拒绝的理由，究竟是不必还是不忍，在脑海里那个呢喃的名字和朦胧的面庞重叠的刹那，突然迷茫。
“他热衷把斑驳的血渍和沉重的镣铐、冰冷的器械融合。而我要的，是棋局而非囹圄。”
半真半假的拒绝，脱口而出。
“不过你可以告诉他，那个孩子的监护人是迈卡维公爵。”
嗯，是不是有什么要紧呢？总之让是具有威胁力的氏族中的强者就好。
谎言和真实重叠，幻境和具象重叠，言语出口的同时以戏谑掩饰不安。

阖目点头应允，理了理厚重的衣领。听见迈卡维这个字眼心中不禁哑然，随后莞尔，语气愉悦。
“那也是他的本事了。”
虽然我还是挺喜欢博人同情的办法，但是既然她不怎么乐意，自己也不好多折腾。
况且，在热闹的背景里一句接一句的谈话未免有些困难。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题材，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的意思已经交代清楚，接下来就等着我的行动。
“我想把它看完。”
少年懵懂无知，路途荆棘丛生。等他拨开云雾望见美丽的朝阳，会不会出现转机呢？

颔首相应，得到放心的答复却微笑着给予否定。
“不，我将看完它。”
悲哀和鲜血，战争和利益，纷乱宏伟的剧目总能予人惊喜。
舞台上刚刚登场的明丽少女，随即倒在了长枪和刀刃间，伴随着悲哀的咏叹。
眼角冰凉，眸中的液体却在转了几转后蒸发于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握在扶手椅上的左手，攥紧又松开，攥紧又松开，在印花的布料上嵌下深刻的指爪痕迹。
我终究还是对不起长眠于地下的少女，将她的兄长推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