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稿期就快到了,我开始整日整夜浸在家旁边的咖啡店里,要一杯三块钱的水就坐上一天,导致后来店长看我的脸色非常糟糕。
管他呢。
截稿期就悬在头顶。我开始透过咖啡店的落地窗看外面大块大块的雪花,周围都是拿着IPAD用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的人们,只有我一个人还保留着当年的习惯,仍旧用手写,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躲在时间洞穴里冷不丁出来吓人的怪兽。我望着窗外的风景。
不知道为什么,我敲出文字的时候心中总有种沉闷的感觉,即使是在写开心的事。
是不是因为我知道了,它的结局。
我开始怀疑我能不能把文中的我们的美好未来编造出来了。
然后我看见了他从一公交车上下来,冲到咖啡馆的屋檐下,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进来,我看见他在柜台前呆了好久,然后小声说“一杯可乐”,他捧着可乐,坐到我的旁边,胡乱拨了拨湿淋淋的头发,小声地说:“你好,我叫晗子”。我看见他像小鹿一样干净的棕色的瞳仁。
“我是鹿子”,我并没有过多的兴趣与他交谈,差多少字,还没有数过。他坐在我旁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唉,鹿子你是作家吗?好厉害啊。”我没有回答他。他可能有些尴尬,于是闭了口,应该是看到玻璃上反映的自己,于是把手放在头上,努力想把头上那一缕翘起来的呆毛压下去,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好像有点沮丧地趴在桌子上。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话,“鹿子,你在写什么东西啊?我看了他一眼,思索着如果和一个男生说自己写散文会不会很奇怪,他却没有等我回答,而是兀自说下去,“鹿子,我长大也想当一个作家啊”。我看见咖啡店昏暗的橙红灯光反射到他的眼却显得格外明亮,他有点激动。“我这个暑假就可以开始写的”。他又呆着看我写了一会儿,喝了一口可乐,一阵沉默,他用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小圆圈,发出轻轻的摩擦声。
好久没有声音,我看向他,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软软的睫毛覆盖下来,投在脸上的阴影像 是两片铅灰色的湖泊。
倒是一个蛮可爱的男孩子。稿子是写完了,于是开始修改。
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趴在桌上象一只毛茸茸的小猫,他揉了揉眼睛。
“小鹿,你还在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拿了一叠试卷出来,翻找了一会儿,从试卷里面找出了一叠厚厚的手稿。
“鹿子,这是我在写的小说,可以帮我看一下吗?蛮厚的一叠纸张,也不知写了多少。我低头看看修改了一半的手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个本子。
我非常熟悉的情节,男孩和另一个男孩,在一起又死亡。翻了两页,我把本子还给他。写得蛮好的,多练习一下就会有人要的。我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你会成为一个写字人的”。
我还知道他会考到一个很好的大学,会在什么时候签约什么公司,还知道他喜欢的男孩最后会和他在一起,会在一起生活,在他晚上写作的时候给他烧一碗面,在面里放一大块牛肉,他的牙刷和他的毛巾放在一起。但是我没有说,我不想说,也不愿说。
‘‘生活还是有点期待的好。’’我笑了一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
他被我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于是呆在那里,我没有解释,而是笑着说,“不早了,晗子,不回去吗”?
‘‘反正回去也没有人。’’他有点赌气的样子,他母亲走了,我也知道。
我还知道他回去之后,只是脱下鞋,把书包扔在地上,沉默地走到厨房里,日复一日地为自己煮同一种面。
“虽然这样我还是要走了,晗子拍了拍我的肩 ,晚饭还没有吃啊,现在有一点饿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拎起书包。“鹿子一个人听我在这里唠叨这么久”,我想说什么,我却只是听见自己笑了起来。
他背着书包,走出了咖啡店,十二月的风扬起,天空的、地上的雪花,纷纷扬扬,像是从天空倾倒下来的牛奶一样,我看见那张和五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你是在夜色中奔跑还是已经入眠,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却坚定的相信你我终会遇到 。
晗子,你要慢慢地向前走,总有一天,你会遇见,在时间尽头的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