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校尉
“已经第四天了。”
她盯着脚尖的一小块黑色血迹，忍住胃里一阵翻涌，在扣下最后一根皮带的间隙里瞄了他一眼，才发觉他并没有在意自己说了什么，他迅速把地上的人翻了个个儿，筒靴跨过角马刺绣的手臂，“可怜的家伙，”回头看她：“你刚刚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她咬一下带着煤灰味儿的嘴唇，的确是没有什么了，她本想抱怨这段无休无止与同类周旋的日子，他们昨天藏匿在集市马商的马厩中，前天是被狂欢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的小酒馆，她不记得他们在庆祝些什么。她只记得木箱前一滩令人作呕的呕吐物。她就半蹲在那个木箱中，他把她擦伤的那只手臂翻来覆去地涂抹酒精，拜他所赐，她鼻腔中全是乙醚的迷醉香气，闻不到呕吐物的味道了。
一定很难闻。她想。离得很近，她都看到他的眉头皱出疙瘩了，像她小时候家旁边能抓到的一种青蛙，所以一定很难闻，于是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不是她被盯梢的跟上，他们也不至于钻进这里。
“长官，我有一个……”
“闭嘴。你是想讲笑话吗？”
“是的。”
“那么好，如果你确定能让我笑出来的话。”
喂喂喂……这可是难度高过天的任务啊……况且，这不是以往还在兵团的时候士兵们喜欢开的玩笑吗？“气氛太严肃啦，我想讲一个……”“哈哈哈哈你不会是想讲笑话吧？很好笑吗？”
“真的很好笑哦！”“有多好笑？能让利威尔兵长笑吗？”“滚蛋！要求那么高干嘛！”
“你在开小差吗？”手臂突然一凉，又冷又饿之下她的自控力急剧下降，“是真的要涂抹这么多的酒精吗？”看到他嘴角的线向下一绷，她突然有拆穿他秘密的错觉，“你不会是……”
“闭嘴。你的笑话讲完了吗？”
……其实她也没有想好她想说什么，被他打断反倒有些庆幸。
他干脆利落地把最后几团棉花摁在她的伤口上，“如果发炎的话，你这小鬼就等着被丢到马棚里吧。”
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她有些不敢呼吸，怕气息喷到他脸上，尽管他的脸比她的干净不了多少，但即使是他抹了半边煤灰的脸也能让她心生敬畏。
——是对强大的敬畏。
她在自己心里更正道。
头抵在木箱壁上感到有人在敲木箱，咚咚咚三下竟然像敲门那样有礼貌，她刚要起身抓刀就被利威尔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把她摁回坐靠箱壁的姿势，“发炎的话真的把你丢进马棚啊。”随即传来和邻居前来拜访同样礼貌的声音：“抱歉，我想气体已经不够用了。”
只陈述事实，不提出疑问。只可能是阿明的作风。
但她能感到隔壁箱子里的人目光穿过薄薄的木板，落在他身上，“啊，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感到他的手在她面前闪了过去，大脑在当机状态下还能感到额头上留下的一点冰凉，透过木箱小孔透过来的光正巧圈住他的眉头，她看得清楚，他的眉头锁得比刚才还要紧。
“你发烧了，留在这儿。”
——所以果然还是发炎了吗。不会真的把她丢到马厩去吧，他在她面前说话向来不作假，她甚至很难得地想到了马厩角落的一小撮纯黑的马鬃毛，刚被剪下来，还散发着野兽的气味，就像……像他现在身上的味道一样……
……想到这些果然是发烧了啊……
“不，我能站起来。”
他上下打量她几眼才意识到她的顾虑，“啧”，毫不犹豫地再次把她摁回原来的姿势，“我有向你保证过不丢下你吧？”
啊，他说的应该是新编利威尔班的时候……但是那个时候……是大家一起接受这样的誓约啊……那个时候听起来怎么没有现在这种别扭的感觉？说这样的话实在太狡猾了吧……
下一秒他的斗篷落到她身上，她满怀恶意地目测出果真比自己的小一号，随即又后知后觉这并不是调查兵团的斗篷，那件早被丢弃在林中小屋，包括自己的那件，说这样的话未免泄气，“你们可能从今往后都见不到这块布了。”
他在掀开木箱盖前回头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不妥，蹲下把她擦伤的手臂拉出来，搁在一旁的绷带卷儿上，从她手上拆这绷带的时候他费了挺大劲儿，“妈妈说不能摘。她会责骂我的。”
他低头略沉思半晌，“那我也摘下来？或许你母亲会网开一面？”“……我妈妈不喜欢话很少脸又很臭的人，她一定会更生气的。”
“……不会，你母亲一定会对我很满意的。”
等等，这样的话听上去哪里怪怪的？……想不起来，可恶，发烧真是一件可怕的事，脑子里好像有个洞，不管想什么都会立马被吸走，此刻她有些自我厌恶，不是因为头晕目眩，也不是因为拖他后腿的嫌疑，而是——他的绷带和她的一起叠在地上，相比之下竟然干净那么多。明明把那条绷带视若珍宝的是她才对吧，他有背着她偷偷洗绷带吗？
太狡猾了。
“这样就可以不用摘你的宝贝围巾了。”
木箱被他打开一条缝，一小缕阳光钻进来，这次没有圈住他，她看不清他临别时是笑了还是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坠入沉睡之前能听到的最后话语是从何而来？
“安心睡吧，傻姑娘。”
……反正不可能是他。对吧。
—fin—
她盯着脚尖的一小块黑色血迹，忍住胃里一阵翻涌，在扣下最后一根皮带的间隙里瞄了他一眼，才发觉他并没有在意自己说了什么，他迅速把地上的人翻了个个儿，筒靴跨过角马刺绣的手臂，“可怜的家伙，”回头看她：“你刚刚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她咬一下带着煤灰味儿的嘴唇，的确是没有什么了，她本想抱怨这段无休无止与同类周旋的日子，他们昨天藏匿在集市马商的马厩中，前天是被狂欢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的小酒馆，她不记得他们在庆祝些什么。她只记得木箱前一滩令人作呕的呕吐物。她就半蹲在那个木箱中，他把她擦伤的那只手臂翻来覆去地涂抹酒精，拜他所赐，她鼻腔中全是乙醚的迷醉香气，闻不到呕吐物的味道了。
一定很难闻。她想。离得很近，她都看到他的眉头皱出疙瘩了，像她小时候家旁边能抓到的一种青蛙，所以一定很难闻，于是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不是她被盯梢的跟上，他们也不至于钻进这里。
“长官，我有一个……”
“闭嘴。你是想讲笑话吗？”
“是的。”
“那么好，如果你确定能让我笑出来的话。”
喂喂喂……这可是难度高过天的任务啊……况且，这不是以往还在兵团的时候士兵们喜欢开的玩笑吗？“气氛太严肃啦，我想讲一个……”“哈哈哈哈你不会是想讲笑话吧？很好笑吗？”
“真的很好笑哦！”“有多好笑？能让利威尔兵长笑吗？”“滚蛋！要求那么高干嘛！”
“你在开小差吗？”手臂突然一凉，又冷又饿之下她的自控力急剧下降，“是真的要涂抹这么多的酒精吗？”看到他嘴角的线向下一绷，她突然有拆穿他秘密的错觉，“你不会是……”
“闭嘴。你的笑话讲完了吗？”
……其实她也没有想好她想说什么，被他打断反倒有些庆幸。
他干脆利落地把最后几团棉花摁在她的伤口上，“如果发炎的话，你这小鬼就等着被丢到马棚里吧。”
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她有些不敢呼吸，怕气息喷到他脸上，尽管他的脸比她的干净不了多少，但即使是他抹了半边煤灰的脸也能让她心生敬畏。
——是对强大的敬畏。
她在自己心里更正道。
头抵在木箱壁上感到有人在敲木箱，咚咚咚三下竟然像敲门那样有礼貌，她刚要起身抓刀就被利威尔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把她摁回坐靠箱壁的姿势，“发炎的话真的把你丢进马棚啊。”随即传来和邻居前来拜访同样礼貌的声音：“抱歉，我想气体已经不够用了。”
只陈述事实，不提出疑问。只可能是阿明的作风。
但她能感到隔壁箱子里的人目光穿过薄薄的木板，落在他身上，“啊，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感到他的手在她面前闪了过去，大脑在当机状态下还能感到额头上留下的一点冰凉，透过木箱小孔透过来的光正巧圈住他的眉头，她看得清楚，他的眉头锁得比刚才还要紧。
“你发烧了，留在这儿。”
——所以果然还是发炎了吗。不会真的把她丢到马厩去吧，他在她面前说话向来不作假，她甚至很难得地想到了马厩角落的一小撮纯黑的马鬃毛，刚被剪下来，还散发着野兽的气味，就像……像他现在身上的味道一样……
……想到这些果然是发烧了啊……
“不，我能站起来。”
他上下打量她几眼才意识到她的顾虑，“啧”，毫不犹豫地再次把她摁回原来的姿势，“我有向你保证过不丢下你吧？”
啊，他说的应该是新编利威尔班的时候……但是那个时候……是大家一起接受这样的誓约啊……那个时候听起来怎么没有现在这种别扭的感觉？说这样的话实在太狡猾了吧……
下一秒他的斗篷落到她身上，她满怀恶意地目测出果真比自己的小一号，随即又后知后觉这并不是调查兵团的斗篷，那件早被丢弃在林中小屋，包括自己的那件，说这样的话未免泄气，“你们可能从今往后都见不到这块布了。”
他在掀开木箱盖前回头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不妥，蹲下把她擦伤的手臂拉出来，搁在一旁的绷带卷儿上，从她手上拆这绷带的时候他费了挺大劲儿，“妈妈说不能摘。她会责骂我的。”
他低头略沉思半晌，“那我也摘下来？或许你母亲会网开一面？”“……我妈妈不喜欢话很少脸又很臭的人，她一定会更生气的。”
“……不会，你母亲一定会对我很满意的。”
等等，这样的话听上去哪里怪怪的？……想不起来，可恶，发烧真是一件可怕的事，脑子里好像有个洞，不管想什么都会立马被吸走，此刻她有些自我厌恶，不是因为头晕目眩，也不是因为拖他后腿的嫌疑，而是——他的绷带和她的一起叠在地上，相比之下竟然干净那么多。明明把那条绷带视若珍宝的是她才对吧，他有背着她偷偷洗绷带吗？
太狡猾了。
“这样就可以不用摘你的宝贝围巾了。”
木箱被他打开一条缝，一小缕阳光钻进来，这次没有圈住他，她看不清他临别时是笑了还是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坠入沉睡之前能听到的最后话语是从何而来？
“安心睡吧，傻姑娘。”
……反正不可能是他。对吧。
—fin—
满脑子都是小一号的利威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