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当天晚上吴亦凡就觉得肚子疼,吴世勋问是不是吃坏肚子了,他说不是,那种不是腹泻的痛。
吴世勋急的去敲张艺兴的门,他来了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以为是喝酒把胃喝坏了,跟前台要了点胃药,又灌了几大杯热水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药起作用,到凌晨的时候,吴亦凡总算不痛了。
吴世勋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在意,没想到开学几个星期后,这天放学他在门口左等右等没等到吴亦凡,到了快七点才有一辆车急匆匆的停在他面前,车窗摇开却是张艺兴。
“上车。”
吴世勋走到他边上,问:“怎么了?我爸呢?”
张艺兴摆手,道:“上车再说。”
吴世勋看张艺兴的样子有点严肃,没敢开口问。
到了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张艺兴才说:“你爸那是胆囊炎,今天下午开过刀了。现在你想去看看他吗?”
吴世勋点头。
绿灯亮了,张艺兴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那我们现在去医院。”
吴世勋坐在车里抱着书包,呆呆的想了会儿,问张艺兴:“我爸什么时候得的胆囊炎?”
“你爸疼了那么久你不知道?”
他猛然想起来在宴福那次,后来吴亦凡有没有再疼过他不清楚,可能是他故意不让自己晓得。
“要不要回家拿东西?”吴世勋想到住院的时候要自己带很多生活用品,再说换洗衣服之类的也要准备。
“不用了,你奶奶已经拿过去了。”
到了医院的时候,吴妈妈正坐在床边上给吴亦凡捏手臂,看到他们就起身给两个人找位子坐。
张艺兴微微弯着腰,说:“不用,阿姨,我站着就行,您坐。”
吴妈妈就把吴世勋向前推,让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准备把茶杯里的冷水倒了,换杯热的,被张艺兴拦下来,“阿姨,我们来就行。正好您也忙了一下午,先去吃晚饭吧。”
吴妈妈把吴亦凡的被子掖好,看着点滴还有大半瓶,暂时没什么事,叮嘱了一些事就下去买饭。
吴亦凡下午刚开过刀,躺了三四个小时,嘴唇干裂苍白,本来还迷迷糊糊的睡着,一听到张艺兴的声音就知道吴世勋来了,睁开眼看他,只不过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毕竟刚开过刀的人精神能好到哪儿去,虽说胆囊炎不是什么大病,但是痛起来真是要人命,也亏得吴亦凡能忍这么久。
吴世勋无措的看着他,慢慢的眼睛里就起了雾,吴亦凡不能说话,全身无力,只能用没挂水的那只手努力的伸出被子,吴世勋上前握住他的手,吴亦凡用力捏了捏,安慰他自己没事。
其实说是用力,但是他现在连睁着眼都累,呼吸都是很轻浅的,吴世勋感受到那轻微的力气心里更酸,差点当场哭出来。
张艺兴上前拍拍吴世勋的肩,说:“差不多得了啊,干嘛啊,又不是生离死别。”
他是知道的,吴世勋小的时候,吴亦凡因为急性阑尾炎也开过一次刀,那个时候吴世勋还小,上学放学都要接送,吴妈妈要住在医院里照顾吴亦凡,张艺兴就让他跟他去自己家,那时候他结婚没几年,孩子还在上幼儿园,说还有小弟弟陪你玩不好吗。
他还不愿意,家里空空的没有一个人,他撅着嘴就是不肯走。
没办法,好友的孩子不管怎么样都要顾着。那段时间,张艺兴就早上起早点,绕个弯送吴世勋去上学,下了班再去接他送到医院。
张艺兴跟吴世勋说,你爸爸这是急性的,不严重,开了刀过段时间就没事了,让他不能在家乖乖等着吗,反正他去也不做什么,来回跑多累啊。
小世勋不说话,只低着脑袋摇头,张艺兴也就是逗逗他,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吴世勋抬起头,声音哽咽着说,我就是想看看爸爸,小孩子泪水足,眼泪都是大颗大颗的。
张艺兴也觉得不忍心,吴亦凡住院的时候,吴世勋却出奇的独立,那段时间都是自己早早起床,张艺兴每次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小区门口等了。
有次可能是吴世勋昨晚睡太迟,他在小区门口没看到他,等了两分钟还是没见人影,之前吴亦凡给了他一把自己家的钥匙,他就上楼去叫吴世勋。
吴世勋还睡着,可能是睡得不安稳,张艺兴刚开卧室门他就醒了,一咕噜爬起来,冲向洗手间。
张艺兴看到床上有副黑的皮手套,深色和床单被子粉嫩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他一瞥就看到。
那副皮手套他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谁戴过,但是吴世勋捧着睡觉的,那么大又不可能是他自己戴,家里大人也只有一个,他估摸着应该就是吴亦凡的吧。
他觉得有点好笑,一个男孩子,都上小学了,晚上还要捧着爸爸的手套才能睡觉,这有点夸张了,那时候他还挺好奇吴世勋是怎么找到那副手套的。
后来当他注意到吴世勋每次去医院看吴亦凡的时候那种眼神,像是放进了全部的感情,他想,一个才七岁的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充沛的感情,吴世勋就像是在仰望着自己的希望。
那时候张艺兴就知道,吴世勋离不开他。
他一边拿热水瓶一边说:“多大的人了,什么事就哭哭哭。”他把杯子里有点凉了的水倒掉大半杯,再掺了热的,示意吴世勋用棉签蘸点涂在吴亦凡嘴唇上。
吴亦凡感到有湿润的感觉,轻轻抿了抿嘴,不能喝水实在太难受。
张艺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说:“别涂多了,开刀八个小时之后才能稍微喝点水。”
他又拎着热水瓶晃了晃,说:“我先去打水。”
吴世勋坐在那儿,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就握着吴亦凡的手给他捂着,看着他,不时的学着样子给他掖掖被角。
吴妈妈很快就上来,招呼张艺兴:“小张,来来,你也没吃吧,也忙一下午了,来先把晚饭吃了。”
张艺兴站在吴世勋背后,摆着手说:“我去接世勋的时候在路上吃过了。”
“在路上吃的叫什么晚饭,肯定吃不好,”吴妈妈把买的饭用碗装了给他们,是馄饨和锅贴,就在医院下面有很多卖这种小吃的,吴妈妈买了不少,“世勋肯定也没吃吧,来啊,一起来吃。”
吴世勋虽然知道,但是还是低下头问吴亦凡:“爸爸,你吃不吃?”
吴妈妈一边拿筷子一边说:“你爸才开过刀,不能吃。你别烦他,让他睡会儿。”
三人吃过之后吴妈妈去洗碗,洗好之后看吴世勋还是在那儿呆坐着,就拍他,说:“你在这干坐着干什么,你爸躺了这么久多难受,去给你爸把手脚揉揉。”
吴世勋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吴亦凡的身上还插着导尿管,他不敢碰,刚摸到小腿,不知道扯到什么,吴亦凡表情突然变得很痛苦,哑着嗓子说别动。
吴妈妈连忙跑过来看了下,说:“你压到管子了。”就干脆让他站在一边,自己给吴亦凡轻轻揉捏起来。
到了晚上,张艺兴跟吴妈妈说第一晚先让他来守夜,正好她回去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明天一起带过来,就让吴世勋和她一起回去。
走的时候张艺兴叫住吴世勋,问了句:“你明天上学要叔叔去接吗?六点半迟不迟?”
“不用了,我自己会坐公交。”
张艺兴看他到底这么大了,点点头嘱咐他说:“嗯,路上小心。”
吴世勋看了眼吴亦凡,后者向他几不可察的点点头,他才跟着吴妈妈回了家。
两个人回家之后,吴世勋跟吴妈妈不太亲,说不上几句话,吴妈妈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就去敲他卧室门,吴世勋正坐在床边发呆,忙跳起来开门,低声叫:“奶奶。”
吴妈妈看他眼睛红红的,心里有点数,没多说什么,道:“早饭给你做好了,在碗橱里,明天早上用微波炉打五分钟,别吃冷的。”
吴世勋嗯了声,吴妈妈看他这个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语调也软下来,叮嘱说:“晚上早点睡,明天上学别迟到。”
吴世勋低头看着地,嗯了声,吴妈妈要转头的时候他突然叫:“奶奶。”
“哎,怎么了?”
“我爸他,什么时候进的医院?”
他总是想着,早上自己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吴亦凡还是像以往一样说下班去接他,叫他好好听课,叫他中午在学校吃好点,他都一一应了下来,没想到下午见到吴亦凡他就那么虚弱的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着,身上插着几根管子,动也不能动,他对这种局面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爸啊,哎,”吴妈妈无奈又心疼的说,“他就是死撑,这点他真是从小到大一点都没变,中午的时候直接倒在公司,把别人都吓死了。”
“哦。”吴世勋听到这话又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没敢一直看着吴妈妈。
吴妈妈就算是个直肠子的人,观察能力还是有的,看他这样没跟他多说,只是叫他别担心好好休息好好学习。
过了几天,吴亦凡能简单吃点东西,也能稍微动动,坐在床上还跟他开玩笑,说自己这病真不是时候,赶在你上学的当。
吴世勋心情还是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这几天他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都快赶上躺在床上的吴亦凡。
这天放学的时候,杨柳终于没忍住,拉住他问了几句,她早就觉得不对头,吴世勋这几天有点魂不守舍的,虽然平常也容易发呆,但是她还是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吴世勋不想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是他就是不想说,这么拖了几分钟,等他去看的时候公交车早走了,他们学校几年前改过地方,占地面积倒是大了很多,只是地方有点偏,公交车就这一辆,说是二十分钟一班,有时候等一节课也不一定等得到。
吴世勋有点急,校车早就开了,出租车倒是不时的有几辆,但是他一摸口袋,平常吴亦凡叫他带点钱他说反正用不着,嫌麻烦不想带,他身上的钱只够坐公交,现在想找人借,等他从站台再跑回学校,初春的天气跟冬天差不多,天黑得早,学生也都走得早,这天是星期五,不上晚自习,这个时候整栋教学楼都黑的差不多了。
吴世勋没办法,又走回到公交站台,站台建的不正规,没地方坐,他就抱着膝盖蹲着等。
有老师开着车路过看到他,背着书包估计就是自己学校的学生,还这么个可怜样,看着不忍心,就停下来跟他说:“你是哪个班的啊?要不我送你回家吧,马上都快下雨了。”
吴世勋抬头看看天,天黑黑的看不清,但是真的渐渐起了风,他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不知道今天会下雨,他抱着手臂悲哀地想,自己怎么那么倒霉。
他摇摇头,那个老师又问了句,他还是摇摇头,也就自己开车走了。
等到雨下起来的时候公交还没到,吴世勋越想越难过,为什么刚才不直接坐那个老师的车直接走,现在说不定都快到家了,也不用在这吹冷风淋雨。
吴世勋找了个附近关门的小店,外面有简易的遮雨棚,他把书包被在前面挡风,虽然这样也不会好多少。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公交车终于出现,雨已经下的不小了,他第一时间飞跑过去,不希望自己再错过一班。
到家的时候他打开灯,家里空无一人,顿时觉得很委屈,但是他不断催促着自己快点快点,他到厨房里看,黑鱼汤已经被吴妈妈带到医院去了,他就带了点钱和一把伞打的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