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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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地方,终年积雪的山上,探险者发现了一只成年巨龙的踪迹。
据说它的洞穴中藏着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任何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它的血液可以配置顶级魔药,它的鳞可以做成刀枪不入的盔甲,它的牙能磨成削铁如泥的利刃,它的筋则是世上最好的弓弦。曾经被征服的巨龙留下了世上最好的传承武器,武器的赫赫战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从没有人知道龙心有什么用。所有人都垂涎欲滴,但这世上却从未出现过哪怕一颗龙心。传言越发喧嚣,据说龙心可以起死回生,或者使人权倾天下——总之没有任何例证,却还是风行于世。
所有人都知道龙是多么危险的生物。一个人走完这一生,一条龙不过度过了小半个成长期。而从实力而言,一头成年巨龙的魔法已经难以抵挡,更何况还有尖牙利爪。但就算如此,所有人也都垂涎着巨龙的财富。
做着发财梦的冒险团很快聚集了,在这块大陆上很少有诱惑可以同巨龙的财宝一样大。各地的人们心怀各异,却宣誓忠诚于彼此。山脚下的村落很快被冒险者们挤满,嘈杂和混乱将此处占领。
薇恩是在这时候遇见了希瓦娜。
她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没有人在意这个形单影只看上去又弱不禁风的姑娘,简单的一柄手弩挂在她右手,她在酒馆的角落里坐下。
在这里御寒的衣服被卖到一千金币一件,就算是这样还是有大量的冒险者愿意奢侈一把。薇恩是穿着防寒的衣服来到这里的,酒馆里熊熊的炉火烤的她的脸有些发烫,她摘下了一直笼在头上的帽子。她摸出一枚金币,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酒,却没有喝而是看着酒馆里形形色色的人。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矛盾,两个醉醺醺的人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凑热闹的冒险者瞬间将那边挤得水泄不通,叫好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下注也随即开始了,冒险者们的闲暇生活不过如此。
另一个推门而入的女人引起了薇恩的注意。那个人穿着简单的盔甲,看上去并不御寒,却一点儿没有被冻的发抖的迹象——外面正飘着大雪。她走到吧台,也点了一杯酒,环顾四周后看见了薇恩。薇恩一个人坐在这张角落的空桌,而对方走了过来,友好的向她点点头致意,然后坐下。两个人看着彼此,薇恩觉得对方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她讨厌的尔虞我诈,于是她觉得或许聊聊也不错。等再过几天,那些冒失的冒险者们差不多都上山了,她再考虑怎么行动。
“你也是为了那头龙来的吗?”薇恩问她。
对方点了点头。
没想到对方也是寡言的性格,薇恩倒不觉得保持沉默有什么尴尬。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也从不多和陌生人做非必要的接触。对面这个人也算是她的竞争对手,不过现在她们还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也没有什么需要的争端。
骂骂咧咧的冒险者们开始慢慢向外走去。随着第一拨人走出酒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收拾他们的装备。酒足饭饱至少是个好的开始,而时间从来不等人。所有人都是这样觉得的。
但薇恩有足够的耐心,她知道再过些日子,人总会先于巨龙受伤,然后死去。她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了,还没有见到巨龙的影子,就因为假想的分赃不均而让整支队伍陷入泥潭——或者自相残杀,或者与其他队伍打的你死我活。
人类不过如此。她冷笑起来。
“希瓦娜。”坐在她对面的女人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薇恩转头看向对方,对方正举杯示意。从她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没有什么人对她有过如此礼节,但小时候受到的良好贵族教育让她立刻也举杯与对方碰了一下。对方低声说:“你是想要什么呢?”
“我什么都想要。”薇恩说的干脆,“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什么都是我的战利品。”
对方笑了起来:“如此贪心?”
薇恩不置可否,而是说:“薇恩。”
交换了名字之后她们又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还是一片喧闹的酒馆此刻已经冷冷清清。酒保开始收拾那边的一片狼藉,壁炉内发出的噼啪声显得非常清脆。希瓦娜抿了一口劣质酒精,又说:“你想要什么?”
薇恩的眼睛微微闭起,似乎带着笑意。
“据说每只巨龙都是一座价值连城的宝库。它的洞穴中藏着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它的血液可以配置顶级魔药,它的鳞可以做成刀枪不入的盔甲,它的牙能磨成削铁如泥的利刃,它的筋则是世上最好的弓弦……”
希瓦娜点点头:“所以你想要什么?”
薇恩接着说下去:“但没有人说过龙心能做什么。”
“龙心。”希瓦娜微微笑起来:“是的,没有人知道龙心能做什么。”
“上一次巨龙出现,是二十多年前了吧?”薇恩的样子像是在回忆,“当时猎杀巨龙的人向王廷报告没有找到龙心,而后被多疑的国王杀死。那个国王倒是长命,毕竟巨龙之血足够配制那么多让他能苟延残喘的魔药,不是吗?”
“所以你想要找到龙心?”希瓦娜问。
“至少我很好奇,龙心是否有当时那个猎龙人所说的那般厉害。”薇恩的酒杯没怎么动过,说完这句话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希瓦娜:“那么,你呢?”
“我……我是来找一样东西。”希瓦娜说,“不是龙心,也不是其他的宝藏……只是,跟龙有关。”
薇恩不会强迫希瓦娜说什么的。她调整着右手的手弩,至少她并不怕有人要跟她抢夺什么。她让自己再一次回忆为何要走上这条路,然后她心神重新平静了下来。新一批冒险者又陆陆续续来了,她们坐在角落的桌子里,一言不发。
在小镇滞留了一个多月,薇恩终于没再看到下一支冒险队来。取代曾经喧闹的是死寂,大多数回来人是被他们的队友抬回来的——如果他们的队友侥幸还四肢健全又愿意照料他们尸体的话。村子的墓地埋不下了,便埋在更远的荒野,好在这里很冷,倒不会出现腐烂的迹象。更多的冒险队伍一去不复返,山上的层层大雪将他们的踪迹永远留在那里。薇恩扫过那些尸体,大多都是人类的兵器留下的创伤,比如剑或者刀,或者斜斜插入后背的箭尾。
薇恩再一次检查了自己的行囊。干粮准备的很充足,家族特质的银质弩箭一捆一捆排列好。她的披风特地请这里的皮匠做了一个加厚的夹层,睡觉的时候足够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她沿着另一条小径上山了。那条大路已经被一个实力雄厚的冒险团钳制,她不想和对方起什么冲突。这条小路是她在闲逛时偶然发现的,一个盗贼工会的人想杀了她以独占这条消息,被她一箭钉在地上。弩箭很珍贵,她将它从尸体上拔了下来,用雪洗干净。而尸体则被她扔在那里,这次回去的时候对方的相貌因低温还保持着当时完整的惊恐。
天气确实很冷,而越往山上跋涉,风雪就越大。家族的人说过这是巨龙在山的前兆,但真的要找到巨龙的盘踞之处又谈何容易?放眼望去,连绵的山峦在薇恩面前展开,一般没有龙会蠢到在最高的山峰铸造它的巢穴。昏暗的天气中她隐隐约约看到了山另一侧星星点点的几抹亮光,那应该是某些冒险者的营盘。野兽确实惧怕火,但对食物的渴望往往比本能中的恐惧更加强烈。薇恩找了棵树,攀援而上,树冠替她遮挡了大量的风雪,她将披风牢牢裹在身上。
一会儿,一阵沙沙的响声让薇恩从浅眠中醒来。树下是希瓦娜,正抬着头瞧她。
她其实有点儿冷,即使是被加厚的披风裹着也是。但希瓦娜还是那身单薄的盔甲,似乎一点儿也不冷的样子。
薇恩居高临下:“你跟着我?”
希瓦娜点头。薇恩翻身跳下树来,有些质问的语气:“我不记得我邀请过你?我不喜欢与人同行。”
她看到希瓦娜笑起来,在对方抬起手来的一瞬间她一个后闪,手弩对准希瓦娜的胸口,几乎就要按下扳机。希瓦娜手中没有武器,她看着希瓦娜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确实没有任何武器。
“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想找到龙心?”
薇恩点头。
“那么,如果找到了那头龙,你是不是要将它杀死?”希瓦娜追问。
薇恩不耐烦的点头:“我不知道怎么取出龙心,更不知道有什么能够活着取出龙心的方法。”
“既然你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为什么还要来?”
薇恩眯起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或许我可以帮你。”希瓦娜这么说。
这回答让薇恩觉得可笑:“你为什么又要帮我?”
薇恩最后还是留下了希瓦娜。或许只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杀掉对方,对方看上去也确实没有想要和她争抢什么的欲望。
她想起自己破落的家庭,被杀的父母,以及王上对她听上去并不真诚的承诺。
据说龙心可以使人变得无比强大。
她现在所有一切愿望,一切心力,一切所遭受的折磨,都只是为了这个有些虚无缥缈的愿望。
说起来她跟那些冒险者,实在没什么不同哪。只是她不会那么短视,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对于冒险者来说从来都不是友善的。那些冒险者也未见得多么愚蠢,他们只是太天真。但一个虚无飘渺的传说也让她如此执着,自己何尝又不是一个天真的人?
她知道龙都喜欢藏身何处。那些狡猾的巨型生物比很多人类聪明多了。她也知道同一头巨龙作战有多么艰难,光是坚韧的龙皮就让很多人的兵器折断。她准备了这么久,若是不能成功,她也觉得活着的一切毫无意义。
希瓦娜究竟想要什么?薇恩到现在都不得而知。希瓦娜的衣服在这冰天雪地下显得太少,但伸过来为她拍去衣领上积雪的手还是热的。
“你是德玛西亚的那个薇恩吗?”希瓦娜这样问她,看来这段时间里希瓦娜似乎去打听过她。
她默认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两个人走在一片白茫茫的山路上,让人失去了隐瞒的想法。
“巨龙追猎者吗……”希瓦娜这样自顾自说到。
“不过只是个名号而已。”薇恩轻叹一口气。冒险者没有名号,或许这是她的家族较之高级一些的地方吧。
“很厉害了,能够斩杀巨龙,都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的死因一般也不同寻常。”
薇恩的家族并非专为屠龙而生,只是因为他们家族秘传的银质弩箭恰好能够穿破龙皮而已。这样巨大宝库的钥匙,若不用个理由拴在腰间,就只好毁掉。薇恩想这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世间人大多也都是如此。父母死去后她继承了这样的名号,而后是嘉文三世有些虚假的承诺:如果她猎杀了巨龙,就继续帮助家族在德玛西亚维系着。反过来的情况,没有人提起过。
猎杀了巨龙,德玛西亚又会收入很多,这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或许嘉文三世巴不得薇恩死在这里,这样家族的圣银就归光盾所有了。总的来说……
薇恩冷笑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要寻找这头龙?你的样子并不像是要来分一杯羹。”
“不是所有人想到龙,都第一时间想到那些财宝或者危险的传说。”希瓦娜似乎没有在回答。她的靴子深深陷进雪里,金属花纹被冻得发了一层灰色。然后她想了想似的,说:“其实正如你所知,我也在寻找巨龙。”
薇恩一怔,然后停下脚步:“所以你的意思是?”
回答她的是希瓦娜的微笑:“关于巨龙之心,我只听说过这样一个传闻:如果你的心意感动了龙族,龙族会将巨龙之心交给你。”
薇恩嗤笑一声:“难道说龙也有这样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