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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钢笔轻巧的滑过纸张留下墨色的痕迹，奥兰多从亨弗莱贷款的逐项事宜落下帷幕。简短的寒暄之后，起身告辞。推开会议室的门，走廊上光滑的地板将斜射进室内的阳光尽数反射，耀眼的有些刺目。
来的次数多了，银行的构造几乎算得上熟悉。走过长长的走廊，一侧墙壁上悬挂的画像依旧很是吸引目光，亨弗莱的数位前辈都在默默的注视着从这里经过的每一个人。
踩着楼梯走下几步之后停了下来，我想我刚才确实看到了某个人，原本有可能坐在会议室里跟我签订合同的人。
折身重新踩过那几级台阶，逆光而立的人依旧站在原地。
“等我？”
语音稍稍上扬，或许我的话语可以完全的被解读成询问，但实际上我却完全的肯定他站在这里只是为了等我。
跟亨弗莱的贷款之前的数次商洽，谈判的对象都是他，最终却是由帕梅跟我签订合同，完美的达成了原本的目的。0.2的百分点，实际上也很能考验一个人的实力以及胆量。他没有胆量迈出那一步于是站在了这里。

【当看见奥兰多的马车停在亨弗莱银行门前，我却仍未听闻任何消息时，我便意识到我终究棋差一着，输给了我的长兄塔布，或是长姊帕梅。我轻轻转回视线，低着头看完一张财产证明，而后沉默良久，从抽屉里抽出与那份替奥兰多准备的合同书，起身将它扔进壁炉燃烧着的火焰中。】
【纸张在火焰中蜷曲、碎裂，我甚至不曾颤动半分神色，只是转过身，拉开办公室的门。沿楼梯下行，我在会议室的那层停步，站在不上不下的楼梯口处内侧。倚着一扇窗户。未被我身体阻挡的阳光烂漫的打进走廊里，空气中浮动的灰尘清晰可见，而当脚步声响起时，我方站直身体。看向那去而复返的人，我温文回应。】
“是的，”〔我声音里的一点笑意，的确算不上虚假。〕“恭喜您得偿所愿，奥兰多先生。”
【我站在这里说着真假难辨的祝贺，而不再需要的合同书在楼上的壁炉里烧成灰烬。直到这时才迎上一步，却依旧维持在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
“并未和您达成最终合作意向，我感到十分遗憾。希望下次——能够成为您的合作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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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我的面前说着祝贺的话，我微微阖起眸子仔细的打量着他，深琥珀色的瞳孔收紧，似乎这样能够牢牢的将对方的身影锁进视线之中。白日里温暖的光线在他的身后浮动，而他的面容藏于暗影之下难以辨别出细微的纹路变化。
贵族家的每个子女都是精英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典范，熟练的掌握各种礼仪，深谙与人交往的进退，但偏巧能力的发挥却与这些东西无关。帕梅做到了百分之四点五的利率，他却不能。在董事会成员的认可度上，我想帕梅比他更有认可度。
不能成为家族继承人的贵族男子，越优秀越显得可悲，因为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价值。
“无法达成我的目的，你还是不能成为我的合作伙伴。”
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我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替我达到目的的合作对象。凯文将亨弗莱看的过于重要，这不是他的错。他的一切都来源于亨弗莱，作为凯文·亨弗莱，他才有地位和权势站在我的面前。
我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之前作出的决定。

【长兄或长姊如何拿到面前的奥兰多先生所需要的利率？同样身负亨弗莱这个姓氏的我，大致能够猜到一二。更高层的“自己人”、更严密的关系网才能令人更无所畏惧的行动，而作为子女而言，这一切的基础都是来自父亲的默许。】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感到了些微的心寒。但是毫无疑问，当下的我没有任何资本去与之抗衡。我只能做出并不在意的表象，去扮演一个对他们选定的继承人不存在任何威胁的次子。但这并不妨碍我此刻站在这里，进行这场看似漫无目的的交谈。】
“失败可以作为经验，而经验则有益于下一次的成功。”〔我笑的清淡，漫不经心到并未在意去端上架子。〕“虽然还未曾与您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但早些时候的那盘棋让我认为——您一定会是很好的伙伴。”
【我掏出怀表扫了一眼，而后又走近他一步，看向那双深琥珀色的眼，朝着向上的楼梯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笑容笃定，声音里却透着探询。】
“我想时间还不算晚，那么，不知是否有幸请您到我的办公室小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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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出的步子没有收回的可能，当我跟在他的身后经过走廊时，倾斜的阳光正巧将悬挂在墙壁上的画像尽数照亮。明亮光线下的油画中的人目光平和的望着我，也看着他。
盘根错节的五大贵族，过去、现在和未来，在这一点上都不会有任何改变。选择合适的对象进行扶持，这是父亲之前用过的计谋。
推门而入，这算是我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踏入他的领域。坐在柔软的扶手椅上，眸光垂向地面。思考，演算，在脑海中不断的反复推测谋划。
合同签订之后，他将我请来这里。我们之间能谈论的话题已经很少了。
抬起眼眸，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脸。往后靠进舒适的椅背里，淡色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我没有开口的打算，也觉得这样的时刻不该由我来开始这场谈话。
下棋时的棋路犹能显现执棋者的心性，一盘几乎陷入死局的棋，他选择毫不犹豫的拼命厮杀，那么现在这样的局面他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凯文·亨弗莱，除却表面温文尔雅的贵族公子做派，内心深处蕴藏着的争强好胜并且充满野心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所以，请开口告诉我，你想做些什么来让我成为你的合作伙伴吧。

【我示意他先行落座，俯身向壁炉中添炭，火光将整间屋子熏出春日的气息。而后我在他对首坐下，轻轻向后一靠。没有新冲的茶水、没有精致的点心，意味着我不欲将这场谈话在下午茶般的轻松背景下进行。将双腿交叠，我笃定地微笑起来。】
“家中长辈说起过您父亲的事迹，我十分钦佩。”
“所以我想，虽然这次不幸未能与您合作，但作为长期合作对象而言，比起我的兄姊弟妹，我理应是更为合适的人选。”
【长兄作为继承人而言优势巨大，没有必要冒这般风险与外人合作；悠兰与奥兰多不睦人尽皆知，就算是个幌子也注定她无法在明面上给予太多；而我的小妹妹弗雷——即将嫁入奥兰多家的她并不会长期站在亨弗莱的大宅里了，她将作为亨弗莱与奥兰多愉快合作的纽带、象征，被记入奥兰多家的族谱里，成为下一代奥兰多的母亲。】
【其实我的筹码非常简单，只不过是我给亨弗莱留下的，从不给任何人带来威胁的、温和不争的三子的印象，几乎令人消除大部分戒备。所以，奥兰多先生，您又意下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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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他在开口说出这样的话语之前已经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做出了最为精密和详尽的分析，父亲选择的方式，不能为我所用。亨弗莱家的小女儿即将成为奥兰多宅邸里唯一的女性，念头飘得再远一些，自然而然的想起与二叔在珠宝行的会面。与现状结合之后，我只会觉得自己被逼入困境。
一手考虑欠缺的棋，带来的后果总是出人意料。意外接连发生，不得不去想办法补救。
“我想您的父亲一定对家父颇具微词。”
手段谋略不具备好坏，评价考量的也都只是带来的利益。权势，金钱，甚至是人的感情，都是可以借助的手段。凯文的姑姑和我的父亲的那些过往，如今没办法再去多做评价。
从家族利益出发，奥兰多需要一个资金充足的合作伙伴。而我，或许也需要有人能够在之后的路途上与我同行。
“其实，恼怒愤恨这样的情绪会比较适合你。”
这盘棋，他棋差一招输给了他的姐姐，失败者可以颓丧，可以一蹶不振，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他是亨弗莱家的第二个儿子。

“手段优劣并不重要，奥兰多先生。毕竟后人所看见的，只会是成败输赢。”
【我并没有否认父亲对奥兰多颇具微词这样的说法，只是淡淡开口，轻描淡写的笑容全然不变。我对亨弗莱与奥兰多的纠缠不休的了解，从儿时的睡前故事就已开始，而时至今日，我仍旧无从断言孰对孰错。可是这对我来说，也已经并不重要了。】
【他今日会愿意坐在这里，已经说明了我对他而言具有价值，而这个价值体现在什么方面，我大概可以料想一二。在这个局面之下，不能说全无可能实现双赢，但对我而言，赌这一个赢面不算太大的可能，则几近在悬崖上走钢索，踩空一步——就只有粉身碎骨的结局。】
“恼怒也好，愤恨也罢，”〔我对他的话报以微笑，语声平缓〕“都不能改变即成定局的事实。无论我如何不甘或是怨怼，失去的东西都不会回来。”
〔十指对抵，我笑的轻柔〕“所以说，我为什么不拿这些做无用功的时间，来展望未来呢？”

【我很高兴我们的谈话似乎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结果，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的确，亨弗莱并不需要两个强势的儿子，而这……难道不是我一直以来都在做的吗？】
【那么进行到这里，下一步是该道别了吧？走出这扇门，就只有燃烧着的炉火，会记得这一场谈话了。我听他言毕，微笑着开腔。】
“感谢您的宝贵时间。”
【我站起身来，稍作欠身，恪守着道别的礼节。拉开办公室的门，一路将他送出亨弗莱银行。目送着镂刻着奥兰多家纹章的马车驶离，我轻轻地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
【落日被远山遮去了一半面容，浮云在晚霞中如同少女羞怯的面颊般染上绯红，明天或许适合约上我的小妹妹在花园里喝下午茶——也许，和前些日子里在舞会上结识的淑女相约出游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