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会走的终究留不住
大夫说完便转过身走开了,陆陆续续的,几个医生护士都从急救室里走了出来,匆匆的经过我和伦娜的身边,看也不敢看我们一眼。
终于急救室的门口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痛哭声骤起。
伦娜撇开我的手臂,奔向急救室正中央那手术台。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如此悲伤。
我木讷的站在原地,不只是该往前走,还是应该,干点别的什么的……
呵呵,我已经……
双脚不听使唤的颤抖着往前挪动,身体还是依旧僵硬着,动弹不得。
硬生生挪到手术台边,伦娜正忘我的哭泣着,伏在手术台上躺着的那人身上。
我看着那人的脸。
安详。
平静。
毫无生气。
遥远的天空里,一颗陨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慢慢消失不见。
一阵烟花放过,起码还会在空气中留下些许硝烟的气息。
而小北离开之后,留下的也许只有事故发生的现场地面上,那一滩血迹。
我干瞪着俩眼望着天花板,脑袋里像是装满了浆糊,黏黏糊糊。
床头的手机嗡嗡的响着,我却懒得去拿。
睡了三天还不够,劳资巴不得睡上一辈子。
手机安静下来之后,客厅外的房门又开始不安分的响了起来。叮咚,叮咚。咚咚咚,咚咚咚。门铃和叩门声交响乐般此起彼伏,也许是外面那人敲门敲累了,后来响起的就只是门铃声。
我拽过被子,把头蒙上,不再去理会这世界的嘈杂。
隔着被子我隐约听到了门锁传出的喀喇喀喇声,随即紧接着的就是门被打开,门轴发出凄惨的叫声。
有人打开了我的房门,进到我家里来了。
随便吧。
有人穿过我的客厅,径直往我的房间走来。
管他呢。
有人走到了我房门口,他进我的房间,停下了脚步。
我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连我也不想见了?”一个沙哑但依旧清纯甜美的女声钻进我的耳朵。我缓缓的睁开眼睛,放慢了呼吸的速度。“如果你现在不想见我的话……”
我没等伦娜把话说完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不过没有去看她。
房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安静到让人耳鸣。
伦娜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走过来,拿起我扔在电脑桌上的空调遥控器,摁了下去。“这么冷的天也不开空调……你睡觉都不冷的吗?”
我依旧没有回答她,盯着我那床花花绿绿的被子一个劲的看。
伦娜安静地坐在我的床边,拿出一把钥匙在我面前晃了晃,“你看,还记得这把钥匙吗?”
我撇过眼睛,看了一眼,又转回了目光。
我当然记得。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不过要早上那么几天,我记得好像是十一月底吧……那天晚上,艾总变了个魔术,把你的家门钥匙变到了我的口袋里,你也没要回去,一直在我这里呢……”伦娜轻柔的声音让我听得都有些心神恍惚,不过并没有把我拽回这令冰冰的现实世界。
一双手把我的头用力的一掰,我并没有抵触,任凭面颊被扭到伦娜面前,几乎要蹭上她的鼻尖。
伦娜看着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柔情。
在此与这双动人的眸子对上,恍若隔世的,觉得上次这样对视已经是十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
我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液,伸过胳膊,一把将伦娜揽入怀中。
其实说成我扑入她的怀中比较贴切。
即便这几天大多数时间都处在睡眠状态,但我还是觉得很累,很累。
太多需要想的问题,我却不允许自己去思考,一沾枕头就逼着自己进入梦乡。
此刻贴着伦娜温暖的肌肤,嗅着她身上那淡淡的芬芳,我才隐约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即使这意味着,我即将面对最好的兄弟已经离开人世了的现实。
“明曦,可以允许自己逃避,但是不可以允许自己痴迷于逃避,这句话是你对我说的,你该不会,忘了吧……”伦娜凑着我的耳朵,温和地说着。
我闭上眼,摇了摇头。
坐直身子,双手使劲的搓了搓脸,我看了看伦娜,她那温柔的表情让我不敢多看。“米果还不知道吧。”三天来我第一次张口说话,喉咙早已嘶哑的冒烟。
伦娜抿着嘴摇摇头,“起码我能保证的是,她还没有从我这里了解到任何事情……她现在应该还带着南南在北京呢,大概还有半个月才回来吧。”我漫无目的的四下张望着,六神无主的目光不知该投向何处,搅弄着双手。“那你……打算怎么糊弄你大嫂呢……”“就说小北被公司调去出差了,没事儿,他以前也经常被收了手机然后出差去的……”“能瞒得过么。”“眼下我是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了……不然你来出个主意?”
我没接过这话茬,狭小的房间顷刻又被可怖的寂静所笼罩。
算了,就这样吧,瞒不过拉倒。
我很想这样说,却终究没说出口。
伦娜叹了一口气,拉过我的胳膊,轻声的,平静的说,“你要是还累的话,就再睡会儿吧,不过今天晚上公司的年会,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刘正提议给小北举行个追悼会……”
听到刘正这两个字我瞬间攥紧了拳头,一股烈焰从胸腔燃烧到头顶。
“……我在小北随身携带着的皮包里找到了这个,”伦娜递了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过来,“我想看完这个,你需要知道的事情……多少会得到些答案的。”
伦娜有些语无伦次,她自己很明显也感觉到了。她掰开我攥的铁紧的拳头,把那张纸塞进了我的手心里。“不管晚上来不来,都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好吗?”
伦娜站起身,轻轻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没有道别,也没有什么祝愿,随着她曼妙的身姿飘出我的房间,我听到客厅的大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
这才想起,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伦娜说。
却已经来不及了。
留下来陪着我的,只有空荡荡的落寞。
伦娜……
对不起……
也许这个悲剧……并不该发生……
哪怕我再早一点发觉……
那张纸几乎要给我攥成碎屑,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咬破了的嘴唇上流出一股温热的液体,淌过紧紧挤压在一起的上下牙,混杂着唾液,被我咽了下去。
头痛的快要炸开了,似是有千百匹野兽在我的头颅中咆哮,嘶吼,滚烫的沸血掀起万丈波涛,冲垮意识的堤坝,很快将我淹没在仇恨的浪潮之中。
要解释清楚所有这一切是不可能的。
我只能慢慢的,从头开始,一点一点,整理一遍混杂在我脑中杂乱无章的思绪。
从头开始?不,我不知道哪里是头。
就从一年前的公司年会开始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