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迟到的蒙瑜文】鸢

【一】
草长莺飞二月天。
“都督，你看春色这么好，你就，，，就别板着张脸了，”吕蒙在心里问候了甘宁凌统二人十八代祖宗，分明说好一起拉都督散心，结果二人看见都督脸色不好，大老远就溜了，说什么集体拉肚子，去你妹的！
偷偷瞄了一眼大都督板成石头的俊颜，吕蒙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嘴笨，本来就不擅长哄人，今天还不容易把都督从府上骗了出来，结果却要无功而返么？
只几个孩童在三月春光里放纸鸢，碧绿色的草衬着花花绿绿的身影，别有江南趣味。周瑜一时看得出神，完全忽略旁边吕蒙哀怨的气场。
”都督，，，“吕蒙拉下脸来，既然想不出办法旁敲侧击，不如直接挑明了，不过就是个荆州，长在那里也跑不掉，大不了明年再夺回来就是了。
出乎意料的是，一只出神的周瑜却抬手拦下了他的话。“子明，会不会放纸鸢？”周瑜忽而问。
吕蒙一愣，自从出了周府，一直溜达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时辰了，都督还是第一次开口，但，，，”纸鸢？“
“嗯，本都督突然想起从前在庐江的一些事情，”周瑜拍拍屁股在草地上坐下，浅紫色衣袍的下摆垂在膝盖上，整齐不乱:”今日你跟刚才溜掉那两个小子是想拉我散心吧？？“
”嗯，，，”吕蒙有些局促，原来自己这点心思早就被对方猜透了。不过也是，自己何时能瞒过此人，自己也就不是吕子明了。
“想让我开心起来？”
吕蒙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放纸鸢给我看。”
“这，，，末将这就去镇上买，”吕蒙心一横，只要都督开心，也不管自己这堂堂将军放纸鸢有多骇人听闻了。
“哎，不必那么麻烦，”周瑜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在三月的阳光里意境恍惚，吕蒙看得发愣。
”那些孩子玩的高兴，你去借一个便是。”
吕蒙顿时觉得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且不说自己堂堂将军跟孩子借纸鸢有多丢脸，就是自己这有些凶悍的长相加上这个块头，随便往哪个孩子面前一站就能把人吓哭吧？
都督，这，，，“吕蒙拉下一张苦瓜脸。
“快去！”周瑜佯作板着脸，吕蒙立马缴械投降，尽管老大的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往远处走去。

”小朋友，纸鸢借叔叔一下可好？“
“我不给。”
“叔叔一会儿给你买个大的好不好？”
“我不要，你走开！”
“就一下就好，小朋友，，，“
“呜---哇，，，”
“小朋友你别哭啊，，，”
“娘，，，有怪叔叔抢我纸鸢，呜呜，，，”
“小朋友，你别，别哭啊，，，”
“哇呜呜---”
，，，
“噗，”不远处，周瑜看吕蒙一虎背熊腰的大汉半蹲在地上，就差给一小孩跪了，终于忍不住笑了，这几天一直积着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其实昨晚甘宁凌统二人就来找过自己了。“都督，末将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也不能把自己关在府内跟自己过不去啊。”“都督若是心情不好不如随便拉几个人出出气便是，我等绝无怨言。”“对啊，都督，你为难自己多没意思，不如咱们折腾子明吧，那小子一根筋，逗着呢。”“就是就是，他可是一心向着都督，就算都督拿他出气，他定然也是心甘情愿。”，，，
于是今天他二人就将吕蒙骗来了。
周瑜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干脆仰面躺在草地上，远处是孩子们的笑语，老人们的闲谈声，还有妇人捣衣，鸟鸣声声，周瑜将脸贴近地面，感受着江东大地独有的一阵阵躁动。
这是他与先主公孙策走南闯北打下的基业，如今可以算是人丁兴旺。荆州，只要拿下荆州，这片土地就可以稳固，这是自己一生所愿。
诸葛孔明。
这个名字像一把锐利的刀锋，生生将这个梦割开，碎成一地斑驳。骄傲如他，如何甘心？
心口的箭伤隐隐作痛。
一片阴影从脸上略过，周瑜有些错愕地看见吕蒙居然真的将纸鸢放了起来。吕蒙有些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挠了挠后脑勺。周瑜发现吕蒙一直佩戴在身边的短刀不见了踪影。
“子明，多谢。”
吕蒙一愣，他倒是没想到对方会称谢，他跟了周瑜那么多年，自然明白他有时为了应付身边人，常会挂着笑脸，但自己总能分辨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就像现在，他看着自己，真的在笑，完全的，纯粹的笑。
不由得心口一窒。
“哎，纸鸢！”周瑜不及闪避，那纸鸢直直掉下来扣在自己头上。
这个吕蒙，想什么呢，跟丢了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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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夜晚江边。 周瑜站在码头望向对岸，夜幕重重，仅零星几点，映 在漆黑的江水里，好像晃动的星光。周瑜觉得，在这 样的夜幕里可以看见荆州。 天地如网，将之间的一切包揽在内。 乱世，每一个男子都曾或多或少有过关于天下的梦。 周瑜的梦在荆州。 夜风很凉。 吕蒙远远看见那个身影，沐在码头的火光里，总是显 得有些单薄。大都督这些年为军事劳碌，好像瘦了很 多。 摆手阻止了要去通报的军士，吕蒙自己走了过去，轻 轻将手中的袍子披在周瑜的肩上。周瑜正在神游，一 惊，立刻回过头来。数十年的军旅生活让他保持了应 有的警惕。 吕蒙一脸“柔情似水”立刻囧在了脸上。 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周瑜的鼻子掠过吕蒙 蓬蓬的胡子。两个人都愣在那里。 “子，子明？”本都督怎么觉着你脸上的红晕有点可疑 啊，，， 吕蒙微微低头，觉得神思有些恍惚。周瑜其实不算 白，多年的风吹日晒洗去了昔日的诗书气，但眉眼间 的儒生风度依稀可见，那双眸子，淡去了少年浮躁的 野心勃勃，如同深渊般不可洞悉。 吕蒙觉得自己绝对是鬼迷心窍了。否则给他二十个胆 子，他也绝对不敢伸手去挑大都督的下巴，，， 周瑜感到整个人一颤，因为他分明在吕蒙眼里看见了 化不开的情意。 大胆吕蒙，这，这这，这是要造反？！ “吕蒙，你，，，” “嘘，”吕蒙将头更低下一些，他看见周瑜一向淡定的 眸子里掠过一丝慌乱。 这个面对将士意气风发的人，即使是在赤壁之战时面 对铺天盖地的敌军旌旗，面对弥天战火也不曾有丝毫 怯懦的人，在面对自己时竟然会慌乱么？ 原来都督也不是万能的啊，，， 吕蒙忽然有些得意起来，他知道，只要自己再低下头 一点点，就能彻底碾碎那人平日里素有的波澜不惊。 周瑜没有躲开，只是脸色不大好。 吕蒙将头低了下去，，， “哗——”伴随一阵愉快的水声，吕蒙直接被周瑜一脚 踹进了江里。 “报——都督，鲁肃大人到了。”一个军士远远通报。 鲁肃只觉得一阵风从耳边掠过，周瑜瞬间没了踪影。 该死的吕蒙！ 周瑜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不想承认自己真的有些慌 乱。 “公瑾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吕蒙知道自己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报——都督，吕将军说他今日身体不适，不能来议 兵。” “报——都督，吕将军说他今日身体不适，不能操练军 士。” “报——都督，吕将军说他今日身体不适，，，” ，，，，，，

“啪！”周瑜一巴掌拍在帅案上，吕蒙跟了他这么多 年，是什么体格他再清楚不过。说什么身体不 适，，，
吕蒙一连躲了两天，其实什么也没干，就在军帐里坐 着，平日里习惯了跟着都督鞍前马后伺候着，一离 开，好像心里少了一块，空荡荡的，反而无所适从 了。 吕蒙拉开一个抽屉，里面一只纸鸢好好躺着。都督若 是知道自己来前线还把这东西带着，只怕会说自己不 务正业吧。 自从那日以后，都督再也没提过纸鸢，倒是自己没事 时会拿出来看看，有时被手下军士看见，讶异半晌。 吕蒙也觉着自己这么大的人玩纸鸢不靠谱，只是每次 看到这只纸鸢，就好像能看见那日都督坐在草地上冲 着自己笑的场景。然后莫名的心里一阵悸动。 阳光安谧，岁月静好。 吕蒙没读过什么书，就是后来读过一些也都是兵书， 但偶尔的，看见周瑜的时候，脑子里总会冒出一些奇 怪的句子。 “报——将军，都督，都督他，，，” 吕蒙正在神游天外，忽然听见“都督”二字，立马像被 什么蛰了一下，立刻蹦了起来。 帘子一撩，周瑜黑着张脸就走了进来:“子明这精神头 可不像是病了吧？” “末将，，，末将已经无碍了，”不知怎的，看见本 人，吕蒙忽然镇定了下来。 “那今日议兵，，，” “末将一定到。” “嗯，”周瑜点了点头，吕蒙跟着自己这些年进步不 小，而今从容淡定的样子，仿佛已经完全褪去了从前 那个愣头愣脑的蛮小子性格，也越发有大将风度了。 眼神一偏，却是看到了抽屉里的纸鸢。 “你还留着，”周瑜开口，不像是疑问，也不算是陈 述。 吕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诶，子明，你病了这么些日子，不如出去散散心 吧，”周瑜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又起了玩心:“去放放 纸鸢如何？” “这，，，下午不是要议兵么？” “无碍，我让众将一起去，我们议兵，你玩你的，不 耽误。” “这，，，”吕蒙立刻拉长了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模 样。 周瑜终于忍不住还是笑了。 子明啊子明，你还真是好玩得很。

【三】 周瑜设下美人计诱得刘备入东吴，私自对荆州动兵， 孙权大怒，削了周瑜都督之位。 吕蒙赶到周府时，周瑜已经喝得烂醉。 “都督，你身上有伤，不能再喝了！”吕蒙看得心急， 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直接冲上去把对方正在往嘴里送 酒的手给拦了下来。 周瑜抬起有些朦胧的醉眼，看清了来人，有些恼怒的 挥了挥手:“连你也敢管我，，，退下！”言罢又要将手 中酒盏往嘴边送。 “都督，不能再喝了！” “滚开！” “啪！”吕蒙脸上狠狠挨了一下，只觉得口中一阵腥 甜。周瑜到底是武将，手下丝毫没有迟疑。 吕蒙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心里一横，直接按住 周瑜的手:“都督！你就是打死末将，末将也不能让你 再喝了！” “你！”周瑜恼怒，刚要发作，一抬头，看见那张固执 又认真的脸，却又狠不下心来。终于还是低头叹了一 声。 “我打伤你了？” “末将没事，都督伤的更重，”吕蒙心里一阵难受，周 瑜为江东大业付出多少，他怕是最清楚的了。奔波沙 场数十载，不避风雨，无论是什么样的刀光剑影都不 曾退却，就像是哪怕是只剩最后一滴血，也要落在江 东的土地上。可是这样的耿耿忠心，最终竟然换来主 公一句“这江东到底你是主还是我是主。”，，， “都督，主公他还年少，，，都督应该振作，江东不 能没有都督，”吕蒙硬是把那些难过压下去，现在要 紧的是都督振作起来，他不能有丝毫动摇。 周瑜抬头望向吕蒙，眼里竟是满满的委屈。 年少，年少就是借口么？自己当初追随先主公时也不 过这般年纪而已。这么多年的呕心沥血最终却换来这 样的结果，，， “子明，江东已经没有周瑜了。”周瑜眼里的光一点点 寂灭。 吕蒙的心一同沉了下去。 这么多年了，他看惯了周瑜像神明一般存在，无论是 十年前先主公在时意气风发的少年，还是十载光阴内 指挥疆场的领袖，亦或是十载之后面对赤壁烽烟谈笑 自若的大都督。周瑜从来都是军心所在，好像只要有 了他，所有战事都能逢凶化吉，吕蒙知道，不独是自 己，江东诸将也都存有这样的信仰。 江东周郎，智谋冠天下。 他没有看过如此无助的周瑜，好像一把利刃狠狠扎在 自己心上，稍微牵扯，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吕蒙知道，周瑜于他，有着高于生命的意义。 周瑜觉得肩上一沉，被带进了一个怀抱。 这个吕蒙，真是没大没小，，， 周瑜想推开，却又舍不得这难得的温暖，吕蒙身上有 他很熟悉的味道，说不清楚，却莫名令人安心。

罢了，，，周瑜暗叹了一声，太累了，他真的需要好 好歇着了，，，干脆伸手环住吕蒙的腰，将整个人瘫 在那个怀抱里。 后者明显的身体一僵。 吕蒙原本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又被都督一脚踹开，这 下更是动都不敢动，只是僵直了身子支撑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怀里传来细细的鼾声。吕蒙 微微低头，发现周瑜竟然是睡了。 吕蒙不是第一次看见周瑜熟睡的表情（蒙蒙，偷看不 是好孩子~\(≥▽≤)/~），只是从来没有这一回靠的 那么近，也没有这一回这么让人心律不齐。 自己的神明太美，美到蛊惑了自己的心智。 怎么办，，，
第二日一早，周瑜醒来时只觉得头疼的很。一转脸， 却发现床边伏了一个人。 周瑜差点没笑出声来。就算他再迟钝，也看出这吕蒙 有点“居心不良”，自己昨晚一时迷离，竟然给了他可 乘之机，可是对方居然就这么老老实实坐在地上睡了 一晚。 子明，你还真是老实，甚至让人有些心疼。 周瑜仔细打量着吕蒙的眉眼，这么些年来，自己身边 的将士换了一拨又一拨，不管是战死沙场还是调居他 职，始终没有一个人能陪他长久。 吕蒙除外。 好像有十多年了吧，，，子明的面貌好像一直也没什 么变化，只是黑了一些，，，是不是还长高了？ 自己正像一颗欲坠的流星在天空跌跌撞撞，而子明却 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慢慢的在尘埃里展露无法遮 掩的光芒。 周瑜觉得心口一阵悸动，他也说不清楚这样的感觉是 什么。 周瑜伸手捏住了吕蒙的鼻子。 “，，，，谁！”吕蒙一下子窜起来到处找“罪魁祸 首”，一转头却发现周瑜正看着他，一脸戏谑。 “子明今个儿怎么起的这么迟？” “这，，，”总不好说是自己昨晚盯着大都督的俊颜差 些没把持住，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睡着吧？吕蒙有些犯 难地挠了挠头。 周瑜看他的神色大概估摸着几分。“子明，我饿了。” “末将这就去弄，”吕蒙得了赦一般忙了起来。周府其 实有专门弄饭的下人，但自从周瑜病后，一应膳食都 是吕蒙在准备的，周瑜说了几次，但吕蒙总觉得自己 亲手弄会安心一些。时间久了，周瑜也就习惯了，乃 至于后来再吃不惯家里下人弄的伙食。 周瑜闻见院子里飘来一阵粥香味，肚子都叫了起来。 自己这个胃，真是被子明宠坏了。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周瑜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吕蒙已经端了碗坐在床边 了，周瑜三两口喝了粥，只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