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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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小】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
一日不见兮，
我心悄悄。

（ 一路行来时，恰有黄莺啼叫，婉转如江南悠扬的笛曲，轻灵而优雅的沁入视听。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隐约的想起，琳琅她，似乎是爱笛的。）
（ 我的琴，她的笛，以及——耿耿的箫。）
（ 走的略缓，踏入阁中的时候，惊起鸟雀高飞，一池暖日忽碎，斜阳如织。）

【 梅妆进来的空当，一只手正描着螺子黛，稳稳的搭上眉端。狭长的眸子施施然自镜中一扫，也不理她，蔻甲兀自一抬，轻巧的落下最后一笔，末了腕子略提，勾勒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适才微眯了眉眼，仔细端详片刻，亦不转首，只对镜而笑。】
呐，好看么。

好看。
（ 眸中烟波如泓，极清的一丝笑意，徐徐浮上唇角。）
（ 敝月几个知趣儿的阖上门，一应守着去了，屋里只余我与她两个，一时寂寂无声。自她身后绕来，往镜中望了一望，当真是、好韶光。掌心落在她肩，忽然一抬手，将她随意绾好的发打乱了来，抽出一根通体素净的簪子，在指尖轻盈的转了转，倏地掷去。）
你怎么打扮，都是好看的。I

【 后颈一松，一头卫鬓青丝悉数散下，懒懒的披在肩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扬了皓腕，慢条斯理的顺一顺，饶有兴味的绞了一绞，不咸不淡的从镜中与她对视，噗哧一声儿妩妩笑开。】
惠妃今天的嘴，真甜。
【 峨眉淡扫，一颦一笑间尽是骨子里的张扬姿态，悠悠撑了下颔，却在见到她动作时眉心一紧，习惯性的舒臂一探，正正好好儿将那枚簪子握在手中，再抬眼时，已经有些熹微的冷意。】I

（ 丝毫不理会她的反应，反而颇为自得。眸光掠过那只被她护着的玩意儿，瞧不出半分不该有的情愫，不错——在我眼中，它也只是个玩意儿而已。）
（ 下人的屋子并没有长春正殿那样的富丽堂皇，一俱摆设也都寒酸了不少，不以为意的澹然和她相视，却猛的有些怔怔。古旧的铜镜中，分明是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子，一个明媚如四月恣意盎然的春色，一个端雍若九月波澜不惊的秋光。我们从一开始遍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可我不得不承认，哪怕是被困在紫禁城里，她也一样活的利落精彩。）
（ 那是我此生不可求的姿态。）
我还等着你夸我几句。
你呀——没趣儿极了。I

是么？
【 不以为意的反询出声儿，绽出一个清凌凌的笑，眼中却一丝笑色都无。只是垂眸打量着掌心的竹节簪。眼里千万种情绪奔腾着争相掠过，到最后化为墨色挥毫间一点陈然，爱欲、恨欲，归结到底都是憎。爱我不得，怜我之苦。】
【 来世，我愿化为地狱的无垠之火，不，今生，也要把自己烧个干干净净。】
我没趣儿，那谁有趣儿？你那些个宫里头的“妹妹”？
【 眼风斜斜一掠。】
梅妆，你老了。I

（ 原来，还是不曾放下。）
（ 年少是是这样，而今年岁长了，却还和从前没有分别。意味不明的抬了眼睑，将视线渐渐落在她的眉间，曼曼启口。）
我不就是扔了他的东西，做什么这样报复。
（ 微微俯下身子去，两张风姿各异的面孔一并映在镜中，有些迷离的盯了一瞬，这才笑道。）
是，我老了，可你还年轻。明明同样的年岁，可我的，你的，竟觉着隔了十余年的时光。I

错~
【 腰肢儿软软一动，却是柔荑撑在妆台之上，堪堪回了身和她直视，唇角一抿。】
不是他的，是我的。
【 是我的执念，我的慰藉，我的，自欺欺人。】
【葱指旋，眉眼儿弯弯，将耳边一缕碎发掖去，云鬓峨峨，唯有清冽的一双眸子，透着凛然之意。】
纵然是报复，也是要报复他。
【 可是，可耻，可笑，我舍不得。】
你们都老了。你们见过了太多的外物，而我，日日在这个院落里，只有我自己，没接触过任何不该接触的事，还和十年前，一样呢。I

（ 十年，舌尖悠悠碾过这个词，竟有些恍然了。好像是高山之巅开出的一束花，映着朝阳盛放的明媚，可到底只能远观。我看见那些芬芳馥郁的岁月，欢笑的，恣意的，曾经充盈在过往的人生。）
（ 然而十年前，她翩翩而来，执意以最惨烈的方式退场，情愿禁锢着自己一生，情愿耗尽女子最好的年华，随我在宫中孤注一掷。从那个雨夜开始，我就知道，她永远都做不到自己说的那样，狠狠的报复回去。）
那么，十年为期，你还愿意去瞧瞧——我的长春么。I

【 长眉一敛，已是冶艳之色，娆娆一声短促的笑。】
真的，都十年了。
【 十年，我都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挨过来的，真是一场大梦。】
【 崇元元年，江山易主，旧帝大丧。耿余两家接连失势，唯有阮氏一族尚算屹立不倒。可我至今仍记得，父亲久病成疾，受不住牢里的阴冷，一个风寒便撒手人世，我原就是没有母亲的人，从此更是、飘泊于世，孑然一身。牢里的官爷来传了话，上头恩荫，天明我便可以去领父亲的尸首，然而那个雨夜，余淮竟然同我说，对你不住。】
【 我一生从来没有那么狼狈的时刻，父亲尸骨未寒，挚爱另觅新欢，甚至那新欢，是我自幼可以一个被窝可以随意诉说心事的好友。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生生止住回忆的势头。我不能再想起，一点儿都不能，那就是个噩梦，快要魇住我的一辈子，但凡泥足深陷，便挣脱不得，至死方休。】
【 好，我走，我要你我此生——不复相见。】I

【 掌中传来一丝尖锐的痛，想来时方才用力太过，簪尾自手心生生划出一道白痕。余家世代行医，祖训便是悬壶济世，求得干净简单。因此余淮为人清涧，素来喜欢这些有风骨的器物。玉雕竹节，通透碧洗，除此之外没有半点点缀，可惜呀，这柄竹子，长歪了。】
【 飞速收起神思中不该再有的嗔痴爱恨，时至今日，期约已到，我再无半分为他动容的理由，只要我踏出一步，往后再逼近的，便是他们夫妻的黄泉路。左右我是孤家寡人，这笔陈年旧账，总要算上一算的。毫不犹豫的扬手推开门，迎着粲然灼目的阳光，骤的流眸辗转，丽色秾华乍现，三分笑意，七分傲骨，是一贯的明快。】
那就——走罢。I

【 不太在意宫中到底是什么景色，反正天子后院，我终究是要出去的了，而且日后，不会再来。世事如浮云，苍生皆蜉蝣一瞬；天地不仁，业以万物为刍狗，凡入我眼的，定要一个不落的收入囊中，凡弃我而去的，也要冷下心肠眦睚必报。至于不入眼的那些么，呵，尘埃罢了。】
【 踏入院落之时，辛辣酒香扑鼻而去，深深一嗅，已是熏然。】
【 既已重生，不妨邀日月河山，与我共醉一场。】
梅妆，今日你必须同我一醉方休。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