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
语晴
“吱呀——吱呀——”
声音像风一样迎面而来,而又匆匆地呼啸而过。
这是一种有些刺耳的金属的声音,却又充满了时代更替的痕迹的声音。
好不容易才脱离了城市的繁忙,临夏抓住了假期的尾巴回到了这一个阔别已久的海滨小城。
已然全然忘却这座久违的小城的景象。
她就像一个从未来过这里的陌生人,在这里犹如夜晚的盲人一般跌跌撞撞着寻找着过去。
“终于找到你了。”
那是一棵已不知晓绕过了多少个年轮的树,曾几何时,她还傻傻地坐在这棵树下,听着故事,慢慢地长大成现在的模样。
可惜岁月总是折磨人。
临夏正暗暗笑自己的矫情,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切。
“小心——”混杂着一些金属声的声音传来,来不及辨别话里的意思,临夏便被撞倒了在地倒在地。
跌落在地的感觉的确不好受,不过自己是因为惯性而跌倒的,临夏也并没有哼声。
还好只是擦伤了大腿的外侧,临夏没有大碍。只是另一方的人就显得有点焦急了——
“你还好吧?要不要去看医生?”
临夏现在才开始认真地打量着撞倒了她的人,却在那一霎那那愣住了。
这样的眼神,除了他,还有谁。
曾经的那个温暖如阳光的男孩子。
很明显地,对方也吃了一惊,不过相比之下他还是镇定多了。
“阿夏?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临夏有些惊慌,不知如何应答,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和当年彼时的她一样,还是一样的面对他会失措。
一切都好像十年前的那个秋天。
见她没有作声,他也并没有勉强。她一直是这么的人,这么倔强。
“嗯,阿夏,要上来吗?”
“嗯?”
“阿夏,要上来吗?”
同样的话,在此时此刻重现。虽然有丝毫的时过境迁之意,却让临夏怀念不已。
“嗯。”灿烂如回忆中的笑脸,灿烂了他一季秋。
“那么就上来吧。”
正值初秋。
单车骑过的地方碾到了一地金黄的落叶,以致走过之处皆沙沙作响。
伴着游丝的风,临夏不禁忆起往事,不过也许太迟。
临夏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
父亲生意失败,为了逃避债务自己悄悄离开,剩下的债务全额由母亲偿还。
这一切很像电视剧的剧情,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于她的身上。
母亲文化水平不高,这在当时弱肉强食且又竞争激烈的社会上,是很难赚得一个好的工钱的。
临夏的外祖父外祖母在当时也算是比较有钱的人家,而当时因为旧时的观念而不让临夏的妈妈去念书而弄得今日的如斯田地,自己心里也难受。于是不吭声地就帮她们偿还债务。
临夏的妈妈是一个倔强的人,她不会让父母就这样去帮她,自己已经接受了多年他们给予她的爱,不可能因为自己的过错让父母去帮自己填补。
临夏的外祖父母拗不过,只好让她还钱给自己。
于是小时候的临夏过得并不像当时的其他孩子,能拥有自己的单车简直是奢望。
相比之下,他的家庭是小康家庭。
这让同是住在同一个大院的她很是羡慕。
羡慕他有爸爸,羡慕他有那么多。
作为她的朋友,他当然知道这一些。他懂她的执拗,给予她的,她只会觉得是施舍,最后好意只会得到一个不快的下场。
“阿夏,阿夏!”他在她家前喊道,语气有些焦急。
“怎么了?”临夏从屋子内走了出来,对他的焦急不解。
“快来看看,喏,这是给你的单车。”他的眼神无处都能透露出他的兴奋,而临夏的所谓自尊心却让她感到了难过。
“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阿夏不是很想要一辆单车吗?你可以用它来上学啊,那么你就不用走那么远了啊!”
“我不要!我不要你给的。”
“可是这是礼物老人送给你的啊。他说是给阿夏的礼物呢。”
“真的吗?”
“当然啊,我有什么时候骗过阿夏啊。快来试试吧!”
“嗯!”
临夏那天真是开心极了,原来骑单车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
晚上和他告别后,她便一人回家。
到家门前,本看见灯光以为门一定是打开着的,临夏跑过去拉了拉,却拉不动。
妈妈不在吗?
在这里等既然是徒劳,那到他家去玩顺便去等妈妈回家吧。
到了门前,却听到她的妈妈的声音,临夏没有进去,就在门前偷听。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辆单车的钱我一定要给你们的!”
“既然送了出去了哪有送回的道理啊,阿舒你还是别计较了。”
“阿姨那个是我送给阿夏的,不用给钱。”
“怎么可以呢!”
……
阿舒是是临夏的妈妈,就这么看来的话,一切都一目了然了。
原来那不是礼物老人给的单车。
又或许说,所谓的礼物老人,就是他。
临夏第一次放下了自尊心,没有理会这件事。
临夏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就当没事发生过,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那辆单车虽然并不漂亮,而且还锈迹斑斑,但它却陪伴了临夏很久很久。
尽管时光荏苒,它仍是它,不会像我们一样,会随着时间变得只懂得黑白二色。
想起来至今还有一个问题。
犹然记得那好像也是一个秋天,大概是高中时代吧,他和她考上了C市最好的重点高中,虽然路程有些许远,不过还是值得的。
上学必须经过一个斜斜的上坡。
临夏是女孩子,骑过了那么远的路体力已经不支了,更何况是一个要骑上一个大斜坡。
“咬紧牙骑吧,就算难受也要骑上去呢,骑得越慢的话脚会越累的。”
他的话激起了她的斗志,深呼吸一口气,打算一鼓作气地冲上去。
可惜脚实在是没力气,就别说是冲上去了,只是仅仅有够骑上去的力气罢了。
“阿夏你怎么骑那么慢啊!”他语气略有些不满,但眼神却充满笑意。
“明明还是和我在同一个位置的你还不是一样吗!”
逆着光,她只看到他的轮廓。
迎着风,她听不清。
“你说什么?”临夏有些疑惑。
“听不到就算了。”
“不,我一定要你告诉我。”
“上了坡我就告诉你。”
“好啊,你说的。”
回忆戛然而止,因为临夏还记得,当时她是没有问出来的,但是她却很快地上了坡。
也许那时他是为了哄她上去吧?
得到这样的答案仍不满足,临夏非要寻根问底。
“你还记得高中那时我们第一次骑上学校前的那个坡的时候吗?”
看似不经意的问题,而临夏自己却清楚这并不是闲适时聊的话。
“唉?”他的身子愣了愣。
临夏细心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她知道的,那天他一定说了什么。
“你还记得?”
“嗯。”
“你想问的是我说了什么吧?”
来不及回答,他回应她的话就让她呆住了。
他说,“因为等你。”
是吗?
怪不得呢。
临夏这才想起小时候他为了教训那个在临夏的本子上写上克星、野孩子的话的男孩子骑了一整天的单车去追,最后伤痕累累地回家还被训了一顿。
是不是自己太迟钝,所以没发现,以致就在十年前毅然离开这里呢?
所以连他的挽留也没留意吗?
这样的话,果然是自己太愚蠢了。
“到了。”
临夏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想当中没反应过来,不久便被迎面而来的海风吹醒。
“这里是……记忆海!这里还没有变吗?实在是太好了!”
她偷瞄了他一下。
我们之间的那一层面纱,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捅就破,是吗?
如果是这样,我愿意放开我的所谓倔强。
“啊笙…”话语到了嘴边却难以继续,她才发现了他围着的蓝色围巾。
果然是我太过迟钝了吗。
“嗯?怎么了?”他转过头来。
“我想我要走了。”她转开身,任由风凌乱了发丝。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再挽留,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是吗。
不管是怎样,都已经不可能了吧,就算没有了那一条围巾。
我现在才意识到,原来时间是那么可怕的东西,不管是喜怒哀乐,还是一个人,都会随着它的流逝而变得有棱有角,再也不是当初的模样。它从来没有停下过,只是我总是以为它会停留。我们最终只可以在回忆之中默默回首,不可驻足。
也许是我太天真了。
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
我想我不会再回来。
所以,这一切,就让它都埋葬在这一片记忆海里,最后相互不见吧。
单车擦身而过。
“喂,阿夏你怎么了。”
“没什么。”
不知何时我已记不起他的模样。
只是回忆还如此美好。
只是一切由不得我们去主宰了。
End.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