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戏留存】

【隐元·东都小记】
公仪理氏，闺字东都，满洲正白旗下松江人士，后迁京中。满名和吉里，未拟小字。
为前三品台头营参将之孙，行二，上有一兄，现为包衣副骁骑参领。父为族中独子。父未入仕途，喜四处游历，不拘礼节。族中男子，除父皆习武弃文，东都诞前，其父以为其为男儿，故取东都二字，以为东都之狼，獠牙铮铮，望其骁勇能武，肖其玛法，然诞时为女儿，仍承其名。
尚在闺中，幼承庭训，娴静知礼，颇为拘谨，然心偏喧闹，隐有傲骨，多思繁复。无甚所长，能临真书。

（先生说，东都承了个男儿名，却并没有半分男子豪气，倒尽数学的是闺中女儿做派，日日拘谨着，叫学什么，便安安分分学什么，有时候半分怨言也没有，说这样的女孩子，说常见，他也见过不少，可说稀奇，说总在我身上看出个什么个不同来。我并未曾答应他，只捏紧了笔，一笔一画慢慢临摹，我这样想，没准儿是因为我早就告诉自己，本便是女儿身，再不同，能活出个怎样的精彩来？连那花木兰再本事，还不得装男儿上战场耍威风？我只想，行规蹈矩的，有什么不好呀？）
（说起来，我胆子也小，经不起什么折腾，勾完最后一笔，不理之前先生的话，起身闷闷道）
我写完了

（这样想着，拂袖折回隐元，八月了，前些时候听额娘说，府里要进一些好看的金菊进来添喜，自己倒是不怎么喜欢菊花，似乎太多人喜欢了，这样过来，倒没什么意思。只是哥哥告诉我，外头金桂要绽了，我倒是很高兴，金桂飘香，秋风送爽，我觉着，这就是秋日韵味吧）
（只是这几日还热得很，我瞧着若是这时候搬花回来，没准儿一齐蔫了还不定呢。阿玛这几日也找不见踪影，本想问他几句关于诗书上的话，他对这些最懂的，却找不着了）

（先前结识了东都，她与我说原也不是京中人，所以更亲近些，闲暇时候让宛央带上了些糕点，一道往公仪理府上去，谅她也与我一样不喜出门，定然会乖乖地待在府中，便连提起知会一声也省了去，与门口的人儿说了声，便拈着衣摆悄悄往隐元里头去了，打定心思要吓她一吓：）
东都！

（还正在想，等金桂开了，要不办个宴，请了公仪理的亲眷来一齐乐一乐？外人总说，东都姑娘总是格外喜静，只有静如处子的样儿，却全然没有动如脱兔。他们哪里知道，我打心里头，不大喜欢这些规矩，却又得遵着，不大喜欢一个人，又因为公仪理亲眷不多，总得学会安静，我喜欢热闹，总想着改日在京中最热闹的地方，设一个药馆，虽然自己不会治病，那便请几个大夫来，一起热闹）
（想到这处，不觉心生了几分笑意，四下无人，刚踏进隐元，却被一声呵，吓得心神不定，捂着胸口嗔怒）
谁呀，这么没个好德性，杵在门口吓人

（头回见面时她与我说可唤她满名，我却觉得东暖东都更般配些，二来能嘲笑她白取了个男儿名唤，就一直这样叫着。）
（探了脑袋没瞧见东都人影儿，正扫兴着便听到一声呵斥，往后退了一二步，平复了心情罢，在后头眯着眼一看，原是刚从外头回来的，嗔道：）
明是你神出鬼没，东暖可是头一回瞧见你这么大脾气。

（原是秦氏，自己向她道了个歉，说这几日好忙，没空与她一道玩了，瞧她撇撇嘴，只好安慰她，说改日自己亲自登门来与她凑趣。好说歹说，才将她送出了隐元。檀云总说，小姐是外冷内热的性子，对谁都说起来亲厚又说起来不亲厚，叫人琢磨不清呢。捧了书卷，砸了砸她的小脑袋，难得的笑盈盈）
我怎么了，你成日就爱嚼舌根，说我这儿不好那儿不好，赶明个儿你去哥哥处伺候，可不委屈

（说罢，自己起了身，心里头念着金桂，不想再与檀云废话了。领了蕊官，一道往庭中行去，蕊官不由得抱怨，这个时候，金桂还是光秃秃的一树呢，不知道有什么好瞧的。自己却放不下心来，就算是光秃秃的，一路看过去，当时候开了花，也别有成就感吧？）
（与蕊官至了庭中，原来庭里头也是稀稀落落的，阿玛白日里头要不是在自己院里作画吟诗，要不就是在外头喝得醉醺醺的。哥哥也忙，额娘不爱出来，所以以为庭中都是自己一个人呢。今个儿却不凑巧，瞧见位男子，端端立在光秃秃的金桂下头。不由得好笑，难道都与我一个性子，喜欢看着光秃秃的金桂？眼见着面生，隔得远远地避嫌，扬了声儿）
你是谁呀，是不是府中的奴才？怎么在这儿杵着，没事做吗？

（那男子微微一愣，转过脸来，长得还不赖吗——他却起了劲儿，问我“那你又是谁？”心里头生气，刚想发作，却碍着面子，不想做些出格的事情来，撇了撇嘴，仍旧站得远远地，瞧着那金桂，顿了顿，这才慢慢应道）
我呀——是公仪理府上的小姐，诶，不对，我先问你呢，你怎么不理我，问起我来了？
（蕊官扯了扯我的袖子，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偏过头去瞪了她一眼，蕊官凑到耳朵边，说是鄂济表姐上京来定亲，这是就是准姐夫伊尔根觉罗氏。一听这话，促狭几分，低眉瞧着鞋尖，怯怯一声）
姐……姐夫好…

（不知道今个儿怎么了，说起话来浑身都带着刺儿。自己呀，似乎是听过伊尔根觉罗家的，有些背景。听额娘说趣事儿，说有位伊尔根觉罗家的少爷，与我哥哥是小时候的玩伴，从前我尚小的时候，哥哥欺负我，气得我直哭，怎么都停不下来，还是那位伊尔根觉罗家的，好生哄过才好。想到这儿，不由得脸倏地一红，瞧了瞧四下，又正经下来。按着平日的好教习，行了一礼，匆匆准备走）
那，我先告辞去知会阿玛额娘一……
（刚准备走，却被人一把拉住，这劲道，可不是一把大，还未说话，这个一字替了尾音，划出长长的一声儿。差点一个踉跄，却被那人一下掺住，还以为是蕊官，抬起头来准备瞪人，却是那位少爷。不由得气道）
你拉我干吗，差点让我摔了一跤

（因为碍着面子，不好发作，心里头却窝了这么一团火。那人仍旧是似笑非笑的，一脸欠扁，心里头不由暗念，等哥哥回来了，一定要好生让他教训教训你。他只定定拉着我，不说话，自己堆了满脸的笑意，好难得，细声细气温和道）
还有什么事儿不清楚吗？不过，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拉着我，要是被我哥瞧见了，改日与我表姐成亲，旁人还以为鄂济家的嫁了位熊猫呢
（旁边蕊官噗嗤一声，我与他齐齐瞪了他一眼，小妮子不再做声，干咳一声，用了吃奶的力气从他手上挣脱开。还故作嫌弃状地拂了拂衣袖，故作了正经）
你不说话，我就当是没事儿了，那我就先回房——

（迈开了步子，准备往前头走。心里头直叫苦，怎么今个儿遇上了这么个难缠的。刚欲起步，那人却闷闷一句“你走了倒轻巧，我若是找不着出路了，你怎么向你额娘阿玛交差？”这才折身停步，半带了没好气）
那也成，你跟我一道走，我引你去见额娘阿玛
（他看了我几眼，又看了桂花树几眼，突然来一句“不，我想看树”。自己瞧着那光秃秃的树干，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得在这儿陪你，是吧？

（与他说了几句，一边额娘房里来了人，说是鄂济表姐得明个儿才能到，路上耽误了。自己赶紧领了蕊官，行礼告辞，瞧着他本欲说什么，却因为额娘放里头的丫头在，不好多说的样儿，觉得格外痛快。与蕊官行在园中，蕊官嘟囔一句“这伊尔根觉罗少爷克真奇怪，怎么老是缠着小姐……”，点了点头，这丫头难得说了句好话，步子放得慢了些）
就是呢，不知道伊尔根觉罗家养出这样的怪性子
（蕊官想起什么，笑眯眯接着道“听照顾小姐的老嬷嬷说，原不是有位伊尔根觉罗家的少爷，与小姐一道玩得可好了，还说什么，等东都小姐长大了，要娶小姐呢”，面上煞地一红，多了几分嗔怒）
瞎，瞎说，你从哪处听来的，不靠谱
（蕊官瞧我这副德行，越发来了兴致，又摇头晃脑道“说叫什么博……什么来着，老嬷嬷记不清名儿了。”听到这一句，不由得面上更羞，加快了步子，故作正经地朝前头望去，岔开她的话）
哎呀，我忙忘了，先生还有帖子留给我呢，我，我先走了，你自个儿先去找檀云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