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陌生人
等一等，陌生人，请回过头来
我与你擦肩而过，你所以困惑。
一瞬间，一瞬间就够了——
让我久久，久久地凝视着，
迷茫的眼珠里，我自己的脸；
在飘动的纱帘后若隐若现。
我与你如此之近，
你的呼吸勾勒出飘渺的雾气。
什么形状呀?它本无形。
怎么会有多情的情侣
把它比作爱人的香蜜？
这一层面纱呀，明明阻隔了
我凝视你澄澈的双眸。
那后面是广阔的海洋，
银色的月光使它淡然无波。
有一艘小船由远及近，
它走得越来越快，
定是发现了鱼群。
是的，是的，看那欢快的鱼儿，
跳跃着，就要破水而出了——
在月光下，它们撩起浪花，
聚成了珍珠，一颗接一颗。
等一等，陌生人，请回过头来。
不用掩饰，爱情已催开蓓蕾，
而春雨来得及时。
给你一吻吧，来吧。
我唇间含着那珍珠，
是你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二.梦中人
我醒来了，把你的脸庞贴近我，
告诉你刚才的一个梦。
阿多尼斯在林中奔跑，他的眼中
哦，只有那逃窜的鹿儿。
美神气喘吁吁，她只好停下，
唇上爱人的芬芳已被汗水冲刷。
她再也没能追上，因为那少年
很快在野兽的怀里睡下。
她吻着鲜血浇灌的花儿，
从此远离了人世。
我美丽的阿多尼斯呀，
终有一日，美神的诅咒显应在你我，
让爱的全部欢悦无法和痛苦般配。
如果你的眼眸再映不出蓝天，
我是否只能随你而去，
独自捧着枯萎的花儿哭泣，
躲在我们的爱巢诉说哀戚？
我朦胧的双眼看见你的双唇
贴着我的脸颊，微微开口：
活着的人啊，爱情终会枯朽，
活着的人啊，由意欲支配爱情。
你的话令我几乎微笑，
活着的人啊，感受着暗流涌动，
意欲永无止境，即使美神也无法从中抽身。
那么来吧，让我们一起进入，
肢体交织，火焰燃尽，汪洋肆意，
我成为你，你成为我，
可惜维纳斯空洞的眼睛不再看见。
身边的人儿啊，梦中的欢悦也是如此，
我现在的眼珠也无法视物，求求你告诉我——
我到底醒着，还是在梦中？

三.守墓人
今天我听见，无忧无虑的情侣们走过，
咏唱着真爱不死的承诺。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想放声大笑，
幸福的傻瓜们，当你们有一人死去，
是否还能感应到爱情的终结？
千万个誓言里面，有一个会成真吗？
你呀，你已经死了，
留给我一块冰冷的石头，
我如今每天给它一吻，
没有声音回应我的问候：
你好，陌生人。
这墓碑上只有你的名字，其实也无用。
躯体温热的时候，你是我的，
而今你匆匆赶向另一个国度，
像双肋生出了翅翼，再没回头。
你不属于我了，
也不是这具躯体的名字。
你连安魂曲的尾声也没听见，
你可知道，人群散去后，四下寂静一片。
我不再哭泣了，因为泪水会浇灌毒藤，
它们已然攀上你沉眠的栖所，肆无忌惮。
我伸手触碰它们，却因此受伤，
鲜血是温热的，而你的早已冰凉，
它的颜色多么热烈，
我仿佛看到你眼中的火焰燃烧。
我拥抱了毒藤，越来越紧，
丝毫不觉已将它们生生拔起，
它们瘫软地倒在地上，渐渐萎顿。
我亲吻着墓碑，啊，它有热度了，
鲜血浇灌的该是玫瑰，蓬勃地开花。
看，这才是你的守护者，
只因我也慢慢腐朽。但我可以笑了，
活着的人啊，爱情会终结，
但是死亡给予他们的礼物，是——
每一份曾经拥有过爱情的人生
凝结的果实，永远生长，
那是真爱不死的铭刻。爱人啊，
你闭上眼睛的那一秒，是否同样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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