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奈落放下手里的白色咖啡杯，抬起血红的眼瞳看向桌子对面安静看着书的女子。透过玻璃的阳光意外地柔和，正用温软的笔触勾勒着她美好细致的轮廓，浓密的眼睫低垂的弧度像是鸟类优美的羽毛，潋滟的眸子像是漂着白苹花朵的湖水。
“桔梗，”他轻声唤道，语气低柔，“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黑发的女子保持着低头阅读的姿态，纤细的手指抚过脖颈处缠绕的纱布。她没有回答奈落的问题，也不曾抬起头注视他那双颜色艳丽逼人，此时满溢着柔和波光的眼睛。
“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医生不也说没什么事了吗？”奈落安慰般地说着，却不知道是在安慰谁。“等声带上的伤好了你就可以回医院去上班，如果你想换一个城市，我也可以马上带你走。”
桔梗终于从手里的《柳叶刀》上抬起了目光，她淡淡地摇了摇头，眉眼间依旧淡然得没有任何感情——没有明显鲜活的喜悦与忧愁，就像一个冰冷精致的细瓷人偶。但是她那双烟水晶般的眼睛依然蕴着清冷如雪水的光芒，它们尖利的锋芒藏在瞳孔的深处，时时刻刻都刺伤着他的心脏。
冰雪在他的心上划下无数的伤口，可只要她还在他身边，那些冷到了骨髓里的苦痛依旧能让他甘之如饴。
——没关系，没有人会带走她。
“无论怎样，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他宠溺地微笑起来，阴郁俊美的眉眼舒展开来让人想起油画上的末代贵族，“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会失去你。”
他总是做着同样的梦，梦里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像海水一样没有边界，像血液一样凝固在他的视网膜上。他身旁空无一人，他发出的声音都被黑暗吞噬，他找不到光，陪伴他的只有不断重复的，最深的绝望。
于是他被那些浓烈的，毒药一般的感情拉入无底的泥沼。
现在，他小心翼翼地把微弱的星光捧在手心，他害怕风会将它撕扯成晶莹的碎片，他害怕暗会将它吞噬为死去的萤火，他害怕血会将它污染，他害怕剑会将它夺走——多少年来，一直隐藏在心底的卑微的恐惧终于爆发出来，一点点撕裂了他优雅的表象。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为了这一点脆弱的光芒付出过什么。
有着地狱名字的男人早已分不清自己是在地狱还是在天堂——桔梗在他的身边，而失去她的恐惧如影随形。
他心底的那只蜘蛛在阴暗的角落结着密密的网。
——我错了我没怎么看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