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闺中女儿梦,束之高阁,适趣之余喜爱闲文,捧着一卷青书将万分精神投入缠绵故事中,未经世事者,少不得一番遐想,恨不得在自己身上也徒添一记风月笔墨。当然,这只不过是消愁破闷的徒然幻想,现实应当如何,垂髻之年的我哪儿会晓得,只是于二老膝下,享尽恩宠怜惜。】
【珩,玉也,较稀少为珍贵。我想,再也没有比这个字更为妥帖更能彰显。姜氏一族虽不敢与高阁门第相较,委实也称得上望族二字,深明礼义有之,却不到顽固腐朽地步。家中独我一脉,未得男儿传承香火,二老也不拘于男尊女卑一套,照旧捧于手心娇惯着。】
【漳州天气总是过于干燥,当冬日来临之时并未如同南飞的大雁,寻得温暖栖息之处,舒舒服服窝着冬眠。反而一反慵懒常态,厚实的衣服将小身子包裹着严严实实,寒风不侵,远远看上去就跟我常常喜欢吃的糯米团子似的。古早的青灰瓦片沾着积雪沫子自摇摇欲坠的楼阁顶上落下来,哗啦啦,惊起了院子里光秃秃的枝桠上,因畏惧寒冷而贪恋巢穴的鸟雀。双手哈了口气,站在门口朝外眼巴巴的张望着,如同巢穴里吱吱喳喳等候外出觅食的父母。当阿玛打外归来,身影瞧了个真切后,才一改不耐烦的神情,小脸喜气洋洋,欢脱的扑了过去,眨巴眨巴眼睛,满满的期待与殷切。这时总会惹来阿玛的嘲笑,拍了拍我的头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接过阿玛买回来的糖葫芦后,不管不顾,冻得发红的嘴唇咬下一颗,阿玛予的总是那么甜,以至于如今尝过再多,都不曾忘怀小时候的味道。】
【我以为岁月就此静好下去,不料世事变幻莫测,横生枝节。家中败落,走投无助之际沦落为婢,寻常人家入了景王府,或许拿了卖身银后在掌心中笑呵呵的掂了掂,不忘称上一句实属三生有幸。而扯到自己身上,嘴边满满苦涩,脑海里不忘阿玛不忍表情和额娘哭红的双眼。心中如同小锥子狠狠刺了一下,濒临支离破碎边缘。在景王府的日子,哪怕一时半刻,都恍如将心放在油锅里煎熬着,五味俱全的席卷在心头。娇气如我,前一刻如上云端,后一刻已经是坠入地狱底层,落差如此之大,从前若料到如今局面,只怕心生惧意,何忍面对,可真正站在战场上,满腔愤愤也只不过化作了嘴边的一声喟叹。期待奢求被无情磨平,所有艰苦困难一个人扛,这才突然明了,何谓故事,何谓现实,两者恰好相反而已,前者风花雪月有多美好,后者柴米油盐就有多煎熬。尊严如何,脸面又如何,在不断的坍塌和崩溃后,就成了奢侈。】
【京都的天气难以捉摸,当雪降落之际,我倚在窗边而望,感受着岁弊寒凶,雪虐风饕。想起当年等候在门口,只为了期待阿玛带回来的礼物和新奇,当时只道是寻常,天翻地覆过后,才发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正是那几年的年幼无知。很多事情不能重来,更不能去细想,一颗心已经鲜血淋漓,经不起再三折腾。将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转身重新靠在榻上,重新打量新换的屋子里的摆设。悲欢离合,兴衰际遇,才十几年龄,已经逐一领略,个中滋味,冷暖自知。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姜家恩宠优渥的大小姐,景王府备受欺凌的婢女,还是如今,跃上枝头的孺子?好像都是一场梦。梦里片刻春风得意,未知景物朦胧。】
【年幼时只当自己是命运掌心里凌乱的线,现在低头凝视掌心,才突然发觉,早已纠缠成命运掌心里的结。那流血结痂着隐隐作痛的,死结。我不知道上天下一刻还会给予我什么样的惊喜,但心中所愿已经背道而驰,太多的补偿也已经不痛不痒。前朝风云如何,从来都跟女儿家沾不到边,总是在懵懵懂懂之际,被迫承受命运之手的翻云覆雨。自己的夫君君临天下,原本以为的尘埃落地,又是波折再起。从一开始,我就处于被动的位置上,由不得我反抗,置喙。这一回,亦是如此。当府中女眷欢天喜地高呼,我只不过是站在一边波澜不惊。】
【往后的日子该当如何?我心中一片模糊,混乱不已。不知道除了随遇而安,还能如何。不要紧,最艰难的时刻都熬了过来,未来的波诡云谲,又有何惧?纵使已经伤痕累累,但我若不在乎,谁又能让我动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