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我这个表兄呀,还真是不沾一点亲戚边,也就是庄乡里攀论的。村里人管这叫“老爷庙”上论的亲戚。
他家姓钱,取名钱有。
好名配好姓,理应富贵一生。钱有嘛,“钱”有了,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可钱有的日子却一直紧巴巴的。也有人说,钱有的钱财都让名子给占去啦。生活中就只是穷困的份啦。细想想,也许是这个理。你看人家“宋任穷”,“任穷”——认穷,自认受穷,却当了中央干部。按此理,钱有当初要叫“钱无”就好了。话又说回来,一个土里刨食的庄稼人,叫啥名子也不见得好使。同样是十月怀胎,可有人出生在洋楼里的“席梦思”上,或大医院的产房里,一降生就有穿白大褂的“天使”伺候着,张嘴就吃“皇粮”,就算是下岗也还有个最低生活保障线呢。可庄稼人呢,管出生都不敢叫出生,叫“落草”。就像一个瓜蛋子落在了茅屋土炕的谷草上,“嘎拉”一声就注册了一个地球修理工。这就是命。啥人有啥命,再好强的人,也争不过命。
钱有是个好强的人,宁肯身子受苦,不愿脸上受热,红脸汉子。大前年,他领着媳妇来县城看病让钱别了“象眼”来我家借钱。一个“借”字没出口,早把脸憋了个通红。手足无措的一副尴尬象,弄得我和妻子直不好意思。等他借了二百钱往外走时,不住地重复说,等完了秋就把钱送来。以至不留神让门槛子给绊了脚,一下趴在了阶石台上,嘴里还在说呢,等完了秋就把钱送来。可至今都完了两个秋啦,钱也没送来,且连个话都没有。为这事,妻子没少抱怨我。可我总不能为这二百块钱专程跑回老家上门跟人家去要吧?也不知这次回家能不能赶巧碰上他。可即便碰上了,人家要是不上赶着提还钱的事,我还能拉下脸来问吗?
班车只通到乡里。离老家还有七,八里的山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