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就喜爱与小九玩耍，就仅仅因着她玩耍时不爱哭闹，哪像那墨徵若。自她不在府中起，与我玩耍的便少了一人，心中常有些失落。时间久了都长大了也都淡忘了些，自景陵那回来听闻了那件事情，心中一直打着颤。我不明白为什么上一辈的恩怨要加在我们这一辈身上，我要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姐妹与朋友的情谊罢了。
如今站在她这般西田田前，犹豫着要不要叫人去通报。这么久未见的人儿，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吗，还是小时候的那颗心吗，还是小时候的那般情谊吗。如今我知道面对她，不过是早与晚他来或是我去的问题，便让阿末去让人通传。
就这么站立着从未有过这般紧张的心情，衬着天热手心攥出了汗，却早已分不清这是冷汗还是热汗。就这么等着，像是在等着命运的宣判，可惜我墨徵安这辈子最不信的就是命运。

（这天热的这样，我结了领口处的两粒扣子，靠在般西门口的墙壁上，执了一把团扇，上头绘了两株芍药花，开的极好，墙壁上头冰冰凉，却解不了暑热，阿朔说，这是初夏，再过两个月，三伏天的时候，数十日不会阴雨，往日头下一站，届时一定干瘪瘪了。）
徵安姐姐。
（以团扇遮着流火烈日烤我的脸，等到同阿扈走去苑门口，我便见着徵安姐姐站在那儿。适才她们来同我说二姑娘在外头等我，年幼时候的记忆翻滚而出，这位姐姐...我抬腿迈过门槛，满面笑容冲着那边喊。）

等了许久未见方才守门的人回来，原以为她也不愿意再见我了，正打算回去便听见身后一声稚嫩的叫声“徵安姐姐”，不禁怔住了。多久没有听到她这么叫我了，沉浸在这一声中竟忘了转过身去回应她。待到阿末轻轻喊了我一声才将眼神移向她去，瞧着她那满脸的笑意，不禁也扯出一抹微笑，向她轻轻摆了摆手。
-：小九儿~
若是小时候她定会马上跑过来扑向我，还会在我不大的怀中小蹭两下，这是现在她没有。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吗。

（南苑之中点点熏风，耳边总是知了声音，是季也就只有知了精神头最省，白日里不知倦怠。我看到徵安姐姐站在苑门口，小时候她比我高出那么多，我总想着，倘若我生的徵安姐姐这般，也是一桩美事，而今那么些年过去了，我已然同她差不多个头，可我总觉得，同徵安姐姐的距离，反而远了。）
姐姐许久不那么叫我了。
（幼年的时候，徵澜欺负我，徵昀又是个娃娃，我总是喜欢跟在徵安后头，她做什么我也就做什么，适才赖在她身边不肯走，可而今，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怎么会像当初那样毫无嫌隙。）

就这么两个人对视着站了许久，真想把她在我生命中缺失的这几年一眼看透，可真是妄想。好久才踏开了步子缓缓地走向她，我该拥抱她吗，还是应该等她来拥抱我？待走到她面前，她的个头早已与我齐平了，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小不点儿整日呆在我的身后。素手抚了抚她的青丝，轻声道。
-：你也许久没有这般站在我面前了。
真怀念小时候的日子，整日没心没肺的笑又或是放声大哭，没有一点儿正经样。可如今都是大姑娘了，什么事情都得在心里放着，累。
她不在的日子，我常和阿末说起这个鬼精灵，可如今见了面却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看着她的双眼依旧如小时候那般，笑着。

（我记得，上一次见到徵安姐姐，是清明时候阖府往圣宗陵去的时候，远远的，我站在角落，望见那个身影，站在嫡福晋身后的徵安姐姐，雨下的不大，打在纸伞上，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样缱绻，那是骤然觉得，时间真可以改变什么，短短数年弹指而过，好像什么也没变，我却清晰觉得我再不会像小时候那般跟在她后头，奶声奶气叫着“徵安姐姐”。）
这样站在徵安姐姐面前，那可都是小时候了，当时我这般不懂事，想不到姐姐你还记着。
（才出来一会儿，却无奈这骄阳似火，鬓发已被沁出的汗水粘在脸庞，我拉了拉姐姐的衣袖，道：）
姐姐里面做，外头热的这样。

多么期盼接下来她会扯着我的手告诉我，哪里的东西好玩哪里的酒楼里面的好吃的好吃又或是哪里有好看的东西，可是她没有。她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小九儿了，就如同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一般，什么都在变，人心亦是如此。
-：可是你不知道，我就喜欢你不懂事的样子。
言罢牵起她的手向屋内走去。一路上天虽这般炎热，我却感受不到她手心的温度。是我太贪心还是她不愿意给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那般西田田离南苑门口并非遥远，回廊里走几步也就到了，这天气闷热，我原先是倒在摇椅里贪睡，帕子盖在脸上，能倒一个响午迟迟不肯起来，阿朔就那团扇柄来戳我。二人徐徐推门迈进前屋，那竹摇椅照旧横在窗边，扶手上盖了一块帕子，依旧是先前的模样，等徵安姐姐随我一道进来，阿朔将屋门合上，四下就显得比外头阴凉许多。）
姐姐坐。
（我搬了一只铺了凉垫的绣墩摆在圆桌旁，请徵安姐姐坐下。年幼的时候，我自觉是个不懂事的女孩，大约是那时候被阿玛宠着，总是无法无天，这些年的日子，诸多变故，我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姊姊是该有殷勤礼貌的。）
徵安姐姐这般说，九九便要不好意思的，想不到年幼时候那些行径，还讨着姐姐欢喜。

随着她的小步子向里走去，待到她的丫头将方才那门儿关上竟阴凉了许多。瞧着扶手上挂着一帕子，想来也是之前她在这儿打着小盹儿呢，这点倒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未曾改变。落座在铺了凉垫的绣墩上，对着她这些礼仪竟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年在府中惯了的没规矩，常想着若是在自己府中还得规矩来规矩去的，那这人儿或者得多累啊。原以为小九儿也是这般认为的，可如今，这可以说是物是人非吗。
-：莫不是你儿时那些行径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讨我喜欢？这样子的话摆出来，我可不信。
身旁的阿末从她丫头手中接过一蒲扇，给我如同在自己屋中一般轻轻的扇着。小九儿在外头那么久，这些年她遇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如今看来我能知道的就只是她，变了。
-：小九儿你在外头日子潇洒吗？

（那些年幼时候的事儿，因我原本是个不记事的人，总容易忘，可是上回清明一时，数月间，每每午夜梦回，总是因那些年幼时候的点点滴滴在我梦里头重现，我不知道从前是我真的忘了，还是不愿意记起。）
小时候，我无知的这样，如今长大了，总是要懂点事的。
（我这样笑着同徵安姐姐解释，那厢阿朔已经端了梅子汤来，摆在圆桌上，想着梅子汤，我总是觉得口中那股子酸楚，牙都要掉下似的。待听她问我外头的事儿，思绪又离开了梅子汤，外头的日子，潇洒？）
不能说是潇洒，比起京中，总是有不如意的地方，不过，拘束少了，磕磕绊绊少了。

对啊如今长大了，总要懂点事了。想起前些日子额娘还在我面前念叨了，你该长大了该懂事了，如今看着这是连小九儿都懂得道理，唯独我还在执迷不悟。可是，我只是想留住儿时的那份纯真罢了，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吗。这真的是荒谬之极的想法了，看样子定是我养尊处优惯了，何时能跟男儿一起上战场才能懂得。
-：懂事好啊，额娘也常对我说要懂事呢，可是我不听。
瞧着她喝了一口梅子汤的模样倒是真的让我想起小时候骗她喝梅子汤的样子，那一口酸进心窝子里的感觉。伸手推开了置于我眼前的梅子汤，笑着言语。
-：我才不要喝这玩意儿呢，没见着这几年，你倒是爱喝这玩意儿了？
见她提及府外的生活像是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便也缄口不再提及。

（我渴了一口梅子汤，那是用凉水捂过的，初初端上来那瓷碗上就沁一层细密的水珠，捧在手里湿漉漉的。梅子酸，我总是叫阿朔往里头大把大把放冰糖，从前我不懂，放了冰糖的梅子汤，那同糖水有什么区别，故不放冰糖的梅子汤才叫梅子汤。）
其实，徵安姐姐，有的时候，九九是不想懂事的，像小时候那样，赖在徵安姐姐身边有什么不好，只是
（我搁下那只碗，安安稳稳放在桌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块绣了并蒂莲花的帕子，缓缓擦拭了嘴巴。其实长大这回事，就像是饮这梅子汤，明明知道会是酸楚的，可为了解暑，还是要去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竟不会计较什么酸楚不酸楚的，不过都是个滋味罢了，饮下去，就像品不出味道一般。）
只是九九觉得，我额娘一天天年纪大了，若再不懂事，如何让我额娘依靠。

(我皆是同徵安姐姐说的真心话，我额娘，即便不是我额娘，我额娘能靠着我哥哥，或许儿子才更能依靠吧，她说过，闺女终究是要嫁出去的，故而宠着，宠到天上去。即使我额娘不想靠着我，正如她所说的，我也需要依靠自己，那些风波，哪一件不是足矣经令我愈来愈懂事的呢。)
其实，安姐姐，你瞧着我这个模样，看着什么都知道了，其实宁愿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如何说我，说我哥哥的，我都知道，不过我都是不想知道的。
(我见徵安姐姐将那梅子茶一饮而尽，其实我是知道的，梅子茶的算出就像这日子里的忧饶，我们活在这世上，有什么理由不去接受呢？)

（我知徵安姐姐这般说，全然是为了宽慰我，不过我觉得，墨徵九现今已经到了无法宽慰的地步，那些事情，这样纠结，我如何敢看的开，我又有什么能力去看开，嫡福晋这样厉害的一个人，那些上一辈的恩怨真的那么重要么，于她而言，现在什么都有了，我觉得所谓我额娘我阿玛如何，不过是一个执念，我们真招她恨，恨的这样深。）
可惜，九九终归是到不了那个境界，我不过是个平凡的姑娘，随逸而安不过是一个奢望，即便是我想看开了，这些现实也逼得我不能看开。
（我这样说，全然是自己的真心话，徵安姐姐面前，我抬眼看了看她，这些年面容上的改变，不过，我觉得，她还是那个样子，宠辱不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