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看见身穿长衫的刘校长正背手站在我身后,身边站着一个笔挺男子,苍白英俊的脸上嵌着一双乌黑的眸子,亮闪闪的,正是楚离。我心中一怔,面上却平平静静的,也鞠躬说了一句:“刘校长好。”眼角瞥过楚离的脸,夕阳的光影给他蒙了一层雾,看起来斯文俊雅,大方得体。传说中的老千王果然是千人千面,装什么像什么,整个气质与上次见面的时候又是不同了。
刘校长给我们介绍,说:“这是我们学校新来的国文教员――张先生。”转头又指向我跟左寒叶,说,“这是我们学校的葛舞�和左寒叶,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
楚离看起来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与我跟左寒叶握了手,说:“很高兴认识你们。”我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左寒叶的脸却微微一红,说:“没想到身为国文教员的张先生还这么讲究西式礼节。”
过去一直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现在虽然稍微开放了点儿,可是想必从小家教甚严的左寒叶也很少有机会跟陌生男子握手的,是以现在脸上挂着一副娇羞无限的神情。这时只见楚离微微一笑,很有儒雅先生的风范,说:“现代文化讲究中西合璧,但凡合情合理的,我们就要吸收接受,就像许多西洋人在研究我国的儒学一样,大家互通有无,才是未来的大趋势。闭关锁国的日子,已经随着清王朝的灭亡而一去不复返了。”
我心想,你小子这是在背教科书啊?满口都是时下流行的词汇。左寒叶却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说:“张先生学贯中西,懂得可真多啊!”我不屑地瞥他一眼,楚离却把话题抛向我,说:“听说葛舞�小姐的英文学得很好,我手上有本英国诗集,草草翻译了一下,总觉得少了些韵味,不知道葛小姐可否帮忙看一看?”
我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着刘校长的面,只好很礼貌地说:“好啊,荣幸之至,还请张先生多多指教。”
他在夕阳下对我微笑,说:“请随我来吧。”
左寒叶郁郁地看我一眼,依依不舍地跟楚离说:“张先生再见。”
校园里的甬道旁边种了许多梧桐树。落日的余晖穿透层层叠叠的梧桐叶片洒落下来,一地斑驳,四顾无人,我说:“喂,你跑到我学校里来做什么?”
楚离卸下伪装,不再是方才那副为人师表的样子,嘻嘻轻笑,说:“担心你呗,来给你做个内应。”
我不知为何心中一动,片刻后才道:“你是担心我,还是不放心我?我的工作能力在时家庄可是有目共睹的!”
他笑着看我,说
“担心你和不放心你,还不都是一个意思?你这样口齿不清的,真担心你能不能帮我翻译好这本诗集呢。”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叠手稿,上面写着一排排漂亮的英文字,他递过来给我,说,“你能帮我翻译一下吗?”
方才我只道是他找借口想与我独处,哪知竟然真的有本诗集要我来翻译,我细细看了里面的字句,难以置信地问“你喜欢看这个?”
他垂下头,清浅的夕阳洒落在他鼻尖,有种安静温和的味道,他沉默片刻,说:“我一个朋友喜欢。――这些手稿都是她翻译的。但是她说,总觉得欠缺了些什么,让我帮她看看。”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不懂英文的。但是又不想让她失望。”
我接过那沓手稿,上面的中文字是一手娟秀的小楷,一看就是出自性格温婉的女孩之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微微闪过一丝酸涩,嘴上没好气地说:“行,我帮你看看。――好教你讨她的欢心去。”
此时楚离正走在我前面,听了这话转过身来,侧头看我一眼,乌黑的眸子亮闪闪的,迎着夕阳,仿佛一潭橘色静水。他扬了扬嘴角,说:“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何必这样话里带刺?倒像是吃醋了一样。”
其实他只是随口一说,我却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在现代时也跟班里的男同学打闹惯了的,下意识地冲上去捶打他,红着脸嚷道:“你胡说什么?谁吃醋了!口没遮拦的!”
他吃了一惊,接住我的手,又似觉得有些好笑,说“言语不和就动手?你也太刁蛮了些。”我的手腕被他握着,温热一片,皮肤有些灼烧的感觉,心慌之际,脚下踩到块石头,狠狠一扭,整个人就栽倒在他怀里。
姿态狼狈,且有些投怀送抱的嫌疑。楚离眼中似有关切,忙扶起我,说:“你没事吧?”
我站直了身体,甩开他的手,脸上热得像在发烧,我嘴硬道
“我能有什么事?要不是你碍手碍脚,我至于差点摔倒吗?”说话间脚踝一痛,整个人又险些跌倒,手里攥着的书稿飞了出去,雪片一般四散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