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罗……”加布里艾拉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中浮现的神色——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万念俱灰。
“不用再等谁了,他不会来的。”他的心绞痛起来。
在经过通往正堂的幽暗走廊时,内斯塔的头脑中开始不断闪过一些片段来。不是很清晰的影像,只是一些跳跃而模糊的色块。他好象又一次看见那个闷热无比的夜晚,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旧房子里有着浓郁的玫瑰花香,甜腻而诱人的气味。他深情的拥抱他。他看见奥林匹克运动场的夜空像一张深蓝色的丝绒,场边的探照灯太过明亮,他看不见天空中挂着的星星。他倒在草坪上的那一刻,心里怅然若失……没有他的罗马城空荡荡的似乎能够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他还看见,在电影院若即若离的黑暗中,他们靠得那么紧,他可以闻到他剃须水的清香味道。然后他伸手在黑暗中摸索他柔软的嘴唇……是的,是的,全部都是一些细节,却是他不曾忘记的,所有关于他的细小事情。内斯塔不曾刻意记起这些,只因为他从未真正忘记过。
当内斯塔从自己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耳畔聆听到的是唱诗班那如同天籁一般的动人歌声。伴随着管风琴肃穆而庄严的鸣奏,纯真如天使的孩童们,是上帝的宠儿。每个人都在为神明吟唱着赞美诗,而他却在结婚的典礼上,放任自己纵情的思念一个男人以及他给予他的爱。
他的加布里艾拉穿着长长的白色婚纱,在红地毯上正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她今天真美。不是因为昂贵的婚纱和精致的妆容,她的美是从身体里面散发出来的。她就快要成为一个母亲,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个重要的时刻。
内斯塔转身看着这热闹又铺张的典礼,他那一向神采奕奕的双眼此时只有木然的空洞。因为没有等到深爱的那个人,他的目光始终找不到焦距。周围的光线也逐渐变得黯淡了,他看着加布里艾拉向他走过来,旁边陪伴的是她的哥哥。
然而有些事情的发生总是可笑的,往往不会按照人们预想的那样发展下去。
就在每个人都殷切的期盼、祝福着这对新人的时候,教堂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一道门缝,透进一缕阳光。随后,一个蓝色的身影一闪而入。
那一刻,内斯塔相信上帝是公平的。
内斯塔看着,就这样看着。他看见弗兰低垂着一头不算整齐的金发,很是窘迫的快步走到嘉宾席的后排,随便找了个位子,然后坐下来。在经过其他来宾的身边时,他点头示意,为自己带来的打搅和不便表示歉意。落座后,他又不自在的伸手扯了扯那身看起来有些不顺眼的西装。天啊,那可是自己在米兰专门为他订做的,价格昂贵且全部出自手工裁剪的礼服。但是……穿在他的身上怎么就……这么别扭。
内斯塔看着弗兰坐立不安的模样,笑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爬上了他英俊的脸庞。他忍不住想笑。他的弗兰还是那副老样子,还是穿不惯礼服,还是会在重要时刻迟到。真的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就这么先他一步成家,谁来照看这头粗心大意的狼呢?就算有人肯“牺牲”,谁又能忍受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任性和种种嚣张的坏脾气呢?唉……看来,该是他的终究跑不掉。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温柔,他的任性,他的体贴,他的蛮不讲理……这一切的一切都值得内斯塔为他放弃所有。
典礼在按照事先预定好的步骤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当一头银发身穿教袍的神甫宣读完冗长的祷词,内斯塔率先开口,打断了神甫的滔滔不绝。
“请原谅,尊敬的神甫。”他沉着的说:“我想向各位介绍一个人。”说完,他看向嘉宾席后面,目光落在一个正欲起身离开的人身上。“别走,弗兰。”内斯塔叫出声来,带着心里的那份焦急和期待。他站在原地,对着那个蓝色的僵硬的背影,向在座的所有人说:“他之所以想走,是因为他的心里太痛苦。他不知道该如何摆脱那种如影随形的不安和恐惧。所以他才会想要逃避。但这一切都已经结束。弗兰,请你留下来。”
弗兰的胸膛起伏着,他缓慢的转过身体,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完成动作似的。当他终于面对内斯塔的时候,也正面对着他身后耶苏殉道受难的十字架。弗兰的心突然疼痛不已。
虽然是隔了很远的距离,但内斯塔还是看见了。他看见弗兰的面容写着伤心和憔悴,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此时正剧烈跳动的心,每一下都好疼。这样的弗兰,让他好想抱在怀里珍惜。
“请允许我把他介绍给大家。”内斯塔深深呼吸,鼻子闻到玫瑰的芳香,他抬眼注视着前面那个蓝色的身影,用不容质疑的口吻说:“他就是我的爱人。”
全场一片哗然。
众人的目光都像磁石粘上了生铁一般盯着他们,等待着或者是期待着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所有人感到心口一阵阵的发凉。
“为什么?”当弗兰终于问出心底存在已久的问题时,内斯塔已然缓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因为……”他伸出手拉住他:“如果说,真的有天堂和地狱这两个去处。那么……”内斯塔进而握住弗兰的肩膀,说:“……你就是我的审判!”
弗兰不再说话,他感到握着他肩膀的双手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温暖有力过。他已经疲倦,不愿意,也不想再挣脱。在红地毯上他和他牵着手,在神明的注视和世俗的目光簇拥下,他们无声的发誓要永远在一起,在一起……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就这样吧。
在经过加布里艾拉身边时,内斯塔深情的看了她一眼。万千言语已经不再需要开口讲出来。谢谢你,加布里艾拉,也让你自己得到幸福吧。她点头,了解他心中的意思,回以微笑,然后目送他们从侧门离开教堂。
“别让他们走!快,把他们拦住。”不停叫喊着的是加布里艾拉的父亲,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可笑的紧身礼服的肥胖男人。
“对,别让他们走,让他们把今天的事情解释清楚。”在座的来宾也开始说出类似的话,“怎么能让他们在教堂公开讲这种鬼话。”
“请安静下来。”加布里艾拉手捧鲜花,平静的对大家说:“请让婚礼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