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下雨了。我看了看窗外，决定还是躺在床上继续我的春秋大梦。 



起码，起码，在梦里我能看见你。 

闭上眼睛，我看不到自己，但是可以看到你。而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身无一物。我已经老了，最近我越来越悲哀的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在一点一点的老下去。而你，我看着你绽放在杂志封面的如花笑靥，你从来不曾老去。Filippo Inzaghi，你真是个妖孽！我在心里暗暗喊了一声。你已经很久没来电话了。你真的不知道我去亚特拉大是为了什么吗。那儿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我只是想回去把梦做完整。 

Pippo，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10年前的夏天，他站在我面前，阳光零零碎碎地洒在他身上，我听到远方呼啸而过的地中海风。我走上前去，你好，我是克里斯蒂安.维埃里。 

风停了又吹。他眼睛亮亮地说，你好，菲利普.因扎吉。 



我突然从梦里醒了过来。梦里的Pippo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我走到阳台上，看着到处黑色的一片，心里却明灯似的异常清醒。 

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呢。本来是亲密的朋友也就好了，偏偏自己不知足，要做什么爱人。你看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吧。 



大概是某次，也是这样绵长不停的雨。我们都懒得出门，缩在我的公寓里看他推荐的电影。突然电影断掉了。原来米兰停电了。更加无事可做了。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着以后啊明天啊将来啊。Pippo说他要拿每个赛季的联赛冠军和最佳射手。看他信誓旦旦的得意样子，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Pippo总是对记者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从来没有嫉妒过对方。可是，Pippo，你不知道，我是有过的，虽然你比我经历了更大的挫折苦难，可是我仍然嫉妒你，或者说是嫉恨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偏偏又是喜欢你的，所以任由我们做了最好的朋友。我就这样一路一边爱一边恨着。 

我努力压抑好自己内心的阴暗情绪，那个小孩儿般的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哎。我起身去厨房给他冲了一杯热可可，然后递给他。他那张欢天喜地的脸在我面前无限放大，可可的热气腾腾而上，我忘了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反正最后那杯可可洒在了他的白衬衫上，我迷迷糊糊听到他的叫声，才发现水洒了。我是故意的吗，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时看到他，想着自己从来没有过这般天真的神色。一直滇沛流离，即使万众瞩目，众星捧月。 

他骂骂咧咧地自己去找了我的衣服穿，又笑着站在我面前问好不好看。我看着他，别过脸去。他自己对着镜子说，太大了呢。 

一直都那么臭美呢。我看着镜子里的他，突然想贴近这个人。我从他后面抱住她，他很明显一抖。我心里也颤颤的，不过还是打哈哈说，怎么啦，以前不是没抱过。 

他转过身来，离得我那么近，我清楚地看到了他扑闪的睫毛和温柔抽动的鼻翼。他突然扬起脸，用嘴唇轻轻的碰了我的一下。我心里奇怪极了，可是却不由自主地吻了下去。 

Pippo啊Pippo，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啊。你引诱了我，却又丢弃了我。

昏昏沉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你看，这就是我所谓的养伤，整天做些乱七八糟的梦，不论醒着还是睡着，都只看到一个人。那个人。唯独不出现在我身边。 

虽然是半夜，可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我想我还是离开吧。这样的夜晚很是让人绝望，你看，连一颗挽留我的星星都没有。我打电话给我的经纪人，我说我要退役了。他一定被吓坏了吧，很久才从听筒那边传来他颤颤巍巍的声音：“那个，BOBO啊，你是在说梦话吧。赶快去睡觉。”是啊，先是和桑普签约，然后转而投向亚特兰大，结果刚加入不久，自己又想退役了。别说是他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足球，给了我很多的东西，它是不想再爱我下去了吧。就像以前Pippo接受采访时说的“我真希望足球能再爱我几年”。Pippo，Pippo，这个名字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脑子里了。真是！我骂了一声。经纪人被我弄得神经紧张的：“BOBO啊BOBO，你看啊，你可是意大利最强有力的中锋了，你怎么可以……” 

BOBO，BOBO，你是意大利最强有力的中锋呢。我真希望自己是你，都不用担心自己在国家队和俱乐部的位置。 



熟悉的话…… 



我对着话筒嘟噜着：“我又不是因扎吉，你以为我还有那么好的状态啊……” 

“是啊，你看因扎吉，他不也没退役吗，现在还那么神勇呢。” 

一句话点醒了我。 



“Pippo，Pippo，我们以后一起退役好不好啊。” 

“嗯，我们一起。” 



有些动摇了。可是一想到自己曾为了他，从国际转到同城死敌的米兰队去，可是看到了什么呢，得到了什么呢。 

他们都那么宠爱着Pippo，Pippo也是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好的，所以就算大家都看到了我的牺牲，他也是视而不见置若罔闻。不能上场。没了Pippo，也没了足球。心灰意冷地坐在替补席上看着他进球后和舍甫琴科的拥抱。 

每次训练结束了他就和内斯塔一起去某个甜点店吃甜点。他钻进内斯塔的车，还兴高采烈地给我挥挥手说：“BOBO再见，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好吃的回来。”询问的语气，却不等我的回答就扬长而去。 

后来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米兰，可是看到他的时候，心里竟盼着他说些挽留的话。Pippo，Pippo，你说Bobo你留下吧。我是真的可以为了你留下的，或者我离开，只是想听你说Bobo别走，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我想得太多，以至于把这些弥足珍贵的字眼都给弄丢了。Pippo他终是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那个背影至今还在我眼中鲜活颤抖…… 



“不，我还是要退役！” 

闷了半天，突然憋出这样依据。自己和经纪人都吓了一跳。 

“真的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我听到经纪人的声音有些走调。然后就是电话挂断的“嘟嘟”的声音。 

他需要时间来理解和接受。而我，自己一旦说出口，又怎么好更改。我心灰意冷地躺在床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决定，真的那么容易就做出来了吗。 

今天的月亮真亮啊。像Pippo在黑暗中的眼睛一样。 

Pippo，Pippo，怎么又是他！ 

我有点讨厌自己了，这样无时无刻地念叨着他有什么意义呢。我现在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霸气冲天的Bobo了，优柔寡断，唯唯诺诺。我应该去找他啊，跟他说清楚啊。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或许也是最爱的人）。可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在说，克里斯蒂安，你醒醒吧，你是想去看到他和他的桑德罗有多亲密吗。 

心理斗争僵持不下，我睡着了…… 



早上醒来怀疑昨晚的一切是一场梦。我是没有说过要退役的话的，对吗。可是打开桌上的晨报，巨大的黑字标题鲠在了我的眼里。 

33岁的维埃里，宣布退役 

果然言简意赅。却让人如梦惊醒。我突然发现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白天和黑夜争夺着对我的控制权。 

白天的我：你看吧，你看你做了些什么事。难怪Pippo不喜欢你了呢。 

晚上的我：嘿嘿，真想看看因扎吉现在的表情。 

白天的我：现在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再给经纪人打个电话，说我昨天只是开玩笑呢。 

晚上的我：我现在是不是该去米兰看看因扎吉，他会不会面有愧色、心怀内疚地跟我道歉呢。 

白天的我：完了完了。维埃里，你完了。 

晚上的我：哼哼。因扎吉，你完了。 

…… 

你们快停止吧。求求你们了！我觉得头痛欲裂。 



一个人开车出去，路上正好遇上了卡纳瓦罗。 

法比奥！ 

法比奥，你是带着神的旨意来救我的吗？

我摊开潮湿的手心，法比奥拿了一条给我戴上，还唧唧咕咕地说什么紧张什么啊，像相亲一样，真是果然是很久没给Pippo过生日的人了。 

我恨不得用胶条封住他的嘴。又想找面镜子看看戴着好不好看。可是我刚一抬头，就看到Pippo进来了。他看了我一眼，或者没有，我也不知道，我突然觉得胃痛。这个要命的人啊，他从来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我身体的疼痛。 

他走到屋子的正中间，大家都开始大声地说Buon Compleanno, Pippo！我想起我不久前的生日，他终是没有跟我说一声生日快乐的。他真的忘了吗？可是他的生日却是这样让每个人都记挂在心上。妖孽一样的人哪，那么引人入胜。 

我还在发呆，就听到Pippo愉快的声音说：嘿嘿，什么都别说了，我的礼物呢？ 

保罗的《如何让你变得更英俊》精装版。 

（这个保罗啊，我家Pippo已经够英俊了，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推销自己的书啊。而且好像Pippo都有好几本了吧，他还在反复强调这是新版的。—_—|||） 

里诺的C-side一年免费消费券。 

（果然是里诺的风格啊，Pippo的好吃人尽皆知啊。） 

皮尔洛和安布罗西尼合送的床上用品全套。 

（这个皮尔洛，自己爱睡就是了嘛，还要拉着我家Pippo，还一直在那儿嚷嚷要Pippo返赠那个软绵绵的小枕头呢，这个时候就那么有精神啊） 

西多夫的亲手栽种的郁金香。 

（可是Pippo明明喜欢的是向日葵啊。） 

吉拉迪诺的小心收藏已久的Pippo的画册。 

（哼哼，就知道Pippo自恋，真是会拍马屁呢。难怪Pippo那么喜欢这个小孩子呢） 

卡卡仿照《圣经》写的歌颂Pippo的圣诗。 

（读得那么深情，看把Pippo给美的） 

卡拉泽的格鲁吉亚烤肠。法比奥的限量版精装巧克力。 

奥利维拉…… 

安切洛蒂…… 

迪达…… 

…… 

一会儿整个更衣室就被Super Pippo的生日礼物塞满了。我看了看，只剩下我和内斯塔没送了。 

我突然紧张得厉害，肚子也疼了起来，好像什么掉了一样。 

BOBO，你的呢？ 

什么？ 

你的礼物呢？

最近一直过得很安心。删掉了可以和他联系的所有方式，这样就可以避免自己会一时冲动地给他打电话，又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弄得大家都尴尬地沉默，然后后悔莫及。现在呢，即使想找他，也找不到了。很奇怪，我们曾经一天一个电话，可是我现在连他的号码都不记得。这样彻底地忘记，让我自己心里也隐隐发寒。真的可以这样就重新开始了？ 

Pippo，不如我们重头来过。这句话一直想跟他说却从未说过。现在倒是真开始实践了。 

我的生命里再没了那个叫Filippo Inzaghi 的人了。真好。就像一个卡在喉咙里的鱼刺终于咽下去了。虽然还在肚子里，可是已经不疼了。 

我决心专心于我的球队和萨塔。 

每天积极地做复健，听理疗师的话，认认真真地对待自己的身体和饮食。有空就在家里陪陪萨塔，听她说一些小孩儿气的话，逗她，和她逛街，给她一些意外的惊喜。就是一些普通的球员和丈夫该做的事。是的，丈夫。虽然我不如爱Elisa时投入，可是我仍不想放开她。她特殊的单纯气质和任性都让我想好好宠爱她。 

可是为什么上帝就不放过我呢。 

国际米兰。我深爱过的球队。我停留时间最长的球队。若不是为了Pippo我是绝然不会离开的球队。公开承认了曾经派人监听我的电话。 

我想起我以前和Pippo那些情意绵绵的电话情话……都听见了，别人都听见了。我只想说给你听的话，整个世界都听到了。 

我平静的生活被这块巨石彻底击碎了。我看见它的碎片落在四面八方，我想把它们拼起来，可是应该怎样拼，拼成怎样的形状呢。 

我决心跟Pippo商量。 

我跟法比奥打电话，声音那么急切，以至于法比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我说，法比奥，快，把Pippo的电话号码给我。 

你不会连Pippo的号码都没有吧。你…… 

快点！我急用！ 

法比奥的声音也一下子严肃起来：***********。他说完那几个数字，我马上把电话挂了。 

嘟。嘟。嘟。 

电话连接的声音像是老年人的喘息，怎么也到不了尽头。终于当我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通了。 

Pronto! 

Pronto！ 

不是Pippo的声音。。。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先前迫不及待的心情也开始由飞奔变成慢跑，再是漫步，最后停滞。 

我想要立即挂掉电话。可是胸中憋着一口气，刚才那个找法比奥要电话时那个充满霸气的维埃里哪儿去了，以前的我哪儿去了！难怪Pippo不爱你了呢。 

难怪Pippo不爱你了呢。 

想到这儿，我突然就清醒过来了。 

你好，我想找一下Filippo Inzaghi。 

Aspetta！ 

愉快而略带口音的意大利语。如果没有听错，我想这是舍甫琴科。

Ciao。懒洋洋的熟悉声音。 

我该说什么呢。 

我听到他的声音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挂电话。我看着自己放在挂断键的手指，心里觉得茫然，仿佛被别的生灵控制了，这个手指，这些想法，不是我，都不是我。 

是BOBO吗？他问。 

嗯，是我，Pippo。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国际米兰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哦。知道一些。BOBO，我真替你难过。 

例行公事般的官方回答。我沉默。 

那个，BOBO，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先挂了啊。我现在很忙。 

没事儿没事儿。挂吧。我赶紧说。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听着电话那头急促的嘟嘟声，我苦笑了一下。倒是Pippo，你在忙什么啊。你和舍甫琴科在忙什么啊。 





找了律师。全权委托。我什么都不想管了。即使看到报纸上国际米兰的回应，我也只是顺手翻过去，就像看到一个予人无害予己无利的广告。 

米兰最近很不好啊。关于舍甫琴科要回来的消息也是沸沸扬扬。舍甫琴科。出现在Pippo电话里的舍甫琴科，是因为想念Pippo了么。维埃里，维埃里，你不要以为别人都像你那样，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是为了那个人。舍甫琴科在切尔西也过得不大顺畅。应该说米兰和他是相互想念吧。不要把Pippo掺合进去。不要。 

卡纳瓦罗。金球奖！ 

这小子得金球奖啦！ 

我这样一个闷在家里的人，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法比奥也没主动跟我说，真是。他是害怕刺激到我吗。2006年，真正的卡纳瓦罗年啊，在效力国家队的100场比赛上拿到了我一直的梦想，现在又捧起了欧洲足球先生…… 

我一边想一边播了法比奥的电话。 

嘿，法比奥。祝贺你啊。 

呵呵。BOBO啊，嘿嘿嘿嘿。 

电话那边的人一直在傻笑。 

喂，喂，喂，知不知道国际长途很贵的啊。你别光笑不说话啊。不知道为什么，在法比奥面前我很能开心起来。 

得了吧，BOBO，别跟我说你连电话费都付不起了啊。想当年你在西班牙的时候，你和Pippo还每天都通电话呢。现在就开始心疼了啊。 

当年。Pippo。 

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爬上头皮。Pippo，我明明已经忘了你了啊。 

怎么不说话啦？先前还在说我浪费电话费来着。 

我仰头看到萨塔走过来了，就望着萨塔甜蜜地对着话筒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啊，要结婚的人了啊，开销很大的啊。以后还有小孩儿，很费钱的呢。 

果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萨塔满意的笑脸。她调皮地捏了一下我的脸就笑着去厨房了。 

电话那边的法比奥在大笑说：什么时候我们的花花公子也变成居家好男人了啊。唉，可怜的Pippo就要一个人背负这个花花公子的罪名了。 

什么啊。Pippo应该高兴没有人跟他抢女孩儿了呢。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轻松地说出这句话。这才是朋友应该说的话。朋友。是的。只是朋友。Non amante，ma amico。 

我们就这样闲聊着，我觉得很快乐，是的。可是说再见之前法比奥突头突脑地来了句：BOBO，你如果爱他就不要放手。 

他说的是Lui，不是Lei，天啊，他知道的。 

为什么，法比奥。 

我后悔我放掉了Ale。说完，法比奥便匆匆地挂了电话。 



Ale？Alex Del Piero？Alessandro Nesta？ 

法比奥！法比奥！ 

我不要去猜，我要一个答案！你给我！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萨塔。 

你给谁打电话那么专注呢。 

哦，是法比奥。 

噢。你尝尝我刚做好的蛋糕。 

萨塔满面笑容充满期待。我只好拿起一块放嘴里。 

很好吃呢。亲爱的。我批准你去我的Baci&Abbracci当厨师啦。 

我知道萨塔是很小很小的小女孩儿。只要多说些贴心温情的话，她就会特别容易满足和开心。所以和萨塔在一起很放松。她就像我手里的风筝，我知道她想去哪儿所以我适当地调整线的长度来满足她。而Pippo，则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果然。Pippo的确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他似乎很久没有进球了。我以为我在我的圣诞Party上看到他的时候他会像苔藓一样一脸阴郁地坐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结果……我果然已经不了解他了。 

他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在女人堆里左右逢源。是啊，他一直都是这样，可是我以为足球会影响到他的心情呢。他曾经说过足球和Mone是他的生命啊。那时我还笑着问他那我是什么呢。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我忘了……那么现在呢，Pippo，你的生命是什么，什么才能左右你的心情呢。是内斯塔吗。 

Pippo瘦了老了，虽然还是光彩四溢，我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疲惫。 

他坐到我身边来，和往常一样（难道我还希望和往常不一样么）笑着对我说：BOBO，你这儿的蛋挞没有以前的好吃了啊。 

我不想看到他的眼睛，只好别过脸，说：大概是不合你的口味了吧。 

两个人都讪讪地晾在那儿。 

没有什么比萨塔这个时候出现更让我欢欣的了。 

萨塔扭着腰，虽然她的腰没有Elisa的好看，可我仍然觉得好看，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吧。她走过来，搂着我的脖子，笑盈盈地对Pippo说：“Pippo吃不惯么，不好意思啊，因为我喜欢这个味道的，所以BOBO……”“原来啊。”Pippo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 

这个萨塔啊，那天拒绝和我拍摄拥抱的照片，现在又主动投怀送抱。这个小女孩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难道她觉得Pippo对她是个威胁，难道她觉察出了什么……不会的不会的…… 

BOBO，你怎么又走神了啊。Pippo你看，他最近总是走神呢。上次听说内斯塔的女儿出生了也这样愣在那儿，还有上上次在商店里碰到内斯塔也是这样…… 

萨塔…… 

如果说刚才萨塔来救急，打破了我和Pippo之间尴尬的沉默（要知道，我和Pippo一直是无话不谈的，我不想别人抓到这个沉默又联想出什么），让我对她充满了感激和喜悦的话，那么现在，我只想她赶快走开。 

结果是有人走开了。 

是Pippo。 

他听到内斯塔的名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神情颓丧（只有我看得到）。然后他起身，仍是花花公子的优雅身段，说，我该走了，你们俩好好玩啊。ArrivederLa！ 

Pippo，什么时候你在我面前也是这般彬彬有礼了啊，还用了ArrivederLa这样严肃庄重的词，难道我们，连ciao都不能说了么。 

他走了，我听不到萨塔在说什么了。只是当她挽过我的手的时候，我一下子把她的手推开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用了那么大的力，她差点摔倒。 

BOBO！ 

听得出来她生气了。我能做什么呢。我哄了哄她说，我去下卫生间，宝贝儿你招呼下客人。 

正好来了几个迟到的嘉宾，萨塔便又扭着腰笑着眼过去了。 

我去了楼顶的天台。 

已经看不到他的车的影子了。他开车真快，或者，急着回去见什么人，或者做什么事吧。 

我忍不住掏出手机给他发短信。自从上次问过法比奥之后，他的号码竟一直存在了我心里，怎么也删不掉了。我还是忘不了他啊。 

你还爱我吗。 

短信发出去后我开始后悔。我怎么问这样的话。Pippo他会怎么想我。 

回复出乎意料地快。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可以想见那是一张怎样严肃的脸。什么是爱什么是爱什么是爱什么是爱什么是爱。 

我往下看了看灯火辉煌的大厅。萨塔在和客人谈笑风生。爱是什么。萨塔你爱我吗。我爱你吗。 

天真黑啊。看不到地中海似的蓝色。我找不到出路。 

爱是牺牲。 

我的手指替我回答了他。是的，于我，就是牺牲。爱上你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牺牲了自己也牺牲了别人。我又看萨塔一眼。 

爱不是你属于我我拥有你，而是在平等的基础上融为一体。 

愈发严肃的语气。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我上学的时候背过的很多很多冷冰冰的定义概念。 

原来在你心中，爱是一个理论啊。那么高深。我怎能触碰。 

那我们是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本来更想问的是，你们是吗。你们。 

总之我帮不了你，这是你自己的事。当需要询问对方的时候，那只能证明你的爱你自己都无法把握或者说你爱对方这个行为是个假象。 

我差点噎住。这是我自己的事。假象。他妈的，这是个假象！我真希望这是个假像！我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我的日子了。 

我气急败坏地按着我的手机键： 

是啊，谁都帮不了我，你说的那种平等的爱我从未有过，世上哪有平等的事啊，都是我爱你，你爱他，他爱或不爱你。我知道你要说的意思了。为了委婉地拒绝我，你竟给了爱那么多理论，我他妈还以为爱是一种自然的感情！ 

他似乎也有点生气了。 

我说过爱是不自然的吗？你要是还以自己的爱，你放弃也罢。 

我放弃我放弃！？我也想放弃啊，偏偏就是放不下。我突然觉得天台上很冷。我蹲下身子缩在角落里，我想要是现在哪个客人走到天台上看到我的样子没准儿会觉得我遭枪击了呢。是的，我被击中了。我听到我的血在黑暗中汩汩流出。 

我也是一个普通人哪，Pippo，为什么就不能要求自己的爱人跟自己说一些柔情蜜意的话吗？ 

是的。我说的是“爱人”。如果他反对，那么我就再也不会爱他了。我暗暗跟自己说。 

他的短信很久才来。 

他是：“噢。” 

噢。天知道我有多讨厌这个字。每次他都在厌倦的时候都会这样心不在焉地答上一句。难道就不能说说别的么。 

我站起来。夜风灌进我的耳朵。我真希望这是尤利西斯听到的那种致人死地的美妙歌声，然后我死在这儿。 

我死了，你会哭吗。

这故事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