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悯紫。
大厅内，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大厅上供起的一面铜镜上。一名小厮引着一女子进入大厅，朝着男子打了个千，恭声道：“城主，人请进来了。”
“你先下去吧。”男子并没有回身，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小厮听言又一躬身即退了出去。大厅中只剩下了负手而立的男子与刚刚进屋的女子。
沉寂了片刻，男子突然间长叹一声，转过身来，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这位夫人——”
“奴家只是一名侍婢，城主无需客气。”那名女子轻声说到，语调不急不缓，未施粉黛的精致面容，看上去不过花信之年，眸中却透出看破红尘的沧桑感。
“夫人言重了，云镜上示，夫人乃是日后与整个云镜之城至关重要之人，苍冥不敢不敬。”说着，男子朝她一个大礼就要行下去，却被女子侧身避过。
“奴家不过区区侍婢，万万不敢接城主大礼。”女子浅笑道，“况且，依奴家所想，云镜所示之人应是另有其人，只是恰巧奴家陪在一旁而已。”
“云镜中显现的并无外人……”男子见她推迟不由得皱起眉头，只是话没有说完便被她打断了，“城主，这位是我家三小姐。”
女子说着缓步上前，让男子看清自己手中之物——一名正在熟睡中的婴儿。
“这才是云镜真正所示之人。”女子像是害怕吵醒手中的婴儿，声音变得愈发轻柔起来，眉眼间也多了几分笑意，“城主可否帮奴婢抱抱三小姐？”
男子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那小小的婴儿。她柔软的身体令他的心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而事实上，即便是自家的孩子，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婴儿微微扯了扯粉嫩的红唇，睁开了眼睛。
男子心中一震——掩藏在眼睑之后的，竟是一双紫色的眸子！而就在女婴睁眼的那一瞬间，她的额头浮现出了发着紫光的蝴蝶印记，与云镜之上的纹饰一摸一样。
只可惜他还来不及细看，那印记便又飞快地消失了。
“城主，望你能好好照顾我家三小姐，悯紫。”女子的声音想起，清晰却又如同隔了很远。
男子抬头，却发现大厅中只剩下了抱着婴儿的自己与一把收起的伞，而方才的那名女子，不知在何时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悯紫……”看着手中正睁着一双紫眸盯着自己的女婴，云镜之城的城主云苍冥轻喃出声，如同叹息般地话语在潮湿的空气中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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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雪白之中渐渐渗进了一点红，留下斑驳的痕迹又逐渐扩散开来，慢慢地吞噬了一切。紫色的蝶飞舞在愈发浓重的红之中，愈飞愈快愈飞愈多，却也渐渐被这一片红覆盖。明亮的色彩在鲜艳到了极致之后开始暗沉，最终成了抹不开的黑。
“静儿……”
是谁？是谁的声音？
浅浅的白光自那一片深沉的黑点亮，白衣少年步出黑暗，慢慢地伸出了手。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带着致命般的吸引力。
“静儿……”
是谁……


慢慢伸手，周遭却在指尖相触的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紫色的蝶飞舞在红色的火光中，一只一只地死去，却始终飞不出这一片灼热。白衣少年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静儿，我等你……等你……”
“不要……不要……”低低地呢喃从卧躺在软床上的人儿口中发出，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濡湿，贴在白皙的肌肤上，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开，覆在枕上和胸前。
她睡得很不安稳，一只手覆在额上，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轻微地且不住地扭动着身体，红唇微动，不时发出细碎的声音。面色潮红，晶莹的泪自眼角滑出，不知不觉之间，她已泪流满面。
突然间，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不住地细喘
自梦中惊醒来的悯紫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低垂的眼睑遮住了双眸，清颤的娇躯透露了她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这是只是个梦，还是什么东西的预示？她说不上来，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否决关于预示的说法。只是觉得有一种名为恐慌的东西，不断地从心底涌出，逐渐覆满整颗心脏。


“三小姐？”细柔的声音自暗中响起，随即亮起了一点小小的火光，虽然只是细微的烛火，却也让她心中有所安定。托着烛台慢慢走近的，是她的贴身侍女蝶依。
“三小姐，您没事吧？”细柔的嗓音加上带着稚气的小脸，那分明还是个七、八岁大小的女娃，可是她的眸子，却如同曾经某个雨天出现的女子一般，透出看破红尘的沧桑感。混杂在一起，突兀却又异常地和谐。
悯紫摇了摇头，长睫跟着眼睑一同上扬，那双隐藏在眼睑之后的紫色眸子竟像是带着流光一般。
“蝶依，你去给我倒杯茶来，要凉的。”说着，她掀被下床，随手拖过挂在屏风上的紫色外袍披在雪白中衣外，脚上并未着袜，就这么赤足踩在冰凉的地上。
蝶依轻轻福了福身放下烛台便走了出去，待取来一盏凉茶后又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新的袜子和一双木屐，正要服侍着悯紫穿上，却被她抬手推拒了。
“蝶依，我还要再坐一会，你先去睡吧。”悯紫说着压下了一大口凉茶，散去自醒来时便一直盘旋在心口的燥热。
“还是我陪着三小姐吧，再过半个时辰也就该起了，不差这么一会。”蝶依浅浅地笑着，但当她看清悯紫略显苍白的脸色后，一抹担忧染上了她的双眸，“三小姐向来睡得安稳，今日怎突然醒来了呢？”
“无事，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悯紫安抚般地笑了笑，再度垂下眼睑不再说什么。蝶依见状也不再询问，只是静静地站在悯紫身侧，等候差遣。
房内，一片寂静。


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不需要想太多。悯紫反复地告诫自己，脑海中却无法抑制梦中那个温柔的声音的响起。那一声“静儿”，她听得出包涵了许许多多的情感，只是她不知道那些情感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梦中出现的白衣少年究竟是谁。
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脸，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里却满是寒霜的脸。
她记得，除了蝶依只有他知道自己真正的乳名是“静儿”，那还是年幼时她无意中告诉他的，那个时候，并没有外人在场，所以知道这个名字的只有他而已。
只不过，他怎么会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轻唤自己的名字呢？
是她想太多了。
也有可能，这个少年根本就还没有出现，自己又怎么会知道他是何人呢？
看着自己倒映才茶面上的眸子，悯紫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不过是个噩梦而已，自己何必要这么认真。是了，那只是个噩梦，忘记了，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那，我便说了……”
悯紫素来不喜外出，今日出府应当是为了两个月后的及笄礼。这是云镜之城代代相传的俗礼之一，女子在行及笄礼的前两个月，必须要去城西的“行诸寺”上香，上香回府后至及笄礼日间，便不得再出门。只有这样，行过及笄礼的女子才会被承认——是一个可以外嫁持家的真正女子。
只是，悯紫她一向都是以外族人自居，连父亲提出的让她入云氏族谱的提议都被拒绝了，又怎么在意起这等俗礼？未入云氏族谱之人，是不得嫁与云氏族人的，而云镜之城，几乎全是云姓子弟。
云遥涟坐在某户人家的屋顶，脚尖不时地轻踩看上去已有些老旧的青瓦，单手托腮，看着从暖轿上下来的悯紫哼笑一声，他便知道她没有这个心思守云镜之城的俗礼。
“三小姐，怎么了？”跟在悯紫身侧的蝶若见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歪头轻声问到。
悯紫侧身看向某处民房，却是空无一人。云遥涟早已自无人一侧翻身进了一条空巷，沿着这条路走，便可拐至悯紫所去的饭馆“晨霄饭庄”的侧门了。
他可不相信，她大老远地来这里是为了吃饭。


“无事。”悯紫收回视线摇头道，随即又看了看因自己的到来而变得鸦雀无声的大堂，不禁在心里轻叹一声。即使自己穿上山野村妇的服饰，也能被轻易认出，那么穿着华服的自己便更加引人注目了，更别提自己唯此一双的紫眸了。
“三、三小姐，有什么是……是小的可以为你效劳、效劳的？”掌柜的匆匆从柜台后跑出，声音因激动而变得颤抖且断续，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大凡云镜之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位三小姐虽未入云氏族谱又不过是城主的养女，但她同时也是城主最敬重的人之一，并有流言说她可能会做上空悬了近二十年的少城主之位。自己这家小店，当然要好好巴结着点。
之所以还只是流言，是因为三小姐悯紫至今还未冠上云姓。
蝶若上前几步，手臂一抬，用手中的檀木扇拦下了掌柜的，一脸天真的笑问：“掌柜的，能劳烦您引我们去‘凌仙阁’么？”
“唉……”掌柜的微微一怔，但很快便转过弯来，“当然可以，小小姐，三小姐，请随我来。”
常人都只知三小姐身边有两名贴身侍婢，专门负责她的饮食起居等等，却没几个人见过这两名侍婢的模样。而蝶若衣裳讲究，年岁虽小却举止大方，让掌柜的自然而然地认为她是哪家的小姐了。


掌柜的一路上连连点头哈腰一脸谄笑的模样，让蝶若憋笑憋得厉害，一进厢房便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蝶若。”悯紫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视线转移到厢房里的人身上，上前几步，缓缓福下身去，“心姨，你回来了。”
厢房内坐着一名用面纱掩着容貌的绿裳女子，一见悯紫福下身去便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口中言道：“三小姐如此做可是折煞婢子了。”
“三小姐，你要是拜下去，心姨定当以大礼换你呢。”蝶若嬉皮笑脸地说到，她和蝶依是两个性子的人，言语间也不是那么地注意身份。
绿裳女子嗔了蝶若一眼：“没大没小。”然后抬手解下面纱，而面纱下的脸竟是十多年前将悯紫送到云镜府内的女子，但奇怪的是，过了这十几年，那女子的容貌是丝毫未变，依旧是才过花信之年的模样。
“心姨今次过来，便不走了吧？”悯紫携住被她称为心姨的女子的手问到，神色里隐隐透出几分希冀，带着一种与平日里老成的模样截然不同的单纯。
心姨笑着点了点头，目光里有着点点温暖，让悯紫瞬间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此时的悯紫，才真正像个十四岁的少女，散发着无拘无束的快乐的味道。
悯紫与心姨聊了将近一个时辰，大多是聊着十几年来彼此的生活，按理来说悯紫只还在襁褓时见过心姨，但她却觉得心姨这十几年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日前收到心姨的请柬时，心中便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
大概是这个原因，说着说着悯紫的双目渐渐盈满了晶莹的泪水。心中的那份狂喜褪去，竟逐渐演变成了化不开的悲哀。


“紫……”循声望来的云苍冥的话在看见悯紫的瞬间停住，他讶异的看着正站在门口的悯紫——此时此刻，她已泪流满面，双目里满是悲哀。
——但悯紫知道，那份在她心中驱之不去的悲哀并不属于她，而是云镜所传递给她的悲哀——
她与云镜之间的联系是自她出生起便存在的，一些小到大不曾在云镜上显露出来的预示却能清晰的传递给她。因此，她的占卜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强大，也因此，她注定着要背负云镜所带来的责任。
悯紫不知怎的回忆起过去的某一晚，她独自一人偷偷溜进了“镜阁”，为什么要来的原因已经忘却，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记得清清楚楚——她被曳地的长裙绊倒撞上了摆着云镜的桌案，云镜在镜架上摇晃了几下掉了下来，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所幸的是云镜并没有被摔碎，甚至连一点点刮痕都没有。但悯紫在云镜落地的时刻感觉到的疼痛并不是来自与桌案相撞的手臂。
她的全身都在疼，仿佛从高处落下摔在地面上的感觉。她并没有这样子摔下来过，可她却有“从树上掉下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这样子的感觉。
也是从那日起，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与云镜之间的联系，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镜阁外，先行回来的云遥涟始终没有进屋，隔着薄薄的窗户纸，他看见了那个方才还笑容满溢现今却泣不成声的少女，抿着唇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云镜落泪，这座云镜之城，怕是要迎来一场不小的风波了。

第二章。议事。
云镜落泪，是自云镜之城建立以来的第一次。身为城主的云苍冥自然要认真对待。
书房内，云苍冥座局上首，左手边往下依次是长老之一的云硕、悯紫、心姨，右手边往下依次是长老之一的云端、云岩及云遥涟。蝶依、蝶若二人分立于悯紫身后两侧。
此时此刻，云镜已经停止“落泪”，而悯紫的泪也止了，唯独她所感受到的云镜传递来的那种悲哀感，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云苍冥压下一口温茶，视线一一在在座的众人脸上扫过，当看到心姨时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一会。他当然认出了这便是当年将悯紫送来的女子，让他惊讶的是，这女子的容貌竟不曾变化。莫不是自己弄错了？
注意到云苍冥疑惑的目光，心姨起身行礼，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云城主，十多年未见，别来无恙。我家三小姐，累您照顾了。”
“姑娘客气了。”云苍冥抬手虚扶了一下，男女有别，他不便做太多表示。
“城主无需客气，唤婢子蝶心便可。”说罢，她又福了一福，这才坐了回去。
云苍冥点了点头便移开了视线，目光扫过自己二子、一副神游太虚样把玩着手中折扇的云遥涟时，轻咳一声以作示警。可云遥涟却只是抬了抬眼皮，丝毫不理的样子又让他无可奈何。
“城主，今日云镜所示，不知是为何故？”开口的是长老之一的云岩，说话间转眼看了悯紫几眼。


蝶依与蝶若二人并未跟随悯紫进入内室，而是分别立于门外两侧，听候吩咐。
而悯紫与蝶心进了内室后却没有交谈，悯紫跪坐在一方软垫上，从一旁的小盒里取出文房四宝在身前的地面上摆好，磨好墨，执笔慢慢地写着字，一笔一划，格外仔细地写着。蝶心席地而坐，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地写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注：此词为苏东坡的《江城子》）
短短几十字的词，悯紫却写了许久，室内寂然，只偶尔会从外面传来鸟虫的鸣声。直到她书完最后一笔，蝶心才笑着说道：“真是好词呢，不知三小姐是从何处看来的？还是说，这是三小姐自己所想？”
悯紫搁下手中的笔，轻轻摇头道：“心姨笑话我了，我怎会有如此好的文采？这是我从在藏书阁看到集子里摘下来的，往日看得久了，便也记了下来。”说罢轻轻托起纸张小心翼翼地吹着未干的墨迹。当看到“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一句时，眸色微沉，似有些难过。
“三小姐可是想到什么人了？”蝶心掩口轻笑问到。悯紫微微抿了抿唇，又是摇头，将东西收好放回身旁的小盒里。
“心可静了？”蝶心见悯紫眉目间已没有了方才的悲伤之色，便轻声问了一句。
悯紫点了点头道：“心姨，你可知云镜为何会出现镜泪？”
蝶心微微蹙起柳眉，看向悯紫道：“三小姐刚刚可是感受到了云镜传出的感情？”
“是的。”悯紫点头，不自觉地用手按住左边胸口处，就在不久之前，这里清楚地感觉到了那种悲哀，“云镜它……似乎是在对什么事情感到悲哀，像是不忍什么事情发生，却又无法阻止它的发生。这种……近乎绝望的、无能为力的悲哀……”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能感受到云镜的情感，愤怒、难过或喜悦，但那些都只是很细微的感觉，很快便消散了。像今天这样影响到她且久久不去的、如此浓烈的悲伤，还是第一次。
而且在这悲伤之中，还隐隐地透着几分不祥。这种不祥的感觉她也很熟悉，前几日她做的那个梦所感觉到的那种不祥，和今日感觉到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蝶心起身行至窗前，窗外的景观被灰墙遮掩掉了，能看到的只有一方湛蓝的天空和几只偶然经过的鸟儿。应该是一派安详的景色，却因这座灰墙的存在而显得沉闷。
“三小姐，若是拆了这堵墙，便能看见更宽广的天地了。”蝶心抬手指向那堵灰墙，“既然如此，你可想拆掉这堵阻碍视线的墙？”
悯紫起身亦行了过去，看着墙轻抿了下唇：“如果可以，自然是拆了的好。”
“可这墙非你所有，拆不得呢？”蝶心又问。
听见这话悯紫有些不解地看向蝶心，蝶心朝她微微一下，转眼看向那堵灰墙：“依着三小姐你的性子定然是作罢了，但是有些人却不会，他们向往墙那边的景色便会去用尽一切手段地拆掉那堵墙。阴谋也好诡计也好，明争暗斗，一定会想办法拆了那堵墙。而现今这片大陆上云镜、青玉两大城势均力敌，城内虽然照样歌舞升平，但边关守将却片刻也不敢懈怠。三小姐，你可懂奴婢的意思？”
悯紫略一迟疑：“心姨，你是说云镜是因为感知到将有战事发生，在为两城的无辜百姓与这和平景象将被打破感到悲哀，所以才会有‘镜泪’的景象发生？”
“三小姐，这也只是奴婢的猜测而已。”蝶心笑道，“三小姐与云镜心意相同，云镜真正的心情是什么，三小姐你应当更为清楚才是。不过现今世道看似太平实为纷乱，三小姐又处在政局中心，还是小心些地好。”


“心姨多虑了。”悯紫垂下眼睑，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对于这个地方来说，我不过是个外族人罢了。政局的事，又怎会牵连到我的身上？”
不肯入云氏族谱的原因，不肯依照云镜之城习俗行事的原因，一直以来，便只是为了保留自己“外族人”的身份罢了。
蝶心看了看悯紫，忍不住轻叹一声：“三小姐，即便你一直坚持不肯按照云镜之城的习俗行事，但在许多人眼中你都是不折不扣的云氏之人，更何况，三小姐你也是要在云镜之城一直住下去的。这么做，只会在日后增加你的负担罢了。”
悯紫并没有回答，她当然知晓蝶心说的话都是事实，但是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都要这样坚持下去，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纵使自己要在云镜之城住一辈子，她也依然会记得自己的家并不是这个地方，她这个人，也同意不属于这个地方的。
这是她的坚持，亦是她的执着。
蝶心见悯紫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的意思，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话题引向了今日本要同她说的另一件事情。
“三小姐，不知改日能否再出门一趟？奴婢有一人想引见给三小姐。”
悯紫有些讶异地看向蝶心：“不知道心姨是要让我见谁？”
蝶心淡淡一笑，似乎不欲多说此人的身份：“是名女子，三小姐见了便知晓了。”微微一顿，“不过她还没到云镜之城，以她的性子恐怕得过几天才能顺利到达。不知三小姐能否允了？”
“心姨说去便去吧。”悯紫的脸上再次出现了在饭庄小厢内才出现过的天真神情，“不知是何许人，竟需要心姨卖这么大的一个关子。”
“三小姐到时候见了便知道了。”蝶心笑道，打定主意不提这名女子的身份，“等她到了我会将约见的地点时间告知三小姐的。待到那日我们便轻装过去吧。只是她的性子怪异地紧，三小姐可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呢。”
悯紫笑着点头道：“我知晓了。”随即招了蝶依蝶若二人一同进来聊天，方才略显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但只有悯紫自己知道，一层淡淡的阴霾始终笼罩在她的心头，不肯散去。


第三章 夜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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