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咬着铅笔杆艰难地画着人体骨骼结构图,说实在的其实我确定的只有肋骨们的位置。我对学医真的没兴趣,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小有名气的外科医生的话,我也不会选择这个专业。我的父亲很盼望我继承他的衣钵,因此我也没办法把“我并不喜欢”这种话说出口。决定自己命运这种事,想做到可能是很久以后了,甚至一辈子都做不到。
直到基尔伯特把头侧过来看我的图纸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又走神了。他的头发很硬,恐怕这也就是它们一直都四处乱翘不肯服贴的原因,而接着他从我的手里抽出了铅笔。“你丢掉了一根腕骨。”他用平淡的口吻一边说着一边修改,“这真是个低级的错误。”
“基尔伯特前辈,你喜欢这个专业吗?”
“从来没有过。”他眼皮也不抬,“但是走了这条路,总要认真点儿才对。”
“您看起来不像个完美主义者啊。”
他扯扯嘴角,什么都没说。
作为指点我功课的回礼,他要求我去那家医院看看情况。“本大爷可是难得帮人指点功课,”他理所当然地说,“所以你必须回报点儿什么。你知道本大爷现在哪儿都不能去,所以帮个忙吧。”
于是现在我站在了他家门口。这之前我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很久,差点被看门大爷轰出去,后来鼓起勇气去询问才知道弗朗西斯学长是当场死亡,安东尼奥学长现在依旧在重症病房。当然他们没告诉我关于基尔伯特“尸体消失”的事儿,我则认为我有继续帮忙的这个义务,因此过来想确认一下他弟弟怎么样。我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等待开门的过程没耗费几秒。
我认识他弟弟路德维希,是个很严谨刻板的人,和我同一年级。以前一直认为他和他哥哥的性格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最近发现基尔伯特的骨子里倒也是一个严刻的人。他彬彬有礼地把我让了进去,我只对他说是来表示我的慰问和惋惜。
“哥哥的尸体不见了。”我们聊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说,“我想他也许还活着,因为某些事还不能回来。那我尊重他的决定。”
一句话让我张口结舌尴尬不已,继续聊了几句我就找借口告辞了。走出住宅区我发现我自己没带手机,随便找了个投币电话播了自家号码。基尔伯特可能是在打游戏,就在我几乎都怀疑他是不是不见了的时候他才接了电话。
“嗯……”我不善于委婉的说辞,只能尽可能地说得不那么突兀,“唔,当时……弗朗西斯学长……嗯,当场去世了,安东尼奥学长在重症病房,不过我想他会好起来的。”我顿了顿,有些窘迫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我还去拜访了你家,你的弟弟说他相信你还没死,只是暂时无法回去而已。”
线路另一端一阵沉默。
“当时是本大爷开的车。”
“我已经知道了。”
“啧,本大爷欠他们的。”我知道此刻他脸上肯定又是那种悲哀与烦躁混合的神情,“下辈子再还吧。”
“您不愿意回去见你弟弟是因为您知道您肯定有一天会腐烂或者崩解。”我说,“您真不是一个好哥哥。但是尽管这么说,我也――我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兄长啊。”我费力地眨眨眼,“所以您为什么一定要来找我呢?我讨厌习惯。”
在他回答之前我挂了电话。我感觉胃像被丢进榨汁机那样绞痛着,突如其来的疼痛无论重复多少遍都没办法让人习惯,食物似乎冲上了食道堵塞在咽部然而我又没办法呕吐出来,就像那件事发生之后,我无论尝试多少次都没法掉泪一样。我蹲在电话亭里面呆了一会儿,这期间有人敲敲玻璃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摇摇头拒绝了。大概十几分钟之后我才站起来,推开门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