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枉回首【宝莲灯吧】

一楼百度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搬宝吧来一份，师父收礼表烦……

华山水牢
“娘，您稍等片刻，孩儿这就救您出来！”少年手执神斧，声音因激动而略微有些颤抖。娘，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而莲台上的女子似乎没有听见少年的话，眼睛定定的望着少年身后。
少年身后站着一人，一身玄衣，手执墨扇，暗金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额上一抹金色流云纹，见到莲台上的女子，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不是杨戬却又是谁？！
“二……二郎神，你来干什么！”女子皱了皱眉，自己明明是恨着他的，不是么？可为何……看到他在自己险些叫出“二哥”时眼中明显的喜悦，心底的某处，会那样痛……他早已不是那个把她捧在手心的二哥了，他的二哥，早在八百年前就死了！如今站在眼前的，只是那个为了权势不惜将妹妹亲手压入华山的冷酷无情的司法天神！是那个毁了她幸福的罪魁祸首！
“三妹……”杨戬轻轻的唤了一声，那黑曜石般的眸子暗淡下去，自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三妹……终究还是这样恨着自己么……三千年来的兄妹情谊，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自己亲手断送了么……是自己毁了她二十年的幸福，又怎么奢求得到她的原谅？
“娘，您误会舅舅了！刚才在昆仑，四姨母将真相都告诉我们了，舅舅他这些年来忍辱负重，就是为了要培养我啊！要不是四姨母及时赶到，我……我险些铸成大错！”说到后面，少年声音已变得几不可闻，心虚的看了眼身边的杨戬。
“沉香，你说的可是真的？”杨莲的脸色还是一样的冰冷，但却遮不住话语中情绪的波动。沉香，是不会说谎的吧……
二哥，我一直摸不透你，我从来都看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我那个骄傲的二哥，那个“听调不听喧”的灌口二郎，如何会变成今天这样攀附权势，贪图荣华！
难道，只为了那一方大印，一顶乌纱？
权势与你……真的如此重要么……
呵……竟到了可以亲手把妹妹压在山下受苦的地步……
可又为何，今日沉香会如此说？
错的，难道……是我么？
“娘，您不要再恨舅舅了！舅舅是好人！”沉香见母亲还不相信，急得满面通红。
杨莲顺着沉香的话向杨戬望去，那眸子里，深深的宠爱,从未改变。
可，好人，是说出来的么？
“二哥……”杨莲呢喃着，敏感的捕捉到了杨戬眸中一闪而过的欣喜。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灌江口，他还是那个宠着自己的二哥……是那个为了自己的一句话，就能去做任何事的二哥……
他的手段自己不是没见识过，怎会一个孩子都对付不了？只因为，那个孩子身体里流淌的，是和他一样的血液？
血浓于水呵……
杨戬原本暗淡的眸子，因为这一声“二哥”而蓦地亮了起来。莲儿，我不再奢求你的原谅，这声“二哥”足矣……
杨戬静静的看着杨莲，有些出神。
那是他那最宝贝的妹妹呵……
若时间可以倒流，他希望回到灌江口，她还会天天缠着他叫二哥……
或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也好，至少，她不会再次用话语将他刺的遍体鳞伤……
“二哥……我们，还能做回当年的兄妹么……”就像，在灌江口……
“只要莲儿愿意。”只一句话，之前她对他的那些伤害，便都可以不作数。
“舅舅，您现在可以把封印解开了吧？”沉香有些不耐烦，以后说话的时间长着呢，干嘛在乎这一会儿啊？最重要的不是把娘救出来么？
“好。”杨戬心中默念法决，墨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光柱，眉头渐渐拧紧，法决已颂了十几遍，可那光柱却一点反应没有。杨戬心下疑惑，自己亲手下的咒语，会有谁做手脚？又有谁能做的如此天衣无缝？！
“舅舅……”沉香再次唤出声。这是怎么了？
杨戬抬手，示意沉香噤声。天眼大开，耀眼的银光瞬间笼罩了囚困杨莲的光柱。
银光散去，杨戬的神色变得凝重，原来，如此……
“二哥，如何？”杨莲见杨戬神色的变化，就知此事不会简单，不免得有些担心。
“哼，七彩石……倒是有趣的很啊！”杨戬淡淡开口。
杨莲心中一惊，七彩石？！

此时天上众仙也在云镜中看到了光柱顶端镶嵌在石壁内的七彩石，面面相觑。
“老君可知这七彩石是怎么一回事啊？”玉帝慵懒地开口。
一直未出声的太上老君捋了捋白须，出列奏道：“陛下，这七彩石乃是女娲娘娘补天用的灵石，但为何会出现在华山，老道也不清楚。”
杨戬缓缓开口，将众仙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云镜上。
“三妹，沉香，这七彩石是女娲娘娘当年采天地之灵气炼制而成，但不知何原因流落到此。囿于本身的灵气，它这些年来竟在不断吸收三界众生的冤业。这七彩石本应是极具灵性的宝物，你们难道不觉得它的光泽有些太暗淡了么？”杨戬顿了顿，似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
“那这和救娘又有何关系？”沉香忍不住问出口。
杨戬暗叹，这孩子，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啊……
“七彩石虽外表虽看似坚硬无比，实际上却非常脆弱，又兼承载了众生恶业，更是不堪一击。可不知为何阴差阳错的与囚困你娘的封印建立了联系，全凭这封印上的法力支撑。”
“沉香，你还不明白么？若想救你娘，必毁了这七彩石。而这七彩石上，刻得就是女娲娘娘留下的新天条。”王母的声音在水牢中响起，在空荡的囚室中听起来显得有些空灵。
“舅舅……那娘就要一直被困在这了么？”听了王母的话，沉香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底。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便要尽数付诸东流了么？！
“若要救你娘，便要等着七彩石自己飞升，再打开封印。但这飞升的时期，有可能是几年甚至几百年几千年。”杨戬说得有些苦涩。他也曾劈山救母，怎会不知沉香现在的心情？
“二哥，真的没有其他破解之法了么？”杨莲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杨戬身上，一如儿时。她知道，只要她的二哥在，就什么都不用怕。
“有。”
二人的希望重新燃起，欣喜的等待着杨戬的答案。
“以、命、相、祭。”杨戬这一字一字说得沉重，却坚定。
长舒一口气，杨戬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为了这新天条，他付出了所有，现在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况且，他又怎么忍心让桃山的一幕再次发生？！他怎么忍心让沉香眼睁睁的看着三妹受苦！他曾经答应过娘，要守护好莲儿的……为了莲儿，他可以万劫不复。
“舅舅，怎样‘以命相祭’？”
“这七彩石中的冤业，须以鲜血洗刷，以本命真元催动其飞升。至于这封印……施术者魂飞魄散后，自会解除。”杨戬说得云淡风清。但这话却堪比一颗惊雷在杨莲头上炸响，这便是命数么？好不容易和儿子团聚，又要失去二哥了么？！
天庭众仙听了这解法，皆是唏嘘不已，说司法天神心狠手辣是没错的，但他对自己，更辣、更狠！
御座上的王母心下冷笑，好！杨戬，本宫今日就看看你是怎么“以命相祭”！
杨戬微笑着走到沉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沉香，你已经长大了，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娘了。”想了想，将颈间银饰取下，为沉香戴上，传音道“这银饰中有我七成的法力，日后修炼时可助你一臂之力。”并将一物塞进沉香手里，正是他送给沉香做生日礼物的那枚金锁。
那微笑让沉香想起，刘家村的小河边，一觉醒来，那个为他打扇子的白衣天神……
复又抬头对上杨莲的眸子，杨戬唇边漾起了一抹微笑，原本冰冷的囚室因这个笑容而温暖起来。“三妹，原谅二哥，不能继续守在你身边了。”语气中包含着七分宠爱，三分歉意。是二哥毁了你二十年的幸福，如今便一并偿还吧！
天上的众仙也看得痴了，自杨戬任司法天神后，便没见过他的笑容，杨戬的微笑，比作春风也不为过吧……
杨戬找了块较平整的地方盘膝而坐，抽出折扇，向左腕划下。冷光过处，鲜血化作一条细线射向七彩石。吸收了杨戬的血，七彩石微微颤动，似要从岩壁中挣脱出来。杨戬忙用法力将七彩石包裹住，另一只手迅速结出一连串的符咒，打向七彩石，止住了七彩石的颤动。
“怎么这么久。”杨戬的声音很轻，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墨扇向左腕一指，那血线便拓宽了几分。

七彩石表面上的黑气逐渐聚拢，最终汇聚成了一团黑雾，将杨戬的血尽数吸食。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杨戬的脸色因失血而变得愈发苍白，头一阵阵发晕，不得不将另一只手撑在地上，勉励维持神识的清明。
那黑雾开始流转，墨色中夹带着几分血红，十分诡异。在七彩石表面愈转愈快。
“二哥……”杨莲已经带了哭腔，而一边的沉香则是早已呆住了。
杨戬挤出一个微笑，示意杨莲无事。
只要她能幸福，他纵然是万劫不复也无所谓，他能陪给她的，只剩下这条命了。
那黑雾渐渐停止了转动，与殷红纠缠在一起，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杨戬等得便是这一刻，神目大开，鲜血仍是源源不断的送出，本命真元化作流光射入七彩石中，将那黑雾裹住。
那黑雾逐渐被白光吞噬，蓦地，七彩石上迸发出光雨，落入囚室的寒潭中，那光雨普一沾水，便化作白莲，不多时，寒潭中已尽是盛开的莲花，轻轻摇曳。
七彩石猛然放出耀眼的七色祥光，晃的人睁不开眼，岩壁也是一阵晃动，山石从洞顶坠落，在这摇晃中，七彩石化作流光，直冲霄汉！
七彩石飞升后，岩壁也停止震动。烟尘散去，沉香赶忙跑过去将被震得跌倒在地的杨戬扶起。一叠声的叫着“舅舅”。
“咳咳，哭什么，我这不是……咳咳……没事么……”杨戬抬手将沉香脸上的泪水拭去，安慰道。
“二哥！莲儿不要自由了！莲儿只要二哥活着！二哥，你不要丢下莲儿……”杨莲说道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杨戬摇了摇头，“莲儿……二哥累了……以后的路，就要沉香陪你走了……”只要你们幸福……就好……
“沉香……咳咳……照顾好你娘……还有……哮天犬……”杨戬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看了眼杨莲，那灿若星辰般明亮的眸子便合上了，只余嘴角那抹释然的微笑。
“二哥！”杨莲歇斯底里。
“舅舅！”沉香双目血红。
沉香颤抖着手探向杨戬脉搏，触手……一片寂然。
一个淡淡的影子浮出杨戬的身体，波动了几番，化作光点，连同困着杨莲光柱，消散在空气中。
杨莲颤抖着站起身，直直冲向杨戬，伏在杨戬身上。
她的二哥怎么会死呢？！不会的！不会的！她的二哥是战神啊！
二哥，是不是只要莲儿认个错，你就会醒来？二哥，你只是气莲儿任性而不肯醒来对么？
二哥！你醒醒啊！莲儿知道错了！莲儿知道错了啊！
二哥……你不要再生莲儿的气了……
泪水一滴一滴落下，终于，泪流满面。
杨莲不停的摇晃着杨戬的肩膀，将头伏在杨戬的胸口，却再也听不到令她心安的沉稳跳动声了。
杨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那一潭的莲花，白的几乎透明，碧绿的叶子衬得花朵更是娇艳。
二哥，那莲花，是你么？
“新天条出世，司法天神杨戬身死，但念其推出新天条有功，封为昭惠显圣任佑王。”
“司法天神一职由其甥沉香继承，旧天条从此废除，由新任司法天神整理新天条并将其颁布施行。”
“将因思凡而获罪的仙家全部释放……”
“………………”
凌霄宝殿，玉帝面无表情的进行封赏，朝堂之上再也见不到那个口称“小神”的桀骜身影，那个他名义上的外甥。这天地间，将会失去多少乐趣啊……
多年后。
灌江口，郊外。
不知何时，那原本荒凉的郊外，竟生出了一片桃林，不论冬夏，那花儿总是盛开的。
一素衣女子跪在几处青碑前，手抚着其中一个石碑的边缘，呢喃着。
“二哥……沉香已经长大了，他接任了司法天神，他每天刻苦练功，他说要努力成为向你一样的人……”
“二哥……刘彦昌阳寿已尽，入了轮回……”
“二哥……新天条出世，王母娘娘下凡历劫去了……”
“二哥……新天条出世了，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二哥……你在哪儿……莲儿有好想你啊……”
“二哥……”
可无论说什么，那人是再也不会醒来，宠爱的看着自己，叫“三妹”了……
他走了，到了一个她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只留下她一人在这苍茫天地间。
神仙那漫长的一生，对她而言只是一种煎熬。
二哥，这就是报应么？
风吹过，几瓣桃花从树上脱落，在空中轻轻打着旋，终于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