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子陈子延侯子登于云起之搂,徘徊四望,意怃然,若有不能释者。顾谓侯子曰:“此余邑故孝廉吴问卿氏之楼也,子曷为记?”侯子曰:“余虽未交孝廉,然而尝闻此楼矣。当孝廉在时,好尚风雅,流风1可挹2。尝于此楼晨夕招宾从溪光山色相吟眺也。夫孝廉在而此楼之盛时,余皆不及见,今乃欲记之,又乌从而记之耶?”言未毕,二子且怆然以悲,泫然以涕。
侯子曰:是无庸也。夫吾与子所阋历十年之间,盖有大于此楼者,今有存焉者乎?其主人亦尚有如故者乎?而孝廉前二年始死,此楼虽非其旧,而尚可登攀而问,然则吴氏之所得亦已多矣。夫天下事独志其盛而且遗其衰,则是必欲赓3柏梁4而为诗,陪上林5而为赋,而阿房6之劫灰、玉华7之妖鼠可以辍笔而不作也。
吾闻是楼之下曰“富春轩”,孝廉尝藏黄子久8所画“富春图”于此。其死时,若有慨其后之不能守者,命投诸火以殉。或曰:孝廉于是乎不达观矣,夫天下事而苟付之得其所,则贻之子孙与传之其人无以异也。昭烈9谓诸葛亮10曰,嗣子如不可辅,君自取之。天下之大尚且如此,而况于一图,况于藏此口之一轩一楼哉!不然,吾目中实未见可与,而又不思所以置之,即使有人于此珍而藏之什袭11,吾又安知其果异于水火粪壤耶?大凡天下之神奇,不显于明,必藏于幽,苟无人以传之,必有鬼物以阴护之。然则以达观责孝廉者,不惟不知孝廉,亦浅之乎论达观者也。
孝廉死时,岁在庚寅12,余后二年始至,为壬辰12。先是孝廉之父纳言公之作是楼也,当明神宗14时,今五十余年矣。纳言尝延梁溪高忠宪公坐卧其上,而属云间15董尚书16为之题,今尚在,盖孝廉守其志以无失类如此。呜呼!所谓五十年者,固不可追而问矣。即庚寅与壬辰相去不过一二岁,而余曾不得及孝廉之在时,一观此楼之盛。其后当何如也,又焉能巳于二子之怆然而泫然哉?
孝廉又有南岳别墅,死时舍为寺。